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恐惧只持续了三两息,那股子巨大的风烟里忽然现出了一只横冲直撞的骑兵队伍,为首的兵将气势汹汹,手持三丈长的枪,所过之处,蛮子军纷纷被刺下马。 随着这一只队伍的突如其来,在关隘左侧方的山上,猝不及防又有一支骑兵队伍狂奔下山,往匆忙应战的蛮子军里杀去。 蛮子军虽有千人之多,却因在城下等待援兵的时间太久,各个疲累不堪说,身体也都在极寒之中,被这两波队伍冲撞过来,一时间落马的落马,被掀翻在地的也不得动弹。 韩定雍在队列最前,冲杀到蛮子军的最前时,高声向百姓嘶吼着:“去城门下,快去!” 百姓们方才反应过来,有的拖儿带女,有的背着老娘,还有的腿冻伤了,踉跄着的也有、在地上爬着的也有,一时间都往大胜关下奔逃过去。 城下哀嚎声不绝,犹如滚水鼎沸。 李悬泰定睛看去,滚滚烟尘雪雾里,蛮子兵反应过来,开始同这些身着赤甲的骑兵厮杀。 赤甲如火,前胸后背挂了明亮的圆护,在烟尘与灰雪地里甚为耀眼。 而在这些赤甲军的脊背之后,是疲于奔命的我朝百姓。 北蛮大王子耶律隆虎甚为凶悍,在反应过来之后,一柄狼牙棒挥舞起来,一瞬便杀落几人,嘶吼着命队伍在抵挡的同时,再突围去杀逃命的百姓。 雪色渐渐变灰,接着又染了鲜血,在渐晓的晨曦触目惊心。 瓮城上的守关兵将人人都攥紧了拳头,握紧了长/枪,恨不能跳下城墙,帮这些人一把。 城门下的厮杀越发激烈,百姓们奔逃至城下,开始敲击城门,那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而哀嚎声、哭泣声、惨叫声更是深深地传入了关内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李悬泰握紧拳头,向城下仔细看去,正见有数十蛮子兵已追至城门下,一刀砍死了一个老妪,又将一个瘸腿的男子踩踏在马蹄下,生生踩烂了他的头颅。 眼看着一位母亲抱着幼儿奔逃,一个蛮子兵在马上举起了砍刀,手起刀落,要看这母子俩就要丧身刀下时,身后一柄长/枪格挡住他的砍刀,旋即将蛮子兵杀下马去,一/枪/刺入他的胸膛,结果了此人。 持长/枪之人正是赵衡意,在他转身的这一刻,侧旁有蛮子兵追来,猝不及防一柄狼牙棒捶中他的肩膀,险些将他杀下马去。 城下厮杀越发惨烈,守关兵士已然开始为城下百姓求情,央求着守将们放百姓进城。 然而李悬泰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炷香之前,官家的金字牌递又道,称官家已然御驾亲征,估算着时间,此时已到了蔚县。 而城下,他早已看清了那一人的面容,正是郑王殿下。 如若开城门,官家今日午间时若赶到此地,岂非要治罪与他? 正在李悬泰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脖间一凉,一柄匕首架了过来,而腰间,也有一个硬物抵上。 李悬泰不敢动弹,随着左右两侧劫持他之人走向了高台,持脖间匕首之人便是方才那个急脚递,她放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道:“开城门乃是由我胁迫,李将军或可凭此举脱罪。” 脖间匕首一点一点刺开了他的皮肉,李悬泰原有的三分开城门的心扩大成了十分,点了点头。 于是这位郑王妃的声音扬起来,高声道:“开城门救百姓!否则就杀了他!” 守将窦荆城原就看看百姓被杀不忍,又看清了郑王的队伍,此时立刻就下了命令,亲自下瓮城,指挥兵将开门。 百姓们蜂拥而入,赵衡意、韩定雍率骑兵押后,将百姓们护送进城门,然而蛮子兵却扑杀上来,为了防止蛮子兵入城,郑王殿下的兵马死死守住关隘大门,正在拼杀之时,南归雁领着百余人杀出城门,加入了拼杀的队列。 赵衡意满身满面都是血污,在将身前一个蛮兵刺下马之后,仰头向着瓮城上高声道:“李悬泰、窦荆城,放箭!” 这时候,城外的蛮子兵已然元气大伤,窦荆城狠了狠心,直接下令放火箭,这般一配合,蛮子兵被火箭杀得四散而逃。 周遭的烽烟四起,将整个天空熏成了黑色,骁勇之师百余人涌入关内,为首一人年轻而骁勇,在进关的第一刻,把身后马背上驮着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半死之人掷下马来。 大胜关的守将兵士纷纷来看,看见地上那人的穿着打扮,面容行貌,不由得惊呼起来。 “是北蛮大王子!耶律隆虎!” 李悬泰此时还被劫持着,缓缓走下瓮城,僵硬着脖颈向郑王殿下称礼。 “卑职参见郑王殿下。” 赵衡意高坐在马上,浑身血污,唯有一双眼睛凌厉,犹如刀尖上的寒光。 他在关外,并不知道瓮城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视线落在李悬泰脖间的匕首上,再落在劫持李悬泰这人的身上。 这人戴着风帽,厚厚的围颈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尤其明静黑亮的双眼。 赵衡意的心腔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欲出声时,又听李悬泰面无表情,身僵体硬地说起来。 “殿下,可否请您的娘子冷静一下,放卑职一条生路。” 赵衡意的心忽然就柔软下来,望着那只拿着匕首、微微颤抖的小娘子,只觉眼眶像是春水化了寒冰,悄无声息地就湿润了。 他翻身下马,向李悬泰走过去,伸出手,将这个胆敢劫持三路行营大将军的汪洋大盗一把拉入了怀中。 “元元。”他的心酸酸的,连带着声音也沙哑起来,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怎么会是你。” 李合月此时冷极、骇极,可还强撑着一口气,在赵衡意的怀里倔强地支棱起脑袋,仰着一张冻红的小脸儿看他。 “我一直在。”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儿红红的,“只要你喊我,再远我都听得见。”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主们,我来啦
