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资必然是他家中财物,他识文断字,又有武艺在身。她初捡到他时,他身上更是穿金戴玉。 想必家中也是林晏那般的高门大户,林晏的姑母待她的态度,侯府的门有多难进,她已经见识过了。 沈庭玉家中呢?难道那样的富贵人家会愿意他娶一个她这样的女子吗? 她眼中那些喜悦便如微弱的烛火,一下便黯淡下来,神色透出些许忧愁。 “我母亲早逝,父亲……不提也罢,他的坟头草都有三丈高,轮不到他愿意不愿意。” “我早与姐姐说过父母双亡,这不是假话。我认定了姐姐,只要姐姐愿意,旁的什么人都管不了我。就算天王老子下凡来,这婚我也是成定了。姐姐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南乐是该高兴的,却很难因此而高兴。 似乎想起什么旧事,她垂下眼,神色隐有落寞,“你我都没有父母……” 若是爷爷尚且在世,能亲眼见到她寻到了两情相悦的夫君,再喝上一杯她的喜酒该多好呢? 沈庭玉微笑道:“姐姐,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你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南乐眨了眨眼,“什么?” “其实你父亲尚在人世。” 这个消息给南乐的冲击不亚于沈庭玉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她怔在当场,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庭玉笑道:“他曾来见过你。就在将军庙的时候。原本他准备几日后来将你接走。以后姐姐有亲长,有家人。” 南乐回过神,她微微睁大眼睛,“啊?可祖父说……” 她话音微顿,心急如焚,变了脸色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再三询问,“这是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吧?” 沈庭玉点头,“是真的。过往你祖父的那些朋友都能作证这件事是真的。” 南乐喃喃道:“那为什么爷爷要瞒着我这么多年呢?” “可能,他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南乐又问道:“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沈庭玉,“他叫卫博陵,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在北靖有郡王之位,手握重权,御下有方。” 南乐,“卫博陵?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你喜欢的那个将军,卫子雅,其实就是你的先祖。你本该姓卫。” 南乐听到此话却一时不是喜悦,而是对完全陌生的未来而生出犹豫,畏惧。 她从记事起便长在船上,进过城,却没见过多少大户人家。 她知道好人家的闺女都要养在深闺,关在院子里,不能放出来见外人。 她进过最豪奢的大宅子就是刘府的宅子,她还记得那刘府姨娘丫鬟与她讲的故事,这宅子本就是卫家的旧宅。 那样大的宅子,屋子一间又一间,大的让人彷徨。 里面住着的该是一位又一位金枝玉叶的小姐,一群又一群年轻伶俐的丫鬟。 大宅子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 住在刘府那段日子是她过得最难受的一段日子,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到处都是规矩,到处都是眼睛。 每日都是一样的日子,看着同样一片天空。 她没学过做小姐的规矩,不一定就能做得好一个小姐。 不,她肯定做不好。 她先嫁了林晏,现在又想嫁给沈庭玉。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一定不是个好小姐。 南乐摇头,“不行,不行。这样的高门大户他若认了我,会不会拿我去沉塘?我还怎么嫁给你呢?” 沈庭玉,“不会的。他宝贝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拿你沉塘。再者说,北靖也不是中原,更不是南朝,没有将人沉塘的习俗。北靖每年都要统一为寡妇安排再嫁的。” 就算卫博陵老到发了疯要将南乐沉塘,也要问过他手中的刀剑还利不利。 南乐忧心忡忡,“那他做了我的父亲,你来求亲,他会同意吗?” 沈庭玉知道不该,却仍旧忍不住试探。 他瞧着她的神色,温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怎么办?” 话音落,他屏住了呼吸。 南乐犹豫了一瞬,忍着羞意,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那我们就私奔吧。夜里你来接我,一起远走高飞。我偷偷嫁你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彼此身体贴的毫无缝隙,她轻柔的气息伴随着娇怯的声音吹进耳底,说得却是能气死卫道士经学家的大胆之语。 沈庭玉喉结上下一滚,剧烈的喘息,将她的腰箍得更紧,哑声道:“好。” 南乐捏了捏他的下巴,仍有执念,“但就算是私奔,你也要凤冠霞帔地娶我才行。” 沈庭玉,“不用私奔,我会堂堂正正的向你的父亲求娶你,带着婚书,三媒六聘。让他同意将女儿嫁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自奔为妾,他怎么可能舍得这样委屈南乐。 他要她做他明媒正娶,独一无二的妻,要让世人艳羡于她,无人可轻视于她。 南乐听他这样说,又开始担忧起来,“高门大户都很看不起人。若他执着于门当户对该怎么办呢?” “姐姐不必担心,若论门当户对。其实我也小有家世。” “小有家世?可你不是已经父母双亡?”南乐忽然想起来,“对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沈庭玉垂眸,“北靖的国主姓沈……” “我是问你做什么的,这与北靖的国主有什么关系?” 