“眼前的事——”她悄悄往他那里挪近了一寸,眨眨眼睛,“我要继续做泥偶。杜大娘子去了闽西,玉婆娑恐怕也不长久了,我想开一间专做磨喝乐的肆铺。” 她想着做了一半儿的节气娃娃,还有满腔的热情,“我想把列仙酒牌上的四十八仙都烧出来。许飞琼、蓝采和、嫦娥、弄玉……倘或以后行酒令,不用酒牌,只用我做的磨喝乐,该有多有趣!” 赵衡意听的很专心。 说起自己喜欢的事物时,小娘子的神情生动着,赵衡意微微点头,说起瓷器来。 “耀州瓷,你也可以学着烧制,父亲……”他顿了顿,像是再斟酌着这个称呼,随即又肯定着说道,“父亲也许很希望你能继承他的衣钵。” 提起爹爹妈妈来,李合月的眉睫之间就漫上了浅浅的苦涩与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和软着说话。 “过些时日回耀州,我去寻一寻爹爹的笔记,他喜欢写写画画的,一定有烧制耀州瓷的独门秘技。” 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口中称自己的爹爹为父亲,只再向他凑近半寸,眼睫快要相接的距离,小声说道:“亲王的妻子做买卖,可有这样的先例?我不怕旁得,只怕连累了你的声名。” “你只管去做便是。”他轻声应着,视线慢慢向下,落在她枕在脸颊下的小手,“这么垫着手,一会儿该麻了。” 李合月闻言,把手从脸颊下拿出来,举着晃了晃,正要说没感觉的时候,忽然枕边人的手伸出来,捉住了她的手拉下来,放在了床上。 他看着她,眼底有清浅的笑,李合月的手麻麻的,被他的手盖着,只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不敢呼吸。 “有人牵过你的手吗?”他眼神安静着,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嵌进了她的指间,再握住了,“这样牵。” 李合月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恢复呼吸,僵硬着说没有,“这是第一次。” 赵衡意嗯了一声。 “你的第一次牵手。”他同她十指相扣着,把她的手拉在了自己的身前,“我拿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月中聚雪 于是这一夜, 李合月就睡得惊心动魄的。 她的手指乖巧地偎在他的指根,十指相接处轻一用力,便能感觉到他清瘦的骨骼, 可若是松泛懒怠下来,却又能感受到他掌心的一星儿柔软。 这种坚硬以外, 偶尔触及的柔软,李合月很喜欢。 她的心跳着,简直一夜无眠。夜色青蓝青蓝着,她悄悄扭头看他, 他睡的似乎很沉, 鼻息轻缓的像是花猫儿在熟睡。 为什么他要握着自己的手睡呢?李合月很好奇, 难免胡思乱想:他也许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吧, 不然为什么要做这般亲近的动作? 她就这么想啊想, 困意来袭时, 拱在他的手边儿睡着了, 迷迷糊糊里梦见爹爹坐在矮脚凳上制瓷胚, 他在笑,叫她踏春回来时, 撇一条新柳枝回来,叫他也闻闻春日的气息。 她在睡梦里热泪盈眶, 想唤他一声,想扑到他怀里, 可却无法挪动脚步, 嘴巴也动不了。 好在梦里有个小娘子走过去了, 是十三岁的她, 纤细而又稚柔的样子, 在爹爹面前乖巧听着。 后来爹爹说了什么?恍恍惚惚的, 她听见他说寒食的时候,一准儿要带娘和她一起,再回趟陕州外家,好好祭拜一下外祖。 外祖家都没人了啊。外祖父母早已仙逝,舅舅去了东京城,娘嫁在了耀州,那么大一个四进四出的老宅院,就那么空荡荡的伫立在那儿。 李合月惆怅地从梦里醒来,夜还是青蓝着,枕边却空着,这下她的惆怅感愈发加深了,坐起身往帐外探看,但见青窗下一灯如豆,有个孤桀的身影背身坐着,手臂悬着,像是在写着什么。 她就这么迷迷瞪瞪地看了好一会儿,见窗前人停了腕子,将桌上的物件儿收拢了,方才回身。 见小娘子蓬乱着头发看他,赵衡意显然有些意外,回了床帐下,坐在她身边儿。 “怎么醒了?” 李合月嗡嗡哝哝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脑袋歪一歪,脸颊就贴在了赵衡意的手上。 “每天都在写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她困顿着,脸颊上的手轻托着,慢慢回落,慢慢回落,她的脑袋就贴在了一个紧实劲瘦的地方。 “在画北蛮的舆图。”他的声音在李合月的头上响起,不动声色地将小娘子圈进自己的胸膛,一手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梦里忽然想到了,便去补上了几处缺漏。” 李合月方才一刻的困顿,被他轻揽她入怀的动作驱散了,头皮紧绷着,不敢真的倚靠在他的怀里,只强撑着嗯了一声。 “北蛮距离我们千里万里远,你要去打仗吗?” 察觉到怀里小娘子的紧张,赵衡意轻笑一声,手掌轻轻向下,落在她纤瘦的肩头,轻缓地拍着。 “亲王不得领兵打仗,更遑论是我。”他的目色有一闪而过的遗憾,低头垂询,“你常常会醒?” 他轻温的嗓音慢慢地平复了她的紧绷,李合月渐渐靠向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应他,“有时候会。梦见爹爹妈妈了,就会醒。” 赵衡意知道她曾经吃过的苦,闻言只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低头凑近了她的额,吐息轻轻。 “睡吧。” “等会儿……”小娘子困顿着的声音软呼呼的,拿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可不想你去打仗。那时候在弥勒菩萨的庙里,你身上全是血,胸腹和腰上都受了伤,一定很疼很疼——若是上了疆场,再受伤了可怎么好?” 他微微摇了摇头,良久才说了一声不疼,嗓音里似有笑意。 “我若上了疆场,一定会将你带上。” 小娘子闻言有点儿清醒了,勉力抬起了眼皮,困乏地望他一眼,“为何要带我?一定会拖你后腿……” “不会。”他很喜欢她这样,显然很是困乏却还在强撑着同他聊天的样子,只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头,嗓音里有诱哄的意味,“你在的话,我会觉得我无敌。” 李合月没有听懂,迷迷糊糊地应着他,她看着他的胸膛快睡着了,纤手轻落在了他的腰腹上,一片云的分量。 “我要看看你的腰——”她闭着眼睛,却在无意识地抚动一下,“那时候,我亲眼看见一把刀扎了进去……” 赵衡意就低头看她,小娘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尾音简直细若蚊蚁,渐渐就埋进了他的胸膛,再也听不见了。 他轻笑,眼睛里有显著的宠溺之色,轻轻往被里滑去,手臂揽着她的肩头,胸膛依旧做她的枕头,拥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李合月醒来时,枕边又没了赵衡意的身影。想到昨夜的牵手,以及后半夜的搂抱,她就有些脸热热。 桑禾与穗绾进来伺候她起身,难免说起殿下的行踪。 “殿下四更天便起了身,往前院去了。临走时吩咐,今日会有工匠来府中,王妃娘子想想卧房里都缺些什么趁手的,一并叫工匠打了就是。” 李合月趿着软鞋,往净室洗漱,闻言便动动脑筋,“卧房里的家什都齐全了,若真要再打,就在后院的窑坑那里的屋子,打几排四面架,刚好陈列烧出来的瓷器。” 桑禾与穗绾自然默默记下,待王妃洗漱完毕之后,便又服侍着她用了早膳。 同工匠们交待了要打的家具之后,宫里就传了旨意来,只说要王妃进宫,祭拜先帝先后。 李合月难免觉得奇怪。 成婚当日,拜堂之时,便已经拜祭过先帝后,如何今日又宣她入宫? 再者,为何只宣她一人? 然而圣意不可违,李合月换了朝服,便随着宫监往宫里去待入了紫微城的宫门。 她生来机敏,一个眼色递过去,桑禾便静静地走脱,径自往慈宁殿里去了。 桑禾与穗绾是张内人选来的忠良,又曾在宫闱里掌过事的,自是轻车熟路,倒是李合月自己,越往紫微城的深处去,越觉得心下不安。 待进得宗庙后,李合月的心方才落回到肚子里——这里空无一人,肃穆的正殿上,只有几排牌位巍峨着伫立。 她依着从前学来的礼仪,向着先帝后的牌位行礼,想着那位天纵英才的高祖,只觉唏嘘感慨。 祭拜之后,有小黄门恭敬着奉上茶点,口中恭敬着说道:“王妃娘子且稍坐一时,圣人午睡后会召见您。”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若是等到圣人午睡起身,怕又是三两个时辰,李合月牵记着昨儿捏好晒着的瓷胚,不免心焦气燥。 正坐着发愁时,忽听宗庙外有轻缓的脚步声,李合月抬头看去,阔大的槛门外转出来一个窈窕的美人儿,眉眼清宁着,不是明娘子是谁? 李合月觉得很惊喜,立时便起了身,迎上去几步,握住了她的手。 “明娘子,你怎么会来了?” 明娘子眉间浅蹙着一团愁意,握着她的手往一边儿的圈椅上坐了。 “我在宫里很好,听说你来了,便来瞧瞧你。” 这一句她在宫里很好,说的没头没尾,李合月听着她说话,手心里却感觉到她手指的动作,像是在写着什么。 她静下心去感受手心里的笔顺,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她已然读懂了这两个字。 快走。 明娘子在她的手心里,写了快走两个字。 李合月的心砰砰乱跳,镇静下来,语声里带了一丝装出来的轻快。 “一时要去陛见圣人,索性在这里小憩……” 她说着话,眼神里却有询问的意味。 明娘子嘴上便应着她,指尖儿却在她的手心里写着字儿。 李合月慢慢地拼凑出来她写的几个字。 骗你进宫,有所图。 脑中嗡的一声,李合月却不觉得太过意外,只点点头,又笑着说道:“世事难料,再见面我已成婚,明娘子也进了宫,咱们还能在这里说说话,岂非有缘。” 明娘子嘴里说着是啊,胡乱地寒暄着,指尖儿却轻轻地划着,写下了触目惊心的几个字。 救救我。 李合月的心尖儿像是被狠狠地拽了一下,往明娘子的脖间看去,许是察觉了李合月的视线,明娘子抬了抬下巴,将脖颈露出一个边沿儿给她看。 但见露出来的肌肤上,青青紫紫,显是被人以暴力的手段掐过,再往明娘子的额际看去,一圈儿浅浅的血痕若隐若现。 强烈的歉疚在李合月的心里浮现,她牵着明娘子的手起身,打算往宗庙外而去,哪儿知道槛门一动,由门外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形容粗犷,眼神如鹰鹫般狠戾。 然而在看到李合月之后,赵临简的眼神却由阴转了晴,春风和煦着看着她。 “侄儿娘子,要往哪儿去?” 即便厌恶至极,但还是要依礼拜见,李合月按下慌乱,只福身道了声万福,在他的叫起里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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