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亦枫察觉她的目光,却只是虚笑一番,说道:“我不过是同丹荔姑娘聊了两句,谁知把丹荔姑娘吓着了。” “我长得很可怕吗?”卞亦枫反问道。 丹荔一张小脸如琼玉般苍白,她摇摇头:“不……不可怕的。” 但这番模样在卞宁宁看来,却更像是卞亦枫在恃强凌弱,逼问丹荔。若是往常,她定会帮丹荔的腔,可现下她却不愿多言。 她只当没听见,举箸用饭。而此时,沈寒山也终于来了,在卞亦枫身旁的位置坐下。 沈寒山也换下了此前的紧袖窄袍,穿了身雅青色圆领敞袖竹纹长袍,修长挺拔,飘逸如缈缈山云,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宽柔。 除了那紧皱不舒的眉头。 卞亦枫瞥了一眼沈寒山,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我不过就是问了丹荔姑娘一句,明明当初将她救出来的人是我,为何偏偏追着咱们沈少傅不放?” 他假意叹了口气,一副受伤的模样:“看来还是咱们沈少傅更潇洒倜傥啊。” 沈寒山蹙眉,不悦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卞亦枫狡猾一笑。 “开饭开饭,我这儿的厨子可谓一绝,你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今日卞亦枫备了美酿,侍从婢女一一添了酒,恭顺地守在厅旁。他岔开话头,举起犀角杯祝酒,尽显地主之谊,众人也纷纷举杯相应。 一行人原也疲累,又各有心事隐衷,便也不活泛,只听卞亦枫一人唱着独角戏。 卞宁宁无声浅酌着杯中酒,因为心中有事,不知不觉便也多饮了两杯,竟有些头脑发沉。 一巡酒过,卞亦枫却好似比旁人醉得更厉害,他偏偏倒倒地站起身,竟直接拿起了酒壶饮了一口。可他手一抖,却是将酒到了沈寒山的衣袖上。 “哎呀呀,瞧我。”卞亦枫上手去扒拉沈寒山的衣袖,替他擦了擦上面的酒渍。 好在衣裳本就色深,也并不明显。 “好了,可以了。”沈寒山有些不耐,偏卞亦枫拉着他的衣袖擦个没完。 众人只当卞亦枫醉了酒,卞宁宁招了个随从过来,将卞亦枫强行带回了房。 冷冷清清的宴席这才终于散了场。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西沉,月明风清之时。卞宁宁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在庭院中站了会儿,头却愈发昏沉。 许久未曾饮酒,如今饮上两杯,反倒是让她颇有些烦躁。 夜阑人静,她看了眼对面那间未燃烛火的屋子,沈寒山自方才起就不见了踪影,不曾回这院子。 她依然坐在廊下,仰头望着清月。说不出究竟是在赏月,还是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皎月渐渐被阴云掩盖,只从灰墨色的云絮中透出寥寥无几的光华。 卞宁宁随手摘了朵叫不出名字的花,把玩了片刻,却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也不知是否是因着饮了酒,竟让她心里有了些小性,只觉这花摘得十分不中意。 罢了。她缓缓站起身,回了屋子。 可她刚收拾完躺到拔步床上,却听到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她坐起身子,乌发松散在肩头,直垂腰际。犹豫了片刻,她才终于起身开了门。 而门外的人背对着她,只在浓重的夜色里描出一个精妙而雅致的轮廓,在月光下映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影子,投照到她玉白的寝衣之上,仿佛一副绝美的山水画卷。 心下倏尔怔忡。 “沈少傅有何事?”她问。 声音敛得极好,听不出一丝喜悲。 沈寒山回过身后,却见他手里捧着把层层叠叠的花朵,正散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上前一步,花蕊中藏匿的香气霎时将他二人笼罩其中。 纵然天色暗沉地不像话,可卞宁宁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花的模样。 是从前她最钟爱的木香。 白瓷般的小花朵凑在一起,如同翻涌的雪白浪花,轻轻拈上一朵,便是满手的芬芳。 “我见这别院外的木香开得极好,便替你采了些来。”沈寒山将那捧木香递给面前的女子,眼底是无声的笑意。 可惜夜色深沉,女子并未注意到。 卞宁宁怔然望着开得正好的小花,却是忘了伸手去接。 沈寒山又往前递了递:“九王爷说这两日赶路,你犯了眩疾。这木香清冽,最是适合解心头之闷。” 卞宁宁抬眼看他:“我何时……” 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是卞亦枫说的,便不奇怪了。 她接过花,感受到手下没有一丝不适。木香带刺,想来他已经将枝桠上的小刺都拔掉了。 如从前一般。 “谢谢。” 她将花捧到鼻尖,不是馥郁浓烈的香气,而是清冷如雪山化溪般的淡香。 “我还以为,沈少傅不想与我说话了。” ----
