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塔娜诚实,她说了实话。 谢安平成功破了这个局,合该感谢塔娜。谁料这时,竟有人逼他交出她的命。若真如此,言而无信之人,就是谢安平。 他说过会善待“俘虏”,却对一个小娘子撒了谎,不能忍受。 谢安平又想起塔娜天真地朝他笑,说她成了叛徒,回去定会被五马分尸。她不知他的秉性,若他是阴险恶毒的人,那她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谢安平重重闭眼,朗声对底下的可汗道:“阿格塔部落是战败方,你们没资格同大宁谈条件。” 今日是逼他给人,明日又提出无礼的割让协议呢? 他们是战胜国,应该摆出高位,而不是任人摆布。那样,打赢了战役又有什么好处?况且,谢安平借偷袭一战,也提前探了可汗的底。他并没有谢安平想象中那样强悍,如今的大宁国还能守住社稷峥嵘。 可汗没想到谢安平会拒绝这样惠而不费的好处,又或许他聪慧,早知可汗元气大伤,近一年本就没有对战的能力。 今日,可汗也不过是借“塔娜”一事,开一个和谈的口子罢了。 两军心知肚明,本该交出胡族俘虏,谢安平也乖乖顺坡下驴的,而不是这样撕破脸,气氛胶着。 谢安平想得更远,要是他真交出塔娜,那么往后,谁还敢信谢家将?物尽其用后,便弃如敝履,这样的名声传开,对谁都没有好处,那些胡族俘虏也不可能再信“招安”的鬼话了。 可汗和谢安平对峙一番,终是笑了声,切齿:“也罢。谢将军,那咱们后会有期。” 谢安平目送胡族大军离去,待人走后,他才缓步回了城中。 雪下得更冷更大了,至少这样的寒冬,藩镇百姓是安全的。 在刘云眼里,谢安平竟能不战而胜,击退胡族大军,真是盖世之才。但他同谢安平有过节,他越是强悍,越让刘云觉得伤眼,他所受屈辱便不能及时讨回了!真可恨…… 刘云想到了那一名曾送往谢安平住处的胡族公主,微微眯起眼眸,心里有了算计。 另一厢,藩镇战事将熄,谢安平也收到了官家封赏的旨意,命他入京领赏。说的犒劳勋臣,其实谢安平也知,这是打算“杯酒释兵权”,皇帝不会允许他无战事的时候还留在藩镇,调教他手底下的兵,必要将人囚于身侧,才好安坐龙椅。 不过谢安平在边境征战数载不曾归家,母亲每每只能同他家书互慰,定是思儿得紧,他也该回去一段时日,膝前尽一尽孝心。毕竟父亲战死之后,最苦的便是母亲了。 谢安平想着一堆家中琐事,冷不防撞上了个小娘子。 他定睛望去,原是塔娜! “你怎么在这里?”谢安平忙忘记了,都没能安置她的去处。 塔娜倒是笑得意味深长:“你前几日为什么保下我?我以为这次肯定死定了!” 谢安平愣了,顷刻,答:“我只是不喜拿妇孺来当和谈条件,况且你是大宁国的功臣。” “是吗?”塔娜饶有兴致地靠近,“你其实是怕我回去会死吧?” “……”也算原因之一,但被这个女人说出来,怎生这样不爽呢?谢安平皱眉。 “嘿嘿,那我要奖励你。” 塔娜趁谢安平不注意,忽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接着印上一吻。 谢安平身子一僵。隔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你……身为女子,该知廉耻!” “谢安平,你耳朵为什么红了?你、你不会从来没被女人亲过吧?”塔娜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谢安平抬腿就走,塔娜追上去—— “嗳?!大宁国要是悍将战胜归来,没有小姑娘爱慕勇士,主动献身的吗?!和我们乌兰真的不一样!我们喜欢强者,要是有英雄归来,姑娘家都能随时表达爱慕之情的!” 话一顿,谢安平回头,古怪地看了塔娜一眼:“你也对其他草原勇士表达过爱慕之心?” 她不是说,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吗? 原来不是唯一,她心里英雄很多? 谢安平有种……受骗的感觉。 塔娜呆若木鸡,挠头想了半天:“那倒没有,你在我心里分量还是很重的。主要是,这些年也没人敢杀我的马……咳咳。” “……”谢安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为什么要和她纠缠这些小情小爱的问题! “谢安平!你不会是吃醋吧?放心吧,我心里的英雄名次,你肯定是论第一的。谢安平,你等等我,我想知道,我如果回京城见你的母亲,要带什么礼物?你母亲喜欢马吗?不然给她带一把红宝石匕首?啊,我王宫那把匕首好看,就是没带过来,好可惜啊。” 谢安平被她吵得头疼,身上旧伤都似要发作了。 忍无可忍,他拧了拧眉心:“不必带!母亲喜静。” 闻言,塔娜忸怩:“嗳?谢安平,你发现没有……你同意带我回去见你娘亲了呀!” “……没有。”他入她套了,女人真难缠。 “我们哪天启程?” “你留下。” “坐马车好不好?我没有坐过船,阿贺说坐船很晕。” “阿贺?你和谢贺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嗯?我说话他听不懂,不过我拿棍子把我们的关系画给他看了。他看完以后,待我很好,还喊我什么来着,我想想,你们大宁语好难啊……”塔娜腔调古怪地说出一个词,“哦,他喊我——夫人。” 