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死,都甘之如饴。 他俯下身,抬手环住她的腰身,喘着粗气,手指死死扣紧她肩头的斗篷。 半响,南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沈庭玉用了很大的克制才放开她。 南乐蹲下身捡起一团雪塞进他的手里。 沈庭玉呆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又恢复成孩子般的纯真安静。 她冰凉的手包住他沾着血的手掌,带着他握紧手中那团雪,团出一个雪球。 体温融化了冰雪,湿漉漉的冰凉的带着血丝的淡红色血水在两个人的手指间交汇,滴落在雪地中。 一滴,又一滴。 南乐已经将他所有异常的反应看在眼里,将他血迹斑斑的双手看进眼中。 他手上的血,将她干净的手也弄脏了。 可少女如往常一样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替他将发间的雪渣子扫掉。 她表现的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身上的一切。 没有怀疑,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责骂,甚至连惩罚都没有。 转过身,南乐跑出几步向他招手,示意他用那个团好的雪球砸在自己身上,严寒冻得她脸蛋红扑扑的,风吹的她衣角翻飞。 她笑容灿烂,“来,你也砸我。玉儿,我们玩打雪仗吧!” 沈庭玉握着冰凉的雪球,摇头。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血红的雪球,一点一点攥紧,“不砸,你会受伤。” 少女软声央求他,双手合十,“哪里有那么娇气,不会砸坏的。玉儿,求求你了。我想玩打雪仗,一直没有人陪我玩。好妹妹你陪我玩一次好不好?” 沈庭玉在少女哀求的目光中败下阵,他没有办法拒绝她。 他抿了抿唇角,轻轻,轻轻的抛出雪球,雪球抛出去,少女灵巧的躲开。 “哈哈哈哈。你不准啊!来来来,继续!” 南乐大笑着,抓了一把雪,砸向他。 沈庭玉被砸了一个正着,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隐约有了笑的弧度。 雪球一来一回,两个人在雪地中追着,跑着。 安静的雪夜里,回荡着少女清脆的笑声。 玩累了,南乐索性找了个雪厚的地方,一下扑进去,打两个滚,大刺刺的躺在雪地上。 她自小在延水上长大,是见惯冰雪的孩子,穿的够厚根本不怕冷。 沈庭玉跟着她一起躺倒在雪地上,肩并着肩。 南乐在雪地上躺成大字型,像游泳一样摆动双臂,“要天亮了,咱们可以这样躺着一起看朝阳。好开心啊。打雪仗真好玩。我好久没有这样玩了。” 沈庭玉笑得直咳嗽,双眸明亮。 南乐的语气比平常更活泼轻松,有活力的近乎于反常。 “玉儿,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明天我带你去延水上滑冰玩吧!” 自从行商们南逃,金平城中就一日比一日更乱。 平日里南乐虽然偶尔会提及想出去玩,但为了安全,她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局限在码头很小的一个范围内。 尤其对沈庭玉看得特别紧,小心翼翼的保护他,生怕他这副样貌会被人盯上发生什么意外。 沈庭玉猜测她现在主动提带他出去玩,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 他盯着天边的一线熹微的光,眸光微黯,脸上的笑容微微沉了下去,“姐姐,今天晚上……” 他刚说了一个开头,又迟疑的,艰难的顿住。 身旁的姑娘忽然轻声说道:“你不想告诉我,没有关系的,不要勉强自己。那些事情可以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 沈庭玉一怔,心中百感交集。 他所喜欢的姑娘其实很聪明,她只是太干净,太善良,太心软,太愿意相信人。 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她已经有了怀疑,可她还是愿意相信他,愿意笨拙的帮他留一份体面。 做错事的是他,可她绞尽脑汁的逗他开心,照顾着他的心情。 她给他的总比他所预想的更多。 他忍不住偷偷侧目去看身边的人,心跳如同擂鼓。 少女专注的仰望着天空,长睫上挂着细碎的冰晶,侧脸线条纤秀,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几根微卷的长发从兜帽里跑出来,俏皮的贴在瓷白的肌肤上。 南乐翻过身,沈庭玉赶忙慌乱的移开目光。 少女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长睫上细碎的冰晶伴随着她的每一次眨眼闪烁着莹光,一双乌黑的眼睛无比明亮。 她认认真真的说道:“玉儿,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朝阳从少女背后升起来,像是赤色的火焰点燃了夜空,将黑暗的天幕都烧成了暗红的炭,一点点的那红越来越亮。 雪后初霁,远处的高山矗浸在薄薄的白雾中,亮通通的太阳爬上天空,将雾都驱散了,方才看见高山清晰的轮廓。 山同样是白的,只是白的深浅不一,它披着一片红光,远远的立在那里,有种难以形容的瑰丽奇绝。 让这山下的小城,近在眼前的低矮的一栋栋屋子都衬得渺小,却又极安宁。 沈庭玉看着眼前的景色,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个世界这样美好。 他喜欢这个地方,他好喜欢眼前的一切。 喜欢这雪,这云,这山,这漫天的朝阳,这朝阳下安宁的小城,更喜欢身披着朝阳的姑娘。 他要将眼前的这座城,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心上人。