第54章 娶妻作妾 == 一声轻笑,仿佛寒冬时节燃起的暖炉,充斥着洋洋煦意。 “我怎会不同你说话,我不过是在恼自己罢了。” 沈寒山收回手,敛衽于身后,望着眼前女子如一汪清泉的眸子。 他庆幸并未燃烛,所以她才能这般毫无顾忌地直视他,不掺杂任何的尘世烦扰。 “沈少傅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花?” 她出声问道,却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不再是沉晦莫测,而是仿若孩童摆弄的玉珠落于玉盘,清脆欢愉。 可话音刚落,眼风一转,却突然瞧见一个玉白色的物什从沈寒山袖中落了出来。沈寒山却好似并未发觉,只笑看着眼前的女子。 卞宁宁上前一步,将那物件捡了起来。青葱般的手指摊开来,却见一个皎白色的香囊正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之中。 明明是更深夜重之时,可她只觉得手中那抹白色格外乍眼。 她记得这枚香囊,正是今日丹荔在马车上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的那枚。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这香囊是丹荔做给沈寒山的,却仍是让她愕然。 原来他将这香囊收下了。 她以为他对丹荔无意,所以昨夜才不肯与丹荔同屋,犟着在马车中宿了一晚。 可转念一想,是了,丹荔年少可爱,全心全意爱慕着他,他便是收了,又有何奇怪? 沈寒山正想同她说些什么,却见她不知从地上拾了个什么物件,怔怔地望着手心。他垂下眼帘,便瞧见了个陌生的香囊。他只当是她无意掉落的,并未过多在意。 可谁知却又听面前女子极尽疏离的声音传来:“沈少傅这花,为何不送给丹荔姑娘?送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沈寒山原本舒展的面容僵住,眉心拧了两条深深的竖纹,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戾气。 “我为何要送给她?” 纵使心里已是燃起了怒火,可他仍是用着柔和的语气问道。 “丹荔姑娘人比花娇,满心满眼都是沈少傅,为何不送给她?” 说罢,卞宁宁将手里那捧木香猛然摔到地上。簇拥重叠的木香花瞬间散乱一地,掩盖了被她一同丢弃的那枚香囊。 沈寒山知她最爱此花,摘花的时候更是耐性十足,挑拣了枝头开得最繁盛的花株。摘了一丛又一丛,仍觉不够,到最后竟是要用发带紧紧缠绕在一处才能握住。 可他还觉得不够多,只怨不能将那耷了满墙的木香花都摘来送给她。 可如今这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他才发现原来他摘了这么许多。只是这花却再没有方才那般夺人心魄的美感,只剩满地零落,与被野火燎原的死寂一般无趣。 卞宁宁抬起那双荡着水雾般的眸子,看着他,声音中染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丹荔姑娘确实甚好。” “样貌出众,乖顺淑静,沈少傅若是喜欢,娶作妻子,倒也相配。” “但若是沈少傅嫌她身份低微,纳为美妾,也无不可。” 沈寒山死死盯着那张樱唇张张合合,吐出的却是诛心之言,仿佛当头下了场倾世大雪,寒意覆满心头。 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膨胀难耐的怒火,靛蓝锦靴碾过破碎满地的玉白色,抬手禁锢住她的肩头。 “卞宁宁。” 久违的,她的名字完整地被他唤了出来。 “所以你为了让她帮你指认郝盛远,便是这般狠心,将我往外推吗?” 字字铿锵,仿佛咬碎了满口银牙,和着心尖上冒出的血肉,在唇边化作无尽的怨怼和不解。 他原本不想说的,即便昨夜彻夜不眠,他也不愿这般猜想。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问上一句,是否这两日她突然的冷漠,皆因平白多了个钟情于他的丹荔? 是否是因着这丹荔,恰好是她如今手里对付郝盛远最大的筹码? 这段时日以来,他以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在渐渐消散,可如今不过是来了个丹荔,仿佛从前的种种就都是大梦一场。 肩上传来一阵疼痛,让卞宁宁不禁凝了眉。 可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表情,沈寒山却仍是当即察觉到。他陡然松开紧紧覆住卞宁宁肩头的双手,置于半空中。 手中空落落的,一如胸腔中的那片方寸。 卞宁宁也没有料到沈寒山竟是将这两件事关联到了一起,可她也不愿过多解释。不管是因何缘由,总归她不会与他再有任何情爱上的纠葛。 既然娇女有情,郎君有意,又凭何要来指责她将他往外推? 他又何曾真心实意对待过她? “即便沈少傅从前对我有情,却也大不过权势地位。如今沈少傅位极人臣,将来太子即位,郝盛远下狱,您就是一人之下的朝国太师,什么样的女子不会有?” “便是像郝盛远一般暗中娇养骗取一两个女子的芳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就是我卞宁宁配不上你,沈少傅对我这份少得可怜的真心,就且收回吧。” 说罢,她的声音竟也有些发颤,眼眶中充盈着泪水,却迟迟不肯落下。 “回吧。” 哐当一声,她转身关了房门,将屋外的一切隔绝在外,包括那抹刺痛她双眸的身影,和那声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宁宁”。 说完这番话,好似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无力地倚靠着雕花门,滑落在地,而眼底氤氲了许久的清泪也终于顺着脸畔落下,浸湿了她的衣襟。 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 今夜这是怎么了?不过酌了几杯酒,竟就忘了她如今可是刀枪不入的余青竹了。 她觉得她应该是不难过的,不过是断了本就不能有的情谊,该是桩天大的好事。 她和他,早在三年前,就已不再是能被放在一起被提及的关系,现在不过是回到原本该有的样子,不是极好吗? 收了泪意,她呆呆地坐在寂夜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也终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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