南乐的神色变得严肃,她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杀手?还是土匪?” 沈庭玉没想到自己在南乐这里落了这么个印象,眉梢微动。 但转念一想,南乐知道自己是郡王之女,觉得他是杀手是土匪却还愿意嫁给他,岂不是更说明她对他感情的坚定。 他心中重重得跳了几下,低声道:“北靖的太子姓沈,名为庭玉。” 南乐有几分气恼,“你答应我,不再对我说谎的。” 这话她是半点都不信。 “千真万确。” 沈庭玉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他需要这般千方百计证明身份的时候,“若是姐姐不信,可以将外面的人叫进来。他们都是东宫隐军,身上有北靖宫廷的玉牌,人人都可以证明。我还有一方小印,乃是太子印符。不然姐姐随便出去寻个人,问一问他沈庭玉这个名字是不是北靖的太子都可以。” “我绝无欺骗之意。” 南乐,“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沈庭玉无奈的解释,“一早我就告诉过姐姐,我叫沈庭玉。” 那时他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未必就存了什么善心,只是想试探她的反应罢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南乐会将他的名字错听为沈玉,更没想到她竟然半点都不知道北靖的太子名唤沈庭玉。 当时他哪里能想到一个名字,一字之差,从一开始默认了她的错认,会后来为他的情路添上如此之多的波折。 早知今日,当初他说什么也要再三纠正她的错认,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将自己的籍贯家世和盘托出。 “姐姐却误将我的名字听做了沈玉,明明脱了我的衣服,还将我看做男子。那可是我第一次被女子脱了衣服。” “按理说,”沈庭玉语声似含着怨,“姐姐既脱了我的衣服,坏了我的名节,便该对我负责。” 南乐困惑道:“男子也有名节吗?” 沈庭玉是想开口说有的,但想到已经许下绝不会欺骗南乐诺言,他只得艰难的按下念头,“只有女子有,可姐姐怎么能将我看做女子呢?” 虽然一点都不想对南乐说谎,但姐姐有时候天真懵懂的样子,总引得他想要更恶劣几分,逗一逗她。 也就是这一点恶劣害惨了他,让他存心装作女子逗着她玩姐姐妹妹的游戏,可他对她的心又岂是妹妹之心呢。 他想要占有她的全部,他想让她将他当做男子看待,当做一个男人来爱。 “是你太漂亮了。”南乐有几分羞窘,“我未曾想到世上会有这般漂亮的男子。” 她的确是先入为主,一见到沈庭玉穿了女子的衣裙,又带着首饰,还生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 最重要的就是他实在太漂亮了。 哪怕第一面已经亲手褪下他的上衣,看见他平坦的胸口,也未曾怀疑他女子的身份。 沈庭玉微微一笑,眸色渐深,神色愈发惑人,“漂亮吗?” 他的手从她的腰间一直抚上肩头,指尖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 南乐被抚得半身酥麻,本能收紧双腿。 沈庭玉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南乐长睫颤了颤,水眸楚楚动人,整张脸红得更厉害,连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你,你,这,是什么?” 沈庭玉握住她的手腕,“姐姐明知故问,是想看看吗?看看是不是跟我一样漂亮?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男子?”
第六十七章 春娇入眼横波流, 青葱指甲轻拢捻,弄蕊拈花仔细看, 翠密红繁, 轻翻,无端藏在红房艳粉间。 南乐心中羞耻难言,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偏偏被他握住手腕脱逃不得。 半响,却又禁不住好奇,偷偷去瞧。 沈庭玉微微含笑, “姐姐,如何?漂亮吗?” 南乐羞赧得闭上双眼。 这要如何答得出口? 她无端想起河中一种鱼鳞银白的鱼,那鱼通身白鳞, 只鱼腹与口唇处微微泛着粉, 吃起来不太好吃,却有些大户人家愿意买去养在缸中赏玩。 恍惚又回到了旧日在船上,八月的炎热夏季,她热得浑身都是汗水, 捉住了好大一尾鱼, 鱼鳞润泽带水,冰凉湿滑的在指间挣动, 非要用尽全力才能握住那尾鱼。 只是这一次掌心中的鱼, 异常的热, 灼烫着掌心细嫩的皮肤,抓得的她手都酸了。 正胡乱想着,忽觉指间一湿。 南乐听着耳边的喘息, 浑身一颤, 更不敢睁眼。 沈庭玉见她这般模样, 愈发爱怜吻了吻怀中人沁着薄汗的额头,指尖扯开她的腰带,将她抱着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榻上。 四目相对,南乐眼底娇红未退,她抬起酸软的手,以手掌抵住他。 眼见自己指腹,她长睫一颤,低语道:“你,你的伤……还未好呢。珍重身体。” 沈庭玉轻抚上她的面颊,动作极轻柔,目光却好似要将她吞入腹中,“姐姐,一点小伤,无妨的。” 南乐听见此言,察觉到身侧热意,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 灯烬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 春丛一夜,六花开尽。 南乐步出大帐,等候在外的赵小虎赶忙上前,一见南乐却是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红,低头道:“南姑娘。” 南乐见她面红,想起自己不知不觉睡去已经是一夜,不禁也有几分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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