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得意处,他的大腿又开始痛起来,一阵晕眩袭来,令他不禁懊悔这次的亲征。 一开始分明是所向披靡,蛮子的两个城池城门大开,守将投降与他,攻打昌云府的那晚,一开始也很顺利,可为什么几个时辰之后,这十万人的队伍便开始分崩离析了呢?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又从昌云府想到了郑王妃。 回京之后他要弄死赵衡意,不,他把他弄个半死,要在他的面前,凌/辱—— 赵临简的恨意只恨了半截,忽听到队伍的前方有嘚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奋力扭头往前看去。 来人是探马。 赵临简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看着宋信梁问话。 “前方局势如何?” “启禀宋帅,前方一路畅通,出了林子便是我大梁的国境线,一切安全。” 赵临简快要热泪盈眶了,扭着头问道:“派去雄州府、霸州城的人可有消息?” 那探马却忽然一下就慌张了,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赵临简的怒火蹭的一下就升了上来,嘶吼着骂道,“说!快说!” 那探马闻言吓得浑身发抖,旋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一般,跪在了地上。 “启禀官家,朝中已拥立郑王殿下为君,雄州城、霸州城的守将接到咱们的人递送的消息后,看也不看地撕烂了,只说……只说……只说官家已然驾崩,消息必是假的,他们…… 他们只奉新帝的旨意——” “什么?” 赵临简闻言,脑子里嗡嗡嗡的一阵轰鸣声,瞬间手脚冰凉,全身发僵,只觉得喉咙里血腥味涌动,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便张口呕了出来。 是血,他又呕出了大片的鲜血! 赵临简满脸血迹的抬起眼睛,捂着胸口喘息,手指艰难地抬起来,颤抖着指着那探马。 “说,还有什么?” “朝野民间如今都在传言,自从您打算亲征以来,天气骤冷,小麦稻谷蜀黍成片成片的冻死,这是遭了天谴……今日一早,郑王殿下在太庙即位,跪拜高祖所设的誓碑之后,东京城的雪即刻便停了,日头也出来了……故而一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言说,都言说……” “都言说什么?” “说郑王殿下才是真龙天子——” 探马的声音还不曾落地,赵临简已然仰天长啸,口中喷射出鲜血来,怒吼一声:“赵衡意你个窃国贼!” 待他吼出这句话之后,便一头栽倒在驴车之上,昏死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宋信梁惶恐之下,连忙命孟唯宽为官家诊治,孟唯宽顾不上那许多,伸手探脉,接着再探鼻下的呼吸,又立刻拿出一枚救命的药丸,拍进了官家的口中,见他呼吸开始匀停,方才松了一口气。 “……官家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昏死了过去,性命倒是没什么大碍。” 宋信梁被方才探马的话骇到,此时见官家无碍,连忙回身命令道:“这探马哪儿来的?竟如此不懂规矩?什么都敢向官家禀报!给本帅抓起来!” 哪知他同手下人环顾四野,哪儿还有方才那个探马的踪影? 该不会是方才救治官家时,趁乱跑了吧? 宋信梁觉得此事有异,到底是前行还是如何,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考虑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出密林,继续往雄州城去。 只是刚走出去没多远,忽见密林周遭慢慢地有烟瘴弥漫而起,渐渐的、渐渐的,把天空、密林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密林里藏匿着的一群老鸹振翅而飞,黑压压的一片飞过去,遮云蔽目的,将整片密林压的更黑更沉。 气氛诡异极了。 就在众兵将惶惶然时,忽然有一声苍劲的声音响起来,在整个林子里盘旋着,唤着赵临简的名字。 “三哥儿,你以鸩酒杀朕,夺朕江山,逼淫寡嫂,害朕亲子,你可知罪?” 这声音带着巨大的回响越空而来,尾音里的知罪二字被回声重复了两遍。 赵临简迷迷糊糊地听着,身体一震一震地发着抖,倒是周遭所有的士兵,见统帅宋信梁满面惶恐和骇然,又见御医孟唯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难免都骇然地随之一跪。 也不知是谁,在这般诡异的气氛里喊了一声太上官家,于是所有的兵士都拼命地跪地磕头。 就在这时,那空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回直问的是孟唯宽。 “孟唯宽,朕中毒后,眼睁睁看着朕濒死的是谁?” 那绝望的御医孟唯宽瑟瑟发抖着,脸色犹如死人一般的灰败,他双眼骇然着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承认了一切。 “是臣……”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风中旋转着的干枯树叶,“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啊!”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吴牛喘月 赵临简从昏死中醒过来, 恰恰好听到了那苍劲的声音审问着孟唯宽,在他骇然失色的同时,忽然又听到孟唯宽认罪的声音响起, 直将他吓得险些从驴车上摔下去。 “孟唯宽你这个短命的奴才!给老子闭嘴!这是圈套,这是计谋, 是来诈你的!” 他狂怒的声音里带着嘶哑,像是被钝刀拉了嗓子,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又无力,听起来更像是气急败坏的狡辩。 然而一整个密林都安静着, 三百余名护卫的兵士拜伏在地, 人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像是在等待着判决。 “放你娘的屁, 这世上焉有死而复生之事?朕的皇位乃是天授,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扰乱军心!” 赵临简这一时已然忘记了大腿上的伤痛, 支撑着身子叫嚣着, “宋信梁, 派人去瞧瞧,朕倒要看看, 究竟是谁敢妖言惑众!” 就在赵临简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空中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了, 慢悠悠、不疾不徐的,却诡异至极, 犹如从地底幽冥传来。 “三哥儿, 保州的宝相花快要开了, 你我兄弟二人何时能回去看一看啊——” 这句幽幽的话尾音拉长, 直灌进了赵临简的耳朵里, 令他双目凸出, 惊骇到无以复加。 这句话…… 这句话他永世难忘。 偶尔午夜梦回时,这句话总会冷不防地响彻在他的耳边。 大哥饮下杯中剩余的残酒,唇边还挂了零星的笑意,同他说着保州的花事,却在这一声去看一看之后,轰然倒地,口中吐出了鲜血,双目圆瞪着看向他。 大哥的手在空中抓着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劳,抓了松松了抓,全是空,只有那一双渗血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却再也无法开口,无法愤怒,无法再拿脚踢他的屁股。 赵临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颤抖着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可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黑茫茫的山野,巨大的树影,以及骇人的压迫感。 倘或真有人在装神弄鬼,可他与大哥临死前最后的对话,这装神弄鬼的身后人,是怎么知道的? 从头顶开始,发麻的感觉一路向下,赵临简的手麻了又麻,攥开又捏紧的同时,胸口又起了甜腥的感觉,旋即口中多了铁锈的气味,下一息,他又吐了一口血。 他开始发晕,眼睛翻了白,快要昏死过去了,可这一时好像没人来扶他了,那个短命的奴才孟唯宽怕的要死,跪在地上抖筛,就连宋信梁这等心腹都怔在原地不敢动。 这些养不熟的狗奴才啊,他赵临简才是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怕一只鬼做甚! 可惜他没有力气了,烂泥一摊地慢慢软下去,最终歪倒在了驴车之上。 众亲信还在虔诚而又紧张地看着晦暗的周遭,似乎人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要做什么了。 赵临简这厢吐了三回血,那一头密林的正北方,有一群人在烟瘴的遮掩下,安静地站着。 被围蔟在中间的,是郑王妃李合月,在她的右手边,刀拔了一半面目威严的,是元元的舅父韩定雍。 而在李合月的左手边,却是头和手臂都包扎了白棉布、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的宫苑使窦显恩。 因为办妥了事,李合月引着几人提步,悄然远离了密林,只在一处安营扎寨的地方停下,视线落在了窦显恩的身上。 “……赵临简这个鸟贼,该不会被吓死了吧?” “箭伤都是慢症,如今有天寒地冻的,没那么容易死。”韩定雍从前也受过箭伤,故而很有发言权,“赵临简不是称自己才是真龙天子吗?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扛得住接二连三的打击。” 小娘子的眼神里有点儿担忧,下意识地往舅舅的手臂上靠了靠,小声说道,“可不能让他死啊……” 在众兵将面前,韩定雍不能表现出对甥女的关切,只低声道:“王妃娘子且安心,卑职这里有西且兰国的金创药,保他不死。” 李合月眼睛里就闪了光。 这个时候,密林里的百余人早已精疲力尽,赵临简这鸟贼更是伤重难以支撑,舅舅领着的这些精锐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瞬间就能将这些人消灭殆尽,再对付赵临简,不过是一刀的事。 可如此这般,才当真是便宜了他。 此人作恶多端,要他活着慢慢折磨,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窦显恩赔着笑,看了看一旁的韩定雍,神情卑微道:“韩统制的声线倒是有几分高祖的意味,只是官家……那鸟贼他警惕心非常强,一定能听出破绽来。” 他迟疑着,“好在韩统制学说了高祖骤崩前最后一句话,足以将那鸟贼吓出个一佛升天,二佛转世……” 一阵冷风穿过小娘子的脖颈,李合月下意识地拉紧了风帽,想了想低声道:“你说的,可有半分假话?” 如今到这一步田地了,窦显恩也想开了,听见王妃娘子问,这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底当年随侍在高祖身边,亲眼看见那鸟贼把鸩毒放了进去,高祖饮下不过片刻,便倒地身亡了。” 窦显恩为人委实不光明,这回他往大胜关自投罗网,不过就是为了探听郑王殿下的虚实,想着弃暗投明、改换主人,可惜郑王殿下派人将他关了起来,倒是王妃娘子,懂的知人善任。 他伏地说完,只觉得脖颈一片冷汗,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王妃娘子看他的眼神却有疑惑,蹲下了身子,在他的头顶缓缓低问,“福宁宫戒备森严,赵临简即便是高祖的亲弟兄,也绝无提前在酒中下毒的机会,除非有内应。” 王妃娘子的声音并不算严厉,听起来还有几分和气,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砸到了窦显恩的头上,化成一颗一颗的响雷,炸得他耳中嗡嗡作响。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小底的确为那鸟贼做了内应,可鸩毒绝不是小底放的,高祖圣帝明王,对小底有提携再造之恩,小底虽为了性命背弃了良心,可绝不敢再亲手去毒杀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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