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探病,却……耽搁了那么久,一夜未出,实在荒唐极了。 也不知道在旁人眼中该如何看她。 想到这里,南乐掩住通红的面,匆匆离去。 赵小虎本还想说两句关切之语,没想到还未开口南乐就逃似的走了。 她目送着那抹纤瘦的背影离开,才掀帐入内。 帐中开了天窗,清冽的初晨山间寒气之下,沈庭玉一身红裙,容光焕发,好似一夜之间就长开了许多,褪去些许阴柔幽冷之色,周身更添几分雄悍,女装穿在身上倒是有些没那么好看了。 他手中把玩着一条暗檀色的腰带,似乎心情极好。 赵小虎拱手向沈庭玉,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沈庭玉的嗓音微哑,眉眼间带着一股餍足的慵懒之意,“有何可喜?” 赵小虎瞧出这祖宗此时心情极好,一时放下心来,同时又暗暗感叹,这无法无天的祖宗以后总算要有人能收了。 她喜气洋洋道:“殿下总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这是第一喜。王城已传回佳音,昭王献上降表,只待殿下回去主持大局,这是第二喜。” 沈庭玉,“哦?我的好王叔这般不济事了?” 赵小虎心道您这话说的,多年筹谋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当初沈破雾死的突然,沈吞云左手不知真假的遗诏,右手一个偏疼幼子的太后,却是没有一个能够支撑大局的强将。 沈破雾本良家子,年少之时便健壮而勇武,好骑射。 前朝灭亡,九州动荡,云中饥乱。 当时沈破雾本欲归家,行至半道,饥寒交加,时有富人专以米粮诱卖良人为奴。 他自此沦为奴隶,遭到多番转卖,一夕召集同为奴隶的众人杀死主人脱逃,落草为寇,啸聚一方,招募诸多亡命之徒,最后打下北靖的江山,多方辗转接回母亲精心奉养。 可以说,沈破雾帐下的那帮从龙功臣基本上全是不好惹的硬茬子。 除了沈破雾,这帮人谁也不服。 沈吞云比沈破雾小了十岁,沈破雾待他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好一些,没有让他亲自上过战场,更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 沈吞云敢行杀兄之事,却不敢认杀兄之名,不敢招惹这帮强将,只言沈破雾重病身故,他立下誓言自己辅佐太子,绝无谋篡之心。 但光从他一手立起年幼失母又性情荒唐的沈庭玉为太子,就可知其心。 沈破雾不是没有成年的儿子,不是没有聪慧的,善于读书的,贤德懂事的,比沈庭玉更适合做太子的人选。 偏偏是沈庭玉,一个年幼,失母,柔弱如女孩一般,喜欢整日穿裙子,荒唐受尽耻笑的小皇子。 这位太子谁都没当成一回事,诸位年长的皇子没有,沈吞云也未曾真正就将这个侄子放在眼中。 他真正放在眼中的是沈破雾的旧部,沈破雾那几个已经长成且野心勃勃的儿子。 沈吞云主政多年,眼见太子渐长,朝野之中已经有催促还政之声。 这两年来不断加强对东宫的控制,却终是难以安心。 这一次放沈庭玉出东宫,沈吞云暗中使人将沈庭玉出行路线交于柔然,又密令武卫于乱军之中动手。 沈庭玉明知是计也只能将计就计,用九死一生的中伏换昭王的一次放松。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沈庭玉以假死脱身,潜入金平城,隐藏行迹同时与匈奴订下盟约,另外摸清金平城内外的布防,以图后计。 云中今年丰足,许光骗开向阳关得手,获粮万斛以供郭恒。这才保障了郭恒以如此速度进逼王城。 按照原定的计划,沈庭玉在向阳关破之时便应该回王城了,留到此时已经是沈庭玉一拖再拖。 赵小虎瞧着沈庭玉在心中叹气,王城被切断粮草,城孤粮绝,昭王这般情形之下能够挺半个月怎么还能算是不济事呢? 若他再济事一些,您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回北靖了。 明明筹谋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刻,偏偏这一刻来了,却也不见沈庭玉有什么喜色。 赵小虎心下微动,只道怕不是这祖宗是正沉醉于温柔乡中不愿回北靖。 她思量着,小心瞧着沈庭玉的面色,“殿下,咱们现在已经将太子妃救回。不如就此带着太子妃一起回东宫。想来若是太子妃愿意,卫将军那边应当也不会多言。您可不能再拖了,王城那边让郭恒那老匹夫把持久了,恐怕生变啊。昭王如何处置,也必须您回到王城才能决定。太后似乎仍不死心。” 沈庭玉想到卫博陵当日如何回绝于他,哼笑了一声,“他不会多言?哼,这可不见得。” 一个失了孩子多年的父亲,若是让他知道他就这样将他的女儿带走。 卫博陵怕不是能追南乐追到王城去。 赵小虎心中发苦,“那您看这怎么安排合适?” 沈庭玉面似冷玉,目光落在赵小虎身上,“听说你救回姐姐时,她身边另有一人?” 赵小虎心头一凛,“是。” 她想起从前沈庭玉就看南乐身边的那几个年轻男子很不顺眼,小心瞧着他的神色。 “除了那一位,先前护送林晏的人也有几位幸存的,都救了回来。殿下,您是想见一见吗?” 沈庭玉按下心头的一点想起那二人独独留下陪在南乐身侧的不虞,他已听闻那一日的惊险,心知此事还要多谢那二人保住南乐的平安。 “不必,放他们出去联系自己的人手,赶紧来人把林晏接走就是。你再修书一封给卫博陵,让他也赶紧来接女儿。” 赵小虎反而一怔,“人就都这么给放了?” 