第三十章 两个人打了半夜的雪仗, 皆是困倦,回到家便各自睡去。 这一觉本该睡到下午。 可偏偏二人睡下没有多久, 便有人来敲门。 南乐揉着眼睛起身, 先警觉的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见门外是一张熟面孔崔姨娘。 “南姑娘!南姑娘!阿乐!” 南乐放下心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倦的揉着眼睛,拉开门闩。 看见门外的人,南乐诧异得瞪大眼睛, 困倦全部都消失了。 码头有一些船帮的兄弟。 既然帮派,内部便有上下等级之分,不同的等级之间最直观的就是身上不同的纹绣。 王兆住在方山堂, 人人见了称一声王管事, 却大多不知道这王管事管的到底是什么事。 南乐以前也不知道,也就是最近数月与船帮交往多了,才隐约从船帮码头这些兄弟嘴里知道金平城就方山堂这么一个堂口,王兆管的就是这一个堂口上上下下的人与事。 住在方山堂的除了崔姨娘, 再没有一个女眷, 全是清一色的男丁。 那些人比码头这些兄弟在船帮内又要高一些,有几个人, 平常是不见他们出门, 但去了方山堂总能见到他们。 此时此刻, 崔姨娘带了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中没有一个码头这里的兄弟,竟然全是本该在方山堂的兄弟。 清一色的大高个, 魁梧得很瞩目。他们将头发束起来, 身上套着整齐的黑色劲装与皮甲, 从脖颈处隐约可见暗青色的刺青,肩后背着重剑,目光沉沉的扫过来,一个比一个更凶。 不远处还停着一驾马车,马车下围着一圈人。 光看这个架势,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 崔姨娘拉住她的手,目光微妙的向身后某个方向扫了一眼,扫到一半硬生生收回。 她咳嗽着上前一步,将南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小乐啊,姨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崔姨娘的表情有些微妙。 南乐心头微沉,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求她,什么事情居然让崔姨娘用上了求字? “什么事情?姨,你说就是。”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人受伤了。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崔姨娘咬了咬牙,“就是林晏。” 南乐大脑空白了一瞬,半响都没有搞懂崔姨娘在说什么,“啊?” 崔姨娘也觉得这话说出来脸上发烫,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让南乐放心住着,绝不会让林晏上门打扰她。 可眼下她却亲自把这姓林的送上了门,实在有些不太地道。 崔姨娘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说道:“林晏受伤了。有人对他行刺。这事说起来挺复杂,姨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简单说一下,就是他家里在南朝有点势力。而且他家里来人了。咱们船帮的生意跟南朝官府有不少往来。人家家里来人了,上下打好招呼。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护着这小子。” 南乐慢慢听懂了,她从崔姨娘的话里意识到,原来林晏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很厉害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连船帮都要给他家面子。 原来真的一开始他就在骗她。 他明明说他家里父母亲从都已经亡故,他跟她一样没有亲人了。 他不是没有亲人,原来他有亲人挂念,有亲人会为他千里迢迢的来找人。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能帮林晏。 那段日子,她自以为的除了她便没有人能救林晏,能帮他。 原来,只是她的自以为。 南乐心底里酸酸涩涩的挺难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住在方山堂,也不安全。我想暂时把他安排到码头这边,让你先帮着照顾照顾。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们想走也方便。当然,你别怕,我会在你们这院子周围再多安排些兄弟。这小子伤好了,我们就把他换个地方。” 崔姨娘恳求的看着她,“小乐,你就当帮姨娘一个忙好不好?” 南乐想说不好,她好想拒绝。 她根本不想看见林晏,更不想跟他住在一起,也不想照顾他。 她照顾过他,尽心尽力的照顾了好久好久,但到头来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他骗她,把她骗的这么惨。他轻视她,根本从心底里就拿她当傻瓜。 但崔姨娘都已经这样说了,这小院子原本就是崔姨娘给她,让她借住的。 王叔和崔姨娘帮了她那么多,今天只是这样一点小事。 南乐怎么能说不呢。 况且林晏都已经到了要人抬过来的地步了,应当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吧。 南乐有点心软,又有点恨自己心软,恨自己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担心林晏。 可她能怎么办呢? 南乐忍耐着乱七八糟的情绪,她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从心底里劝自己懂些事。 以前又不是没有照顾过林晏,这一次她不是被骗,是还船帮的人情,就当做是还崔姨娘和王叔对她的照顾。 人,要知恩图报。 过了一会儿,在崔姨娘恳求的目光下,她听见自己细细的声音,“好。” 崔姨娘松了一口气,她拉着南乐转过身,却看见一个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跟了进来,在院子里掩着鼻子,扬着下巴的左右张望。 这妇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虽已经上了年纪,但眉眼间仍很有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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