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感恩戴德,连忙带着束茗往最近的殿阁去了。 侍女提着灯笼,沿着石路,把束茗往湖对岸引。 离春湖最近的殿阁是春湖边上赏月阁。春湖一向是后宫嫔妃们夏季喜欢赏月纳凉的地方,故而这里常备着东西。 侍女推门而入,阁内点着灯。 “世子妃,衣服在这里。”那侍女把束茗引到换衣服的地方,“奴帮您换衣服吧。” 束茗应了一声。 这侍女帮她把衣服褪下,又拿起一件干净的换上。 “换好了。”那侍女说话声音大了些,便有人推门而入。 束茗转头看去,瞳孔微缩。 锦妃缓缓而至,雍容华贵至极。 侍女退了出去,把门合上。 束茗颤声唤道:“锦妃娘娘……” 锦妃却是盯着着她看了许久,方才高傲冷然瞬间散去,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她张开怀抱,想要抱她:“让我看看你。” 束茗吓得后退一步,撞在了木施上。 锦妃见她这样,眼眸中瞬间有泪涌出:“你这是在怪我。” 束茗不敢接任何话,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 锦妃见她不言,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铜牌,提起,送到她眼前:“你见过这个吗?锦家的家徽。” 锦妃手上的那块铜牌跟她手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锦妃这块干净无暇,她手上的那块污秽发黑。 束茗抿着唇,望着那块铜牌,心里防线在一点点地崩塌。 她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话到嘴边,她却问不出口。 她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也不知道锦妃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怕她与她的相认,是另一场谋局的开始。 锦妃见她满眼惊恐,喉咙动了又动,始终一言不发,便知道这孩子是不想认她。 锦妃泪如雨下,呜咽道:“娘亲,不是故意丢下你不要的……” 这一声娘亲宛若惊天巨雷,直接劈到了束茗的心中,把她的心劈了成了齑粉。 来许都无数纠结的夜里,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锦妃见面时候的场景。 她想过扑上去抱住她痛哭一顿,也想过嘶声呐喊质问她,更想着自己终于有了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是谁之后,有短暂的温存。 可每每梦到这里,她的身后总会出现蔚巡生的影子。 她看见蔚巡生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痕,手上戴着镣铐,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 那样一个如玉的男子,那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竟然就因为她,因为宫中这些勾当而落得这般下场。 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这样狼狈? 她哭醒了无数次,夜夜庆幸这是梦,也夜夜在这焦灼中睁眼到天亮。 她心里总是存着一丝丝的侥幸,总想着,若是锦家忘记了还有一个她,那她不就可以“自由”了吗? 可眼前的事实是,锦妃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 许景挚的话,忽然在束茗耳边炸响——你这一清二白的身份是勤王府最好的护身符。 她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抽出手,惊恐地逃窜,扑向另一边窗棂。 斗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她看不清锦妃脸。 “你不想认我?”锦妃见她四处逃窜,也不敢再逼,只能远远地站着,抽泣,“那不是我本意,那真的不是我本意啊!” 束茗不相信! 她不相信! 可很快,她明白了—— 锦妃应该是在入宫前就有了心仪之人,在入宫前就与那人花前月下珠胎暗结。 锦家是清贫人家出身,到了他们这一代才出了一个进士,才有机会把家里的女儿送入宫,家里的老人们为了门楣,说什么也会按着锦妃,把她送进宫来。 哪怕是她已经怀了孕,有了孩子。 是了,都对得上了。 为什么她被人送走,养父养了这么多年银子没断过——那一定是锦妃跪在族老面前苦苦哀求而来的啊。 为什么她是锦家人,却不能留在锦家——那是因为她留下,她的身世就是家丑,是奇耻大辱,为了保全锦妃,她就必须死!锦妃为了她活下去,不得不把她送走。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娘亲没来接她回家——那是因为她的娘亲从入宫那一刻起,就没有自由,如何才能来接她回家呢? “我父亲呢?” 什么都想明白的束茗,这一刻竟然想到的是既然母亲不能来接她,为什么父亲不来?! 锦妃听到那个负心郎,心里一直插着的那把刀,就又往深处捅了捅。 “他跑了……”锦妃说这话的时候哭得崩溃。 束茗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便不哭了。 她的亲爹,不配她为他哭泣。 而眼前这个人,如今也不配来求她原谅。 她亲眼见过锦四小姐的排场,若她能有一个正经身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是她年少无知珠胎暗结,生下她,让她受尽苦楚。 若是为人父母不能护其周全,谋得长久,那何必要生? 生时不养,现在又要来与她相认,企图用一点点的泪水就想让她忘记过去十多年受到的侮辱,她怎么可能这么好糊弄?! “所以你现在来认我,图什么?” 束茗逐渐收敛了情绪,缓缓站直了身子,所有的恐惧逐渐从她身上退去。 她变得温婉,冰凉。仿佛方才慌得乱窜的人,不是她。 锦妃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束茗讲,不曾想她连问都不想问。 她不想知道她的过去,亦不想她苦涩纠结现在,只问她有何贵干。 锦妃惊讶于这孩子心思敏捷,盯着她半晌,才道:“蔚巡生,他不可能活着走出许都。” 束茗瞳孔微缩。 “而我,可以救你出囹圄。”锦妃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慈爱。
