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时刻、这等境地,李合月不想细究他的责任,只哦了一声道,“赶明儿叫官人来审你。” 小娘子说官人两字的时候,无比顺口,心里冒出了零星的甜蜜,旋即收回了神思,继续问道:“之后呢?” “之后,高祖七窍流血,倒在地上,那鸟贼还不死心,上前以手捂住高祖之口鼻,小底在旁看得腿软,险些昏过去……” “我管你腿软不腿软,昏没昏过去?继续说。” “接着鸟贼命小底为高祖擦干了血迹,将他扶在了案桌前,假做喝酒暴亡的样子,自己则退出福宁宫,在宫门口候着,待季贤妃发现后,派人传召郑王殿下入宫即位的时候,鸟贼领兵入大庆殿,召集群臣,登基为帝。” 窦显恩口齿利索地把这段四年前的往事说罢,在场诸人人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合月虽不曾见过高祖之面,却也知他在中原一片混战里突围而起,杀胡虏,灭羯奴,统一了中原,又在南征北战里扩大了疆域的版图,对百姓而言,谁能让自己过上安定不动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谁就是明君。 这般天纵英才之人,却死在自己最信任最亲密、一路扶持的亲兄弟的手上,当真是憋屈。 李合月不由地想到了爹娘,还有毒杀他全家的三叔父李锦。 印象里李锦待她很好。 可到底还是敌不过金钱的诱惑,用最残忍的手段毒杀了亲兄长一家。 自己如今大仇得报,赵衡意的仇人眼看着也要伏法,她可不能叫这鸟贼的日子好过。 想到这儿,李合月叫南归雁把火再烧旺些,好把越来越多的滚滚浓烟传过去,熏死他们才好。 一行人在原地静静等候了一会儿,没一时,身着劲装的孟九火就提着一个人迅捷地跑了过来,李合月定睛一看,哦,不认识。 韩定雍倒是识得此人,见他被孟九火提溜着后颈衣领,一整个人像死狗一般垂着脑袋,一脸灰败的气象。 “孟大医。” 听见这声唤,孟唯宽颓废地抬起了头,双目耷拉着,显是没认出来这些人是谁。 “妳们既然把我抓了,那就行行好,杀了我就成……”孟九火松了手,孟唯宽便软绵绵地趴会在了地上,双目无神,“与其叫官家给踢死,还不如你们给我个痛快,一刀宰了我……” 窦显恩在一旁垂着头跪着,默默地把自己挪了过去,和孟唯宽并排跪在了一起。 “孟兄,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唯宽提起了几分精神,转过头看他,见是窦显恩,免不得更害怕了,喃喃地说道,“这里莫不是地府?阎王把咱们两个抓起来,为高祖申冤?若是这般的话,为何不抓宋信梁,决不能放过他!” 这孟唯宽显然是在这几日的高压下精神有些失常了,此时窦显恩颓废着一张脸,低声道:“别说这么多了,官家的伤势如何了?” 一提起官家的伤势,孟唯宽便头痛欲裂,只觉自己快要被逼死了,他的手颤抖着,声音悲戚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治不好,我是治不好!官家练了一身腱子肉,可胆子却比耗子还小!我怎么治?我是能将他打晕过去刮骨剔毒还是能怎么地?就让他发着高热吧,我无计可施!” 李合月听到那鸟贼发着高热,吓了一大跳,喊过孟唯宽,将舅舅手里的金创药递给他。 “不必刮骨剔毒,只将这金创秘药为他涂上即可,这里还有一些退热、止痛的药材,你拿上,务必保住他的命。” 孟唯宽从方才的精神失常里渐渐清醒过来,此时看到一个黑衣黑面的小子正嘱咐他,这便满脑子的不解和疑惑。 “竟不是来索命的?”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孟九火一脚踢上他的背,又把他拎起来,耳提命面,“官家的命就着落在你身上,他若痛死了,你也就跟着一起去死,倒也不能叫他痊愈了,他若痊愈了舒服了,你也得死!” 孟唯宽在他手里艰难转头,神情呆滞,“要他活又要他不能好好活?可是要他半死不活的意思?” 见眼前诸人齐齐点头,孟唯宽看了看手里袋中的药材,看到了元胡、益母草、鸡血藤,心里有了计较。 “蛮军的箭头都涂了金汁,官家怕疼,一昼夜都不曾拔出,更不让我割开他的皮肉刮骨剔毒,毒素早已渗入肌骨之下,这条腿已然保不住了,所幸天寒地冻,毒性蔓延的很慢,还不至于危及性命。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给我这些止痛的药材,能叫我在官家面前有条活路,我都谢谢你们。” 看样子,这孟御医是叫赵临简给折磨疯了。 李合月和舅舅对看了一眼,韩定雍点点头,示意孟九火把他送过去。 韩定雍眼望着那片密林,低声盘算着:“算着时间,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马河,同蛮军交战了,殿下在军中有天然的威信,哗变的那支队伍也奉殿下为主,自然会全力以赴进攻,这场作战,起码需要两昼夜的功夫。” 李合月随着舅舅的思路想着,打定了主意,“横竖边境的几个州府都在同蛮军交战,朝中又闹哄哄的,没人管这鸟贼,咱们就在这困他们几天,叫他们精疲力尽无法前进。待我家官人得胜归来,往东京城里开拔了,咱们再把这鸟贼捉了,押回去!” 韩定雍听见甥女说了一句我家官人,饶是再无情无绪之人都能看出这小娘子的甜蜜,难免调侃了一句。 “元元,原来你这般笃定?” 李合月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点点头道:“舅舅难道不笃定么?” 韩定雍自然而然的点头道,“陷在下马河的,都是我大梁的精锐,身经百战,若不是赵临简好大喜功,又御下无方,再加之统帅阵前逃脱,士气自然减弱,才会失陷被围。