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才好。 她再也不用去猜沈寒山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亦不用再去想是否还要再信他一回。 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当真从一团乱麻中解脱了出来。 可究竟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挣扎,大概连她自己都说不分明。 沈寒山离开后,她枯坐了许久。可谁知她刚准备起身歇息,却又听屋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她拉开房门,却见朱果儿焦急地小跑过来。 “发生何事了?”心里突的一跳,直觉不好。 朱果儿朝着对面的屋子望了一眼,说道:“刚刚沈少傅连夜离开了,丹荔……丹荔也跟着走了。” 她轻袖下掩盖的双手不自觉地蜷起,丹寇嵌入掌心。 “是吗?” “他二人一同离开……也不奇怪。” 朱果儿摇摇头,只觉卞宁宁这话说得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这时她才注意到洒了一地的败花残枝,便猜到卞宁宁与沈寒山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正想再问,却又听卞宁宁虚弱的声音传来。 “果儿,我很累了,回去歇着吧。” 卞宁宁掀起唇角笑了笑,可朱果儿却觉得那抹笑意实在勉强,仿佛一朵山巅之上饱经风霜的残花。 “青竹……” 可朱果儿话还没说完,她就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走了便走了吧,有丹荔追随他左右,自是比在此处与她争执折磨来得好。 与其纠缠不休,徒耗心神,倒不如像如今这般,一切重归原位。 对付郝盛远,她独自一人,也可以的。 无边的困倦将她包裹,仿佛身上积压了千斤重担,让她喘不上气。 她蜷起身子躺在塌上,双手自拥,就这般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翌日 昨夜睡得实在不安稳,卞宁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却也没人来唤她。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疲惫的模样,无奈扶额。这般模样出去,如何能见人。 她呆坐了半晌,就见金乌东升,沁满整间屋子。窗棂下的花卉争相斗艳,在晖光下漾起潋滟的光彩。 可这般好景,也没能让她欢愉。 她拖延了许久,这才终于收拾了一番,出了院子。 来到正堂,就见卞亦枫正出神地看着一张画卷,旁边朱果儿正陪刘礼玩着九连环。 比之昨日坐了一桌的人,今日这般光景,便有些寥落了。可分明不过就少了两人而已。 “来啦。”卞亦枫收起手里的画卷,朝着卞宁宁笑说道。 她颔首,有些疑惑:“为何不叫我,我们还得赶着去遥州。” “急什么,咱们再住上一日,阿礼还没玩够呢。” 卞亦枫说完,刘礼十分配合地接过话:“是啊姐姐,我还想再玩一天。这个别院好大好大,我今早才逛了一小半。” 说完,刘礼又怕卞宁宁不同意,连忙走上前扯着她的衣袖,仰着头,满是乞求:“姐姐,我们就再留一日吧。” “若你将我送到遥州,你也要离开了。可我还舍不得你们。” 若说只是刘礼贪玩,倒也不会让卞宁宁当真心软。可刘礼眨着那双亮澄澄的眼睛,说舍不得她,她便也有些舍不得这个黏人的小家伙了。 她矮下身子,将刘礼的手囊括在掌心之中:“那便听阿礼的,我们明日再去遥州城。” 得了首肯,刘礼开心地蹦了起来,让心情郁结的卞宁宁都倏尔朗心了许多。 “去玩吧。”她拍拍刘礼的肩,示意朱果儿带他出去。 待堂中只余卞宁宁与卞亦枫二人后,卞亦枫这才起身走了过来。 “有话跟我说?” 折扇轻摇,送来一阵凉风。 “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 ----
第55章 抱憾终身 == 卞宁宁并未好生逛过卞亦枫的这处别院,不知这别院之大,更不知这别院的西南角,竟是立了一个坟冢。 可与其说这是一个坟冢,倒不如说更像一处桃源。 明明已经入夏,可这园中却仍然是无尽春色。数不尽的奇花将那坟冢团团围绕,堆红砌绿,繁花似锦,连碑文都被掩盖。 透过那抹花红,卞宁宁隐隐瞧见了几字。 亦枫爱妻,晚乔之墓。 卞宁宁顿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望向卞亦枫:“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个断袖?” 说罢,卞亦枫无声一笑,蹲在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抚过墓碑上的寥寥几字,带着无尽的贪恋。 在这坟冢之前,卞亦枫好似变了个人,再不复嬉笑懒散的模样,却是几近破碎的卑微与温柔。 卞宁宁瞧着他抬起衣袖,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墓碑,仿佛面前之人并不是那个往日里靴上沾染一点浮灰都会紧皱眉头的九王爷。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卞亦枫的眼角有些泛红,显得那张本就柔美的脸更加妖冶。 她喉头有些发紧,无言凝噎,只能静静地站在卞亦枫身旁,瞧着他做完这一切,也全然忘了问他为何要将她带来此处。 “外面那些传闻,想来你也有听说。但耳听,却不一定为实。” 卞亦枫站起身,看向卞宁宁。 “那些传闻,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再娶旁人。