第67章 绛雪生凉 怀里人冷的像一团冰。 赵衡意又弯了弯身, 就着她的高度,下巴便抵在了她的肩窝,而贴在她脖颈上的脸颊, 此刻只觉出来刺骨的冰凉。 他心里益发酸楚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惊心动魄、后知后觉的欢喜——方才他在大胜关下豁出命去厮杀时, 原来她也在! 李合月在他的怀里打着摆子,冰凉的脖颈间有他轻轻的温热气息,好像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血就慢慢热了起来。 她不安地动了动, 也许是因为冷, 也或许是因为想离他近一些, 她踮起脚, 冰凉凉的嘴巴就轻触上了他的耳朵。 “好冷呀……”她的吐息也是冰凉凉的, 嗓音微颤着, “你抱抱我吧。” 像是春水化了寒冰, 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只将她纤薄的肩背使劲拥进了怀里,良久才松开一些。 周遭很安静, 显得城墙外的狼藉声益发刺耳了。 赵衡意不是任情绪左右之人,此时大胜关下的兵将都拿眼睛看着, 便只轻拍了拍元元的背,将她推起牵住了手, 低声道:“舅父也在。” 李合月闻言心一惊, 往他的肩侧看去, 果见一个满脸血污的高大男子正满眼带着忧愁地看着她, 不是韩定雍又是谁。 小娘子心里的苦涩和委屈就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一把松开了赵衡意的手, 扑进了舅舅的怀里。 “舅舅,我知道你从保州去了殿下身边,正担心着,您哪里可伤着了?”她急匆匆地说着,眼睛里噙着泪向韩定雍分辨,“方才没头一个瞧见你,是因着您脸上都是泥,我没认出来——” 她有点儿心虚,也有点儿歉疚,毕竟不管是在瓮城上,还是下了城墙,她的一双眼睛,还有一腔心神,全在赵衡意身上,竟然把舅舅给忘了。 韩定雍拍拍在身后的肩膀,眼睛里带着担心,嘴巴里却开始念她。 “……叫你舅母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他忧心忡忡地,“老子的皮也保不住了,都是被你害的。” 提到舅母,李合月和舅舅的心都有点暖意,赵衡意的视线不离元元,见她黑着一张小脸和韩定雍相视而笑,心便安定了下来,视线转向了城下。 城下的众兵将阵营分明。 随着赵衡意一路打进来的兵将,每一个人都像是从血海里走出来,每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恶狠狠地,而或持刀、或执枪的姿势,显而易见还做着防御的姿势,围簇在郑王殿下的身周。 而城门里守关的将士们虽手里都拿着武器,可面上挂的的神色却都是慌乱的、无措的,甚至有的年纪小的兵士,眼睛里还流露出了愧疚。 除却阵营分明的两股庞大的军人之外,还有委顿在地的百姓,几乎每一个人都瘫软在地,也几乎人人挂伤,其中此起彼伏的,还有幼儿的哭嚎声,妇孺的啜泣声,男人的发抖声。 随着蛮子王子耶律隆虎被擒昏迷,关外的战斗好像暂时偃旗息鼓,一整个大胜关陷入了又安静又嘈杂的氛围里。 三路行营兵马都监李悬泰略有几分紧张。 他原以为这所谓的王妃娘子,不过是个托词罢了,假意被她胁迫,也不过是赌一把,给自己的将来找个后路。 万没料到,浑身血污的郑王殿下,打一看到她,那双凌厉似雪峰的眼睛,一霎就柔软下来了。 原来她真是郑王妃。 李悬泰来不及感慨,只拱手称礼,尊称了一声郑王殿下。 “卑职代百姓,跪谢郑王殿下的舍身救命之恩。” 不同于方才说话的轻声,他这一句谢声音洪亮,直入了那些瘫软在地的百姓的耳朵里。 这些百姓被俘时受尽折磨,原有的千余人被驱赶至大胜关城下时,只剩了七八百人,其余的,皆丧生在蛮子刀下。 此时听到这位大胜关守将的高声道谢后,百姓们都沸腾了,人人的视线都往赵衡意的方向透射而来。 血腥气同雾气混杂在一起,慢慢升腾起来,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那位守将口中的殿下身躯高大,在或跪地、或趴伏着的百姓眼睛里,他似乎同瓮城上的那杆蔽空的旌旗比肩,像是从天而降、拯救苍生的神明。 百姓们纷纷跪拜起来,人人嘴里都喊着郑王殿下,参差不齐地道着感谢的话语,一时间声音隆隆。 这时候还不到感恩戴德的时候,赵衡意并不多言,只在诸民之前颔首道了一声,职责所在。 “方才本王同几百护卫在城下,将两千余名蛮军斩杀殆尽,估算着,能争取一些时间。烦请李都监派人将这些百姓护送至关内。” 他顿了顿,眉间的深谷蹙得更深,“眼下,还需加固城防,加派人手,来抵挡蛮军的万人大军。” 兵临城下,由不得踟蹰。李悬泰不过略略思考一时,这便应声道:“殿下在关外奔波两昼夜,自是对蛮军动向了如指掌,卑职一切都听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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