而殿下骁勇,又是高祖的亲子,再有大胜关大捷的消息先前就传到了下马河,重振士气指日可待。” “那不就好了?”黑脸小娘子在阴霾的云层之下笑,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他说只要我在,他就无敌。”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降伏假龙 距离下马河三十余里地的绳山口, 两座巨大高耸的山头紧挨着,其下形成了峡谷,由北而来的风席卷着烟尘和雪片滚滚而来, 形成了巨大的风暴。 在风暴的呼啸声里,忽而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 踏、踏、踏、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弓箭嗖嗖、没骨而入的钝声, 期间还夹杂着嘶吼与惨叫, 倘或身临其境, 恐怕会惊骇地浑身发抖。 忽然有一队凄惶的队伍破开风暴而来, 打头的是几名浑身血污的将领, 面色焦急, 行动迅捷, 奔出风暴后, 这些将领又折返到风暴中,口中大声催促着, 同时使劲挥舞着手臂,让士兵们快些冲过去。 然而嗖嗖嗖的箭枝声不绝于耳, 有士兵身背中了沾火的箭枝,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前方逃出风暴的骑兵纷纷回身张弓射箭, 虽力有不怠, 可仍能看出拼死而战的不屈精神。 大约有千人之众的骑兵穿过风暴, 可随在他们身后的, 却是大批气势汹汹的蛮军骑兵, 人人手举狼牙棒,凶神恶煞地喊着蛮话,像是要将前方这些大梁骑兵杀光杀净,全部歼灭。 这一支梁军乃是禁军上四军里的捧日马军,是从下马河突围而出的具装骑兵,约有一千余人,为首的几名将领分别是马军指挥使宿贤青、指挥曹稼,都头薛穗。 他们突围而出,身后三千余蛮子骑兵穷追不舍,一路奋力拼杀至此地,已然精疲力尽,人人身上都负了伤,身后箭枝不绝,很快在这里降下了速度,一瞬之间被蛮子军包围了。 一千多对上三千,显然是以卵击石。 都头薛穗骑在马上,望着有如雪崩而来的蛮军,咬着牙关高呼道:“马帅!眼下只有一战!” 薛穗的臂膀上中了箭,额头破了一个老大的伤口,血肉外翻着,鲜血便沾满了半边脸。 看着滚滚的烟尘,马军指挥使宿贤青一声呼啸,收拢旗下的骑兵,点着头高呼:“我捧日军跟着高祖灭西狄、南征北战,什么时候怕过死?来啊,不是孬种的,跟着本帅上啊!” 随着宿贤青的一声令下,所有的骑兵们面色坚毅,执长/枪的抢在最前,弓箭手押后,千余人齐齐冲向烟尘之中,同蛮军战起来。 可惜再骁勇善战的骑兵,也抵挡不过人数占优、体力占优的蛮军,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双方已然分出了胜负,梁军的士兵们或中箭、或被重击,纷纷从马上跌落,整个峡谷到处是血,到处是断裂的肢首,战况惨烈…… 宿贤青也身中数箭,跌下马滚落在地上,眼看着几名凶神恶煞的蛮军奔腾而来,就要将宿贤青踩踏在马下,指挥曹稼纵马而来,一柄长/枪先是掀翻几个蛮子骑兵,然而寡不敌众,潮水般的蛮子兵纵马而来,曹稼心知已无回天之力,跳下马去,拼死护在了指挥使宿贤青的身上。 就在他二人抱着必死的心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忽然有震天的呼号声响起,曹稼二人抬头看,只见自南方掀起了巨大的烟尘,又有迅疾如雨的箭枝纷纷射来,准确无误地将曹稼二人身前的蛮子骑兵射下马,倒地哀号。 紧接着,自南而来的烟尘里跃出了无数身着梁军军服的骑兵,身后跟着持枪的整齐步军,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巨大的压迫力,瞬间碾进了蛮子军的阵列,厮杀起来。 有如神兵从天而降。 这突如其来的援兵令宿贤青、曹家等人欣喜若狂,奋力跳上马,领着骑兵们掉转马头,汇入身后滚滚而来的骑兵里去。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局势已然反转,蛮子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一时间满地哀嚎,又因援军人数、战力上的巨大优势,这三千蛮子军竟然全军覆灭。 战场硝烟四起,黑压压的笼罩了整个峡谷,捧日军的指挥使宿贤青身背中了刀棒之伤,好在尚有喘息的气力,他在几名部下的搀扶下,往烟尘中看去。 但见飞旋而下的烟尘与雪片中,有着赤色盔甲的青年将领骑在马上,一手持弓,一手勒马,阴霾的天宇下,此人血污满身,却难掩眉眼的清俊。 宿贤青认出了此人是谁,巨大的死里逃生之感令他不由地鼻酸,往那一处跌撞而去,跪在了此人的马下。 “臣,捧日军指挥使宿贤青拜见殿下。殿下救命之恩,捧日军上下没齿难忘。” 随着宿贤青的伏拜,他身后千余名具装骑兵纷纷下拜,口中高呼殿下千岁。 赵衡意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宇,跳下马来命众兵将起身。 “下马河此时战况如何?” “截至半个多时辰前,下马河仍有七万兵将,在同蛮子的五院军、六院军约七八万人交战,战况极其惨烈。臣等领兵突围,正是去求援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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