只有当了断袖,才没有人愿意嫁给我,圣上也不会再逼我成婚。” 卞宁宁彻底怔住。她是有听闻过关于卞亦枫的传闻,起初觉得荒唐,后来看到她这九皇叔的行事所为,又觉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令人神伤的缘由。 但卞亦枫大概没想到,即便人人都说他是断袖,却也仍是有人偏要将女儿嫁给他。 她倏尔又忆起温仪,也不知温仪这些日子在平冶可还好。 “牺牲自己的名节和终身,来全这份爱意,值得吗?” 她看向那墓碑,心中千回百转,克制不住地心伤。 “值得。” “若是可以,我宁愿用命来换她活着。” 卞亦枫手指触上墓碑上的晚乔二字,脑海中忆起那个跳脱活泼、无所畏惧的少女模样。 可就是如此鲜活瑰丽的女子,最终却成了一抔黃土。 “你可知晚乔姓什么?” 卞亦枫看着卞宁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卞宁宁摇头。 “她姓卞。” 举看朝国,姓卞的,只有一家。此乃国姓。可卞宁宁从不记得皇家有哪位公主郡主叫晚乔这个名字。 “她……” 卞宁宁怔然望着卞亦枫,却瞧见一双失魂落魄的眸子,沉着说不尽的哀伤。 “她是当今皇后的养女,可与其说是养女,不如说是丢在宫中的一样物件。” “她的生父生母当年随先皇开疆扩土,却不幸战死沙场,而当时晚乔才两岁。先皇为了安抚臣心,追思功臣,将晚乔送入了东宫,让当初的太子和太子妃抚养她长大。” “可当时的太子妃尚且年幼,又不曾孕育自己的孩子,又如何会真心照料晚乔?” 说到此处,卞亦枫那双凤眸微眯,满是戾色。他放在石碑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臂上浮上几近爆裂的青筋。可片刻之后,也终究只是长叹一口气。 “后来先皇驾崩,圣上即位,晚乔便彻底被遗忘了。后来阴差阳错,我在宫中与晚乔相识。” “我一介枯身,原想赴死,却被晚乔救了下来。她就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藤蔓,坚韧难摧。面对命运的不公、宫人的折辱,她从不抱怨。” “是她让我看到了这世间还有千万般可能性。” 卞亦枫浅笑着看了卞宁宁一眼:“丫头,你可曾见过这样的人?” 卞宁宁一颗丹灵仿佛被人攥紧了,要被生生揉碎一般。 她见过的。 那个瘦弱的少年,在滂沱大雨中,跪得笔直,宛如在积雪中拼命窜出的松芽。 他合袖,拱手,伴着呼啸风声和骤打雨声,说出那句:“吾此一生,不求大名远扬,唯求一生轰烈。” “但死,亦无悔。” 她将微颤的双手藏到身后,假装淡然地问道:“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卞亦枫自然知她敏感聪慧,便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继续说道:“晚乔的死,是郝盛远所致。但我亦是无知做了帮凶,追悔终身。” “当年我与晚乔相恋,却无法告诉旁人,我只能想方设法赚钱,只盼着能带她逃离那座宫城。” “可谁知后来匈奴来犯,但圣上并不想劳民伤财去打仗。而郝盛远便给圣上出了个同匈奴联姻的主意。晚乔,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无关紧要的牺牲品。” “当时我虽已有些财力,却并不能与皇权相抗,我便去求郝盛远。我答应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给他,而他帮我救晚乔。” 卞亦枫自嘲一笑,失落而愤然。 “我居然会相信那头豺狼。” “他收了我的钱财,却转头派人给晚乔送信,说我已经舍弃了她,更是用我给郝盛远的信物来说服晚乔。” “郝盛远什么都想要,既要钱财,也要权势,他想让晚乔对我心灰意冷,自愿嫁给匈奴。” “可是他不懂,晚乔从来都不是那般逆来顺受的女子。” “所以她单薄一身,白绫一尺,了结余生。” “待我找到她的时候,尸身已经寒透了。” 这段往事,几乎无人知晓。自那以后,此事更是成了卞亦枫心头一块不能轻易触碰的疤。 如今他再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当真是心痛至极。纵使他这般张扬肆意之人,竟也会泪流满面。 而卞宁宁也终于知道,为何他这九皇叔在提及郝盛远的时候总是一脸恨色。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递上前:“九皇叔,逝者,总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卞亦枫却只是摇头。 “我其实曾经有很多选择,我可以带着她逃遍天涯海角,同生共死,但我却自以为是地选了一条绝路。” “抱憾终身。” 他深吸一口气,滚了滚喉头,敛了面上的伤痛,看向卞宁宁。 卞宁宁心跳加速,意识到了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只是望着卞亦枫,眼里的神伤渐渐淡漠。 原来卞亦枫同她说这些,竟是为了这件事。 卞亦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丫头,耳听、眼见,统统都不一定为实,不要等到一切不可追的时候,才像我一样,孑然一身,痛恨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那枚香囊,是我故意塞到沈寒山袖中的,就是为了激你看清自己的心。你气恼、赶他走,不正是因为你不愿见着他与旁人在一处吗?丹荔一来,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还不明白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