她本以为沈庭玉这般执着,绝不会放南乐离开。 没想到却是……出人意料了。 她又问道:“那贺晨呢?” 沈庭玉,“贺晨与我一同回王城。这一趟我也不算空手而归。” 赵小虎忍不住再问了一遍,“殿下真就要让太子妃这么归家?” 放南乐归家自是好事,卫博陵膝下无儿无女,多年来孑然一身,好似铁板一块。 他若真爱惜这个女儿,便凭空多了软肋。 沈庭玉若是能够成功迎娶卫博陵的女儿,王位又会再添一份助力,他们这些效忠于沈庭玉的人自是无什么可以说的。 可若是不能成功迎娶呢? 北靖上层权贵谁不知道沈庭玉过往的恶名,卫博陵只这一个女儿,未必就愿意嫁女。 况且以她对沈庭玉性子的了解,他所想要做的事情是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的。 放南乐归家,他现在可是拼了命才将人小姑娘哄过来,最是甜蜜的时候,此时要让他乖乖放手,无异于让一头饿疯了的野狼吐出已经咬在口中的肉,他当真就放心? 沈庭玉的眉眼一瞬变得极温柔,声音含笑,“自是要让她归家的。她不归家,我如何光明正大的上门求亲。” 赵小虎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这位祖宗似乎当真是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她心下颇多感慨,以前只曾听闻传说,狼若遇良主,便能训为狗。当时不曾信,此时却是觉得这个故事也未必就没有可能。 林夫人自那一日得救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林晏,照料着他。 但林夫人自己一辈子都养尊处优,出阁前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出阁后虽在婆家受了些冷眼欺凌,但也未曾少过奴仆伺候,便是回了林家守寡,一应也是照旧。 在林晏离家之前,林夫人一辈子最苦的日子大概就是南渡之行,那一路没有奴仆可用,光顾着逃难,苦得让林夫人够念十年。 不过现下,林夫人便又有了新的苦可以再念二十年。 要给林晏洗衣服是苦,给林晏端药自也是苦,苦得林夫人要从早上念到晚上。 没有合口的茶是苦,连茶碗都不像样子,此处的样样都不甚合心。全赖林夫人一片慈母心肠,这才能够忍耐。 有什么办法呢?不全都是为了心爱的侄儿。谁叫她是姑母,姑母,姑母,便是比母亲也不差什么。 偏生她这般苦心照顾,那被照顾的人竟是半点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十分不耐。 平日林晏虽是待外人不逊,但对家中长辈当面至少是尊敬有加。这也不知怎么了,似是心情不虞,脾性愈发大了。 照料了两日下来,两个人大吵了七八架。 这一日两人又是大吵一架,林夫人甩下躺在床上的侄儿,哭哭啼啼的出了帐子。 左右早都已经习惯了,并无人搭理。 林夫人走在营帐之间,泪如雨下,忽然远远的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却一时有些不敢相认。 过往在金平城时见着总是一袭旧衣的少女,此时一袭崭新的盛装,竟也容色照人,好似哪一位贵人家的小姐。 南乐手中端着一盆洗漱过后的热水,泼在帐子前,转身又进了帐子。 这两日林夫人是想去看一看沈玉的,但一方面据说沈玉病得很重,那拦在帐外的士兵总不让她靠近,另一方面,的确照顾林晏已经让她分身乏术。 此时帐外没有士兵,她心念微动。 南乐拿起一旁调好的药膏,刚转身,便见着沈庭玉已经靠在禅椅上,解开了衣襟。 南乐笑道:“这么积极?” “姐姐为我涂药,当然要积极一点了。” 沈庭玉伤在胸口,南乐拖了一把小椅子在他旁边相对而坐,伸出手小心得解开他胸口裹缠的素白纱布,轻柔得一层层剥落。 沈庭玉低眸看着她的面容,只觉得这个姿势好似她正虚虚的搂着他一般,眼中不由得漫出一抹极甜的笑意。 南乐注意力都在伤口与纱布上,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 纱布之下的肌肤却是比布还要更白,清透如玉,这样的肌肤一点红痕都好似红梅落雪,又何论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想到这伤口从何而来,南乐不由得心中生出怜惜,在他伤口之侧,完好的胸肌下沿量轻抚了几下。 明明只是指尖轻触不算要紧的地方,沈庭玉却是心口收紧,浑身一颤,胸口有种酥麻难言之感,掺杂着伤口见风的微感,似痛似痒,却又想让她多碰两下。 南乐对上沈庭玉的目光,见他眼底似含着一丝渴求。 这青天白日的,还有伤在身呢,怎么又开始了。 她面上一热,匆忙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指尖蘸了一块冰凉的药膏便往他伤口上涂。 药膏乌黑如墨,冰凉且味道微苦,落在伤口上先是冰凉之感,马上便是隐约的灼痛。 沈庭玉眉心微蹙,不由得闷哼一声。 南乐下意识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声音也变得极温柔,“痛吗?” 未必有多痛,但让她这样问一句,沈庭玉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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