第86章 无耻 “你……做了什么?!”束茗再也忍不了, 扑上去,抓住锦妃的胳膊,狠狠地盯着她, “把我送走还不够吗?一定要把我爱慕的人也杀了, 你才满意吗?!” 锦妃被束茗捏得生疼, 一眼横过去:“入了宫,有了皇子。那我便是为了锦家世代荣耀而活。我必须不择手段把我的儿子送上太子之位,不然那便是死。” 束茗摇头:“你想拿勤王府做祭品?从陛下赐府开始你就在谋着勤王府!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只要蔚巡生死, 你的儿子就一定能坐上太子之位?!” 锦妃淡然一笑:“即便是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坐上去,也可以增加他成为太子筹码啊……” 束茗窒息了。 这个人竟然是她的母亲! 这个人竟然草菅人命, 什么人都可以拿来做垫脚石。 而她, 竟然还想着自己与母亲重逢时那些感人心脾的场面。 “哈哈……” 束茗痴笑,松了手, 缓步踱向床边, 她日日夜夜念着的母亲、伟岸的幻想在这一夜碎成了粉末。 “茗儿,”锦妃走过去, 拉住束茗的手, “茗儿,我可以保住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接你回锦府!如今以我权势, 家族耆老们已经不可能再逼我做任何选择了!我可以护得你周全。我……我可以让你恢复锦家大小姐的身份,我可以给你找一个良婿。可以给你备厚厚的嫁妆, 让你风风光光地再成婚!只是茗儿, 勤王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 你不能再回去了!” 束茗厌恶地把锦妃的手甩开, 避向一边:“你让我恶心。” “茗儿!”锦妃见束茗执迷不悟, 心如刀绞。 束茗淡淡道:“我即已经是勤王府世子妃, 我便不会背叛了他们。我会与勤王府……共存亡!” 锦妃见好言相劝无用,便也不再如此卑微,她站直了身子,望着束茗:“你以为你是锦家大小姐的身份暴露,勤王府还能得几时好?陛下只会认为勤王府与宫内三皇子勾结,有结党之嫌!” 束茗缓缓握紧手,假装镇定:“我身份暴露了,那你们锦家也别想好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买卖你不亏吗?!” 锦妃笑得好看:“谁说我要把这事,告诉陛下了?!” 束茗心里一紧。 蔚巡生…… 不,蔚巡生不会介意她的身份,只有勤王妃会…… 她是要把她的身世告诉,勤王妃?! 束茗怒不可遏:“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娘?!” 锦妃眼眸里又泛起方才的淡然与冷傲:“无耻?在这里,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万人朝拜,哪来的无耻?输了就是一具白骨,怎么感受得到无耻?”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动勤王府?!”束茗百思不得其解。 锦妃道:“以前是因为毫无头绪。今日我遇见了你,我便有了非动他们不可的理由。以前我没有能力守护的东西,现在我有能力守护了,那我便要一一拿回来,放在身边好好爱护!” “你!”束茗气急,她没办法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跟锦妃聊下去了。 多年的后宫生活,已经把她折磨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她的占有欲、掌控欲让束茗胆寒。 束茗不欲在于她纠缠,提起裙摆,自顾自地出了赏月阁。 锦妃望着束茗,跟着她缓步走到了门边,看着月光下她飞快跑动的身影,迅速收拾了情绪。 她擦掉脸上泪痕,闲庭自若地补了妆容,才缓缓地往湖边去。 这晚合宫夜宴,束茗都低着头,不敢再看锦妃。 * 很快皇城里有消息灵通的侍卫接到了猴山校场闹事大概原委,一路小跑到了合宫夜宴的前庭。 许景挚身边一直有两个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亲卫,江湖、江海。 江海看见自己的人来,拍了拍江湖肩膀,让他警觉一些。 江湖点点头,让江海去。 江海从后面绕过去,听那侍卫附在耳边把事说了一遍,点点头,又回到了许景挚的身边,站着。 许景挚剥了一个花生,丢到嘴里,斜睨着江海:“探查清楚什么事了?” 江海下意识地看向景雀。 景雀垂眸站在一边,没看他。 意思是这事,他一个伺候许景挚起居的内官,无权干涉。 江海抱拳,低声道:“似乎是为了御史台参了西境一本,西境军中闹情绪。喝酒的时候禁卫军口无遮拦,这才打了起来。” “闹情绪?!”许景挚眼眸微眯,“这事还没个定论,他们倒是先开始闹情绪了?!” 许景挚脸上毫无波澜,却是一脚把身前的矮桌给踹翻在地。 桌子连带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起碎在了地上,哗啦啦的。 这一声吓人,景雀知道许景挚怒极的时候,一向脸上无色,连忙跪了下去。 周围伺候的内官宫女见景雀都跪了下去,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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