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不言答完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不敢再乱回答了,就怕传出什么大太太不贤德的名声,连带着林姨娘遭罪。 沈不言想了下,预备糊弄过去:“妾身对厨艺有兴趣,姨娘也总说妾身以后是要出嫁的,该学会如何给未来夫君洗手做羹汤。” 但祁纵显然不吃她这套说辞,他淡淡的:“你在寿山伯府过得不好吧。” 沈不言扯面的手一顿,道:“没有的事,母亲为人宽厚,最是宅心忠厚了。” 祁纵道:“她若是个公正的仁善的正房太太,缘何你张口就想把你姨娘接出寿山伯府?更不该养出你姐姐那样能随随便便给庶妹下药的女儿。” 沈不言抬眼看他,祁纵的眼是丹凤眼,但眼尾弯翘的弧度却很凛冽,眼皮收窄处像是一把归鞘的利刃,微敛的锋芒从他幽深的眼眸里点点渗出来,仿佛连鞘壳也无法锁住的剑气。 沈不言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总觉得她在说一句谎话,结果必然会滑下深渊,没准直接就血溅当场了。 她沉下目光,重新扯起面条,算是默认了。 祁纵见她默认了,却也没什么成就感,毕竟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连大阿刺探的嘴他都能撬开,又遑论一个深宅里的小姑娘? 所以他若是有了成就感,反而显得他整个人都不够稳重。 只是,祁纵感觉到了些许的不爽。 他以为至少沈不言会抓着这个机会向他大到苦水的,昨日他和周疏丞喝酒的时候,周疏丞便警告过了,若是真要捧个宠妾出来,可得时时刻刻应付妾室无时无刻变着法子向你邀宠,卖惨也好,献艺也罢,乃至引/诱,都不在话下。 会很烦很烦的。 当时祁纵托着腮想了想,没想出沈不言这样做会是怎样的模样。她确实是有大胆的时候,所以遭了他的拒绝后,就敢消极怠工了,什么邀宠献媚是一概没有的,反而恨不得能把他撵出十万八千里去。 因此,祁纵心里是隐隐有些期待看到沈不言邀宠献媚的模样,若是献艺色/诱这些,她害羞做不来的话,卖惨总行吧?她看上去,也是有很多故事的人。 何况,她不正心系她的姨娘吗?正该趁着这时候多多博取他的同情才是。 结果,沈不言再一次选择了闭嘴。 祁纵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妾室。 他刚要开口说几句,就见沈不言已经扯好了面条,洗去手上的面粉后,用麻巾垫着手,打开了瓦罐盖子,鸡汤的香味争先恐后在这小小的厨房里散开。 祁纵注意到沈不言在看到鸡汤时,笑眼几乎立刻弯了起来,原本在他面前的局促神色都散了,兴致勃勃地拿了汤勺,汤勺在黄澄澄的鸡汤里慢慢搅,搅出均匀规整的圆来,红色的枸杞,黄色的天麻顺着汤水泛了上来。 她舀了一小勺鸡汤在瓷碗里,双手捧着尝了口,祁纵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次鸡汤应当炖得很成功,不腻,咸淡适中。 祁纵刚才聚起来的气就这么散了。 再加上沈不言又用小碗盛了鸡汤端到他手边,祁纵彻底没了脾气。 沈不言给他送了鸡汤,又去准备把鸡给捞起来,刚才她用筷子试了,鸡也炖得刚刚好,把鸡捞出来后,她便可以下面条了。 就听祁纵猝不及防道了声:“你从前挨过饿吧。” 沈不言顿觉得捞鸡的漏勺沉甸甸的。 祁纵慢慢品尝鸡汤,慢慢道:“你经常挨饿,而且饿的时候总是很久。” 沈不言道:“爷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祁纵道:“因为我也挨过饿,而且饿得很久。” 沈不言吃惊地看向他,祁纵已经放下空了的瓷碗,起了身,往外走去。 沈不言下意识地问道:“爷不吃面条了?” 祁纵道:“晚上回来吃。” 这是还要再来越音阁的意思了。 祁纵一走,厨房里的气一下子就流动了起来,仿佛厨房就是个陶罐,之前有块鹅卵石压在灌口上,让陶罐里密不透风似的。 但沈不言的心情并没有任何的舒展,她还记得祁纵最后的那句话,她对祁纵的过去毫无兴趣,她只是在意祁纵为何会突然与她说那样一句剖肝沥胆的话。 论理来说,没有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愿意去揭开自己丑陋的伤疤,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保证,露出伤疤之后接受到的究竟是同情还是怪笑取乐。 而有的时候,同情也是很让人难受的,祁纵那样骄傲的人,又何必需要一个妾室的同情。 沈不言把鸡捞到了碗里,看着那只死不瞑目的鸡,她觉得她也快是这个下场了。 祁纵走了后,早饭就是她和留音一起吃了。 可怜留音被吓过一次,都不敢上桌吃饭,还是沈不言好说好歹面扯多了,不吃就是浪费,留音穷苦人家出身,最看不惯浪费粮食,因此才勉强上桌。 结果她才吃两口,就听掌事在外面笑问道:“沈姨娘在吗?” 吓得这丫头抱着碗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沈不言好容易才把她拉出来。 沈不言哄住了留音,方才出门去,就见管事一脸歉意加讨好地笑着,他身后是一字排开站着的丫头婆子。 沈不言困惑:“这是……” 管事道:“之前是我做事出了疏漏,昨天爷已经骂过我了,还望姨娘原谅。这些是我今早和牙婆子买的丫鬟婆子,有可以近身伺候的,也有专门干粗活的,姨娘看着安排。” 沈不言哪里经得了这个,忙摆手道:“客气了,我与留音两个人过得很好,是不需要丫鬟婆子伺候的。” 管事见她坚决拒绝,唯恐完不成任务又得被祁纵骂,于是他小声道:“昨晚爷在越音阁留宿,连叫个热水的粗使丫鬟都寻不到,还得让爷先回了回鹤庭洗完,再到越音阁来,这多折腾啊。” 沈不言沉默了,原来昨晚祁纵洗个澡竟然这么折腾啊,可都这么折腾了,还要来越音阁折腾她,祁纵这是有多看不惯她。 但沈不言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丫鬟婆子是来伺候爷的?” 怪不得她和留音能在这儿越音阁清清静静住两个月都没人打扰,祁纵一来管事就呼啦啦寻来这一大帮人呢,都是来照顾祁纵的,与她是一样的,如此,沈不言得有多大点脸才敢说不收。 沈不言道:“那便留下吧。”