说完,又换回阿格塔语。 小娘子揪住了谢安平的衣袖,满脸期待:“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是说你愚蠢。” 塔娜一脸嫌弃:“肯定是喊我阏氏啦,我才不蠢呢!” 谢安平挑眉:“你知道还问?” “嘿嘿,这不是想听你亲口解释么?” 谢安平已经不想和她讲话了,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向内院。怕塔娜来烦他,还特地嚷了句:“别跟来!我已经几日没休憩了,我要睡一觉。” “哦!那我在屋外等你。”塔娜还是很贴心的,真没有跟去了。 难得耳根子清净,谢安平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每睡两个时辰,就能听到指尖掏窗洞的窸窸窣窣声,没多时,幽怨的女声传来——“谢安平,你睡醒了吗?” “没有。” “那我再等等。” “……” 烦躁,好想把她丢出去。 谢安平头一次后悔自己纯善,竟怜悯起这样一个缠人的精怪。 他一面烦她,一面又觉着屋里太安静了。待睡到了夜里清醒,谢安平难得记起了塔娜,他允她进屋里。 只是连喊了几声,塔娜都不见踪迹。 人去哪里了? 谢安平跃上屋檐,搜寻了一番,却见到一滩淋漓的血迹,以及一段银色细链。他记得,这是塔娜的耳饰。 她出了事?!是胡族人来劫的吗? 谢安平想了想,不至于。先不说军机要镇里外防守有多严苛,再来阿格塔部落退兵,并非只战马折损一事,还有更深层的缘由——是他们知晓了大宁国骑兵不弱,唯恐战变会损兵折将,这才以“交出塔娜”为条件,抛出和谈休战一事。阿格塔部落做好打算要暂退一段时间,不贸贸然进军,同谢家将争斗。 可汗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叛徒女子而耽误侵略大计。 那么,唯有一个可能了。 能在藩镇之中横行霸道,与他作对,唯有内鬼。 “刘云,老阉货。”谢安平沉了脸,“领兵征战时躲后头,国泰民安倒出来作祟了。”
第42章 刘府。 刘云今日好雅兴, 特地称了几两东川小团茶来吃。 红泥小炉子烹着满载雪水的茶炉,小口噗噗冒着热气儿, 没点茶艺, 再好的茶叶品相,也只懂粗吃。 刘云奸诈一笑:“粗人嘛,还要什么细吃法!” 刚斟好了茶, 谢安平便不请自来, 径直闯入府中。 待见到刘云,他假模假式地赔罪:“来得匆忙,忘记让府上门房通禀一声,还望刘大监恕罪。” 刘云翻他一记眼白,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他给谢安平看茶:“来者是客, 节帅吃茶呀!” 谢安平瞥了一眼团鹤白瓷茶盏,没有伸手, 唯恐有诈。刘家的东西, 他可不敢入口, 以免教刘云算计。 见他迟疑不决,刘云发笑,叹息了一声:“这茶可是好东西,节帅不吃, 可惜了。” 谢安平没心情同他打官腔, 只冷声问了句:“我府上丢了个人, 刘大监可知她去了何处?” “您府上的人,我怎会知晓?” “也行。若他日查出来, 这事儿同大监有关,谢某记仇, 绝不会善罢甘休。”谢安平微微眯眸,“一年后胡族再起异动,我等定然会再回藩镇共事。哦,有句俗话不知大监听过没有——‘天高皇帝远’,官家无瑕顾及边境,自又是请大监来藩镇分忧。” 这话明面上听着是哥俩往后两相融洽,还要一块儿处事,何必闹得乌眉灶眼;私底下却还有另外一重意思——若是真惹恼火了谢安平,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刘云办了,尸体处置好一些,恐怕皇帝也没法子为刘云做主,连收尸都不能够。 刘云脸色一下子阴沉,他切齿,好半晌说了句:“近日不是为了庆贺节帅旗开得胜么?西市办了灯会,热闹得紧。想来您府上的那位娇客,应当是前往西市观灯了。” 他特地点眼,说的是“娇客”而不是“贵客”,刘云分明知道丢的人是“塔娜”! 谢安平握剑鞘的手一紧,抿唇,心道:“很好,仇结下了,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报。” 谢安平离开刘府,踏上檐角,翻身上了枝桠。他沿着四通八达的屋墙,一路冲杀至西市。 明知是鸿门宴,他也要去。 塔娜是大宁国的功臣,该礼待她,而不是教她受苦。 他给自己寻了个救人的由头——大宁国是礼仪之邦,他会对她客气一点的。那么,倘若今日顺利救回塔娜,他便允她上京城,看看大宁国的繁荣昌盛。 可谢安平不知的是,刘云在他走后,熄了一炉香烟。 他叹息地道了句:“燃情香得有药茶作为解药,方能自救。我劝你吃茶,你又不吃,平白辜负我好意,那便怨不得我了。咱家是不敢伤你,可临走前恶心恶心您,又有何妨?西市可是个好地方,咱家特地绑了个民女,给您这位常胜将军助助兴呀!” 要是谢安平药效起来了,难敌燃情香药的功效,奸.淫了民女,那百姓那边,便有说头了。再厉害的家将,也不该欺负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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