第二十一章 既然决定把人留下了,自然就不只是简单地把人安置下来就好了,重要的是得管教。 沈不言没有管教过人,也不曾有人教导过她该如何管教人。 为此,沈不言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等她的茶吃完了,也思考出了结果。 沈不言想到了从前在沈府厨房听到的那些谈话,大约也知道要底下的人服众必须得做到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只是得怎么做到这两点呢? 她继续想,要做到赏罚分明的前提是知道该赏何人,该罚何人,又该怎么赏,怎么罚,而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得把何人司何职,在何职上犯了什么错得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定下来,有规章制度遵循,赏罚起来自然会叫底下的人无话可说。 如此赏罚到位,恩与威也到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也不敢托大,让留音请管事来商议。 管事听到越音阁这样的小院子,就这么几个人,沈不言还要隆重地定出规章来,有些觉得好笑,但笑归笑,去还是要去的。 毕竟祁纵这样看重沈不言,她也郑重其事地来请了,管事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他进了越音阁,留音就送上茶盏来,沈不言坐在一旁还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能力不够,还要麻烦管事。” 管事忙道:“姨娘客气了。” 沈不言又道:“我怕这些规章今日说了,隔日那些仆从就敢说没定过,因此还想劳烦你把它们写下来。”说到这儿,她笑得有几分难为情和失落,她道,“我不认字,也写不来字,不然我就自己写了。” 管事倒也不吃惊,毕竟现在认字的人确实也不多。 于是两人把规章制度议定,管事白纸黑字地记了下来,沈不言又把人叫齐后都教导了一遍,也快到了酉时。 沈不言问道:“爷一般什么时辰回府的?” 她还记得祁纵说要吃鸡汤面的事,他吩咐了,沈不言不敢不做。 管事道:“爷一般都不回来,一个月能有大半时间住在卫所里,实在是忙啊,近来才算清闲了点。” 沈不言愣了下,难道祁纵这两个月不见面,不是不待见她,而是被公务所累吗? 管事见她愣住了,以为失望了,马上道:“但既然爷和姨娘说了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我先去前头迎着爷。” 沈不言点点头,等管事走了,她转身进了厨房。 她很喜欢自己下厨,因此厨房里只安排了一个会做饭的婆子打打下手。而且早上祁纵是看着她进厨房做汤面的,沈不言怕他知道了这鸡汤面是婆子做的,又要说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不言觉得还是亲自下厨为妙。 那边管事已经去了前头,没等半个时辰,就见祁纵骑马进来,马还未停下,他便从马上翻身下来,把缰绳随意地抛给了小厮。 他大跨步往里面走,问道:“人给沈氏送去了?” 管事道:“送去了。”又把白日的事说了一遍,看见祁纵似乎有些听住了,脚步慢了些,便笑眯眯地拍起了马屁,“我总觉得姨娘这行事作风有些眼熟,想了一遍,才想起,这不是像足了爷吗?爷当年在陇西治军严格是出了名的,如今管理起了金吾卫,那十七律,五十四斩的禁律可是闻名上京,让陛下大夸特夸,令其他卫所都开始学习。” 祁纵道:“我管的是什么,她管的又是什么,能这么比?她小小的年纪,你不该这么夸,仔细还没个成绩就被你夸飘了,给我闯出祸事来。” 他说着指责的话,但管事细细一听,那语气里分明是含笑的,于是也笑道:“爷教训的是。” 祁纵又道:“她家里大概是没人教过她这些,你有时间,可以搭两把手。别让我在外面辛苦奔波,回了家还得处理那些有的没的事。” 管事忙应了下来。 越音阁内,沈不言正在往面条上浇汤汁便听祁纵回来了,她忙加快手上的动作,把鸡汤面和三碟小菜放进食盒里,手里提着往堂屋走去。 那里面留了两个丫鬟,可以伺候祁纵换衣,净手,吃茶,沈不言倒也不担心因她一时不在,就被祁纵指责伺候不周。 但等她进去,就见那两个丫鬟仍旧垂手站立着,堂屋内不见祁纵,她一惊忙问道:“爷呢?” 丫鬟道:“将军去了楼上卧房,姨娘既然来了,就上去伺候将军,奴婢们会摆饭的。”说着就走过来接过沈不言手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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