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只得提着裙边上去了。 祁纵正自己舀了水在净手,他高大的身影沉默地投射在地板上,沈不言看到了,便站住了,连踩他影子的勇气都没有。 祁纵是习武的人,耳朵自然尖,听到绣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时他便猜到了是沈不言,他便道:“给我拿块巾子,我要净脸。” 沈不言走到架子前,取下一块全新的没有用过的巾子递给了祁纵,祁纵的手劲是真的大,大手拧的巾子哗啦啦往下滴水,像是下了场小雨,等他拧完,整块巾子又跟干了似的。 沈不言有些悟了过来:“爷是觉得她们伺候不好,所以才不想要她们伺候的吗?” 可祁纵若是因为这个嫌弃那些丫鬟,沈不言又得去哪里找有那么大力气拧巾子的丫鬟呢? 她正想着,就察觉祁纵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不习惯人伺候。” 沈不言道:“那爷还买了仆从来做什么?” 祁纵道:“难道我真让你伺候完我,还要大半夜起来给我烧热水?我敢这么干,你能在背后骂死我。” 沈不言脸一红,狡辩道:“妾身没有。” 祁纵道:“你用你姨娘发誓,我就信你。” 沈不言就不敢说话了。 祁纵瞪了她一眼,把巾子扔回脸盆里,‘啪’的一声,水花四溅,沈不言站得稍远,但也被这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缩了下脖子,眼里只看到几滴水溅落到地板上。 然后是祁纵的鞋子转了身,在她视线范围内走近又走远。 沈不言不敢置信祁纵只是扔了块巾子,没把她怎么样。 就在这愣神之际,便听祁纵沉声道:“还不过来?” 沈不言方如梦初醒,忙提着裙边,跟着祁纵下楼。 丫鬟早把食盒里的面和小菜摆了出来,祁纵走过去一看,见是一碗黄澄澄的鸡汤里,卧着一把面和三枝挺廓细嫩的青菜,知道沈不言还是把他的话放在脸上的,面色方才稍霁。 他入了座,吃起了面条。 沈不言见状,心里方才舒了口气,但同时又一重不安跃上了心头。 昨天的事似乎还没过去,她又惹火了祁纵一回,这新账旧账算在一起,有的她好受的了。 而且祁纵方才话语里说得分明,他还需要她伺候他,这或许才是祁纵来寻她的真正目的,男人毕竟需要女人给她发泄欲望的,但沈不言真的不高兴做这样的事。 毕竟那些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亲密了,即使她做了不止一回,但也很难接受除她喜欢的人外碰她。 比如同样是拥抱,她无论是和林姨娘抱在一起,还是和留音抱在一起,都能感受到被喜欢与爱意包裹的温柔,那种舒服让她觉得如坠云巅。 但如果是祁纵抱她,沈不言便只觉得自己是个被摆弄的物件,连手脚该怎么摆都得听他的,摆完后她甚至连搔个脸都不敢,只能一动都不敢动地被禁锢拘束在祁纵的怀里,很难熬。 一想到晚上她又得经受那些,沈不言顿时觉得碗里的鸡汤面也不好吃了。 祁纵把她食不知味的模样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这面条无滋无味起来。 他把筷子一放。 沈不言猛然惊醒,看到祁纵挥手屏退了丫鬟,有些紧张:“爷这是怎么了?” 祁纵的目光像一把刀,落在她的身上时与刀刃抵着她的喉间没有任何的差别,让沈不言顿时失语。 祁纵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何况以我的身份条件,多的是愿意伺候我的女人,所以沈氏,若你当真不情愿伺候我,我明日便送你回寿山伯府也无妨。” 沈不言起初以为听差了,但瞧着祁纵的神色,又似乎不像是假的。 这样想着,她便又有些雀跃起来,毕竟寿山伯府里日子过得再艰苦,至少也是在林姨娘身边,不用受那些委屈了。 沈不言觉得她是想好的了,她这一回去,说明祁纵对她也是没心的,那么沈镜予母女更不会去为难林姨娘了,所以哪怕是为了姨娘,她都得回去过这个苦日子。 沈不言道:“妾身……” “但是。” 一个转折凭空劈在沈不言的脑门上,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好像看到了祁纵阴沉的脸色,但沈不言也不确定是否是她看花了眼,因为她根本不敢多看。 祁纵慢条斯理地说着,那话语里蕴含的情绪仿佛是伸出来的一双手,能把沈不言的心都皱巴巴地揪成了一团,她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祁纵的手指每在桌面上点一下,都仿佛是公堂上的惊堂木拍落,一同拍落的还有对沈不言的处决。 “但是,我现在很需要一位宠妾去替我应付没有必要的婚事,原本我还想着,宠妾该有宠妾的样子,你要是想回去看看你姨娘,给你姨娘请个大夫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沈不言终于从那晕乎的状态中惊醒,她呆呆愣愣地看着祁纵起身,离开,就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沈不言那如陶俑般毫无生机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了生命力,她猛然起身拦住了祁纵。 她的脸是红的,声音是颤抖的:“爷,妾身觉得……” 祁纵冷淡地拨开了她的手:“我不喜欢吃强扭的瓜,走开。” 然后,他真的走了。
第二十二章 沈不言觉得她干了一件错事。 林姨娘的身体需要一个大夫,而寿山伯府已经耽误了她好些年,再耽误不起了。 原本,她的女儿有了一个机会可以替她请一个大夫,好好医治她的,却因为她的女儿蠢笨,硬生生把这个机会错了过去。 沈不言觉得她当真是对不起林姨娘。 她抬着雾蒙蒙的眼看着已经空了椅子,那碗鸡汤面还在冒着热气,像是祁纵留下的余怒。 沈不言不明白祁纵为何会突然生这样大的气。 她并没有把想要离开的话说出口,难道即使是如此,祁纵也一眼看穿了她的内心,并且因此而生了气吗? 也是,他自己都说了,他不缺愿意伺候他的女人,所以骤然被一个女人拒绝,他一定觉得很难堪吧。 所以发个火,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 沈不言想着,像是领悟了什么似的,也不去吃还未吃完的饭,转身就往外走去。 方才虽然祁纵退屏了诸人,但里面的动静不算小,留音在外听着都有些心惊胆战,再见祁纵怒气冲冲地走了,更是替沈不言悬了颗心,现在看她也出来了,忙迎上去关心道:“姨娘还好吧?” 沈不言有些冷静下来了,道:“我无妨,你带着丫鬟们收拾了,便去睡吧。” 留音道:“姨娘要去做什么,奴婢陪着你去。” 沈不言摇摇头,道:“不用了。” 留音执意要去,沈不言长而卷的睫毛仿佛禁受不住似的,颤了颤,低垂的瞬间敛去一闪而过的苦笑,再抬起时,已然恢复素日的温柔,她道:“给我留些面子吧。” 她话未说完整,留音却明白了,沈不言要去向祁纵请罪,她怕在场的人太多,见了她的难堪,她的自尊本就薄脆如琉璃,恐怕更要粉碎落地,因此不想留音去。 留音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点什么,该做点什么,才能帮一帮沈不言,因此只能看着她提着玻璃球灯,形单影只地一步步往外走去。 留音突然想起自己被卖的那天,也是这样离开家的,她转过身,抹了把泪。 沈不言去回鹤庭寻祁纵,管事却告诉她,祁纵出去了。 沈不言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但在那瞬间,她松了口气确实又是个事实。 她人到了回鹤庭,心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沈不言道:“爷什么时候会回来?” 管事为难地看着她:“这很难说。” 沈不言道:“我在这儿等他便是了。” 管事瞧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委实怕她夜里受了寒,忙道:“这夜深露重的,姨娘还是回越音阁罢,等爷回来了,我差人去说一声。” 沈不言笑着摇摇头:“我怕回去了后,我便再也不想来了,你便让我在这儿待着吧。” 管事听不懂沈不言的话,但也怕把沈不言劝回去后,她就真的不来了,到时候祁纵又得骂他,因此也不说了。 那边祁纵一铱誮路纵马急驰到了醉仙楼,绳子扔给酒楼的伙计,也不用人引路,径直上了二楼一间包厢,推门便进去。 周疏丞正自斟自饮得惬意,冷不防听到动静,转头去看,还未瞧清是谁,人影就到了跟前,颇为自来熟地入座,拿酒盏,又嫌酒盏太小,换了碗来,然后倒酒,一饮而尽。 细线般的酒水从他的唇边落到硬朗的下颌线,顺着脖颈,爬过性感的喉结,滴入衣领之中。 一件中规中矩的玄色衣袍,偏被祁纵流畅的肩线胛骨撑得格外直挺禁欲,如今又沾上些欲人倾醉的酒香,反而添了几分浪荡之味。 但他放下酒碗,露出了那张臭脸后,情形就不一样了。 周疏丞看得新奇:“这又是谁惹了你?” 祁纵眉眼未动:“你日日下衙后不回家,只在醉仙楼自斟自饮,又是谁惹了你?” 周疏丞明白了,又不是很明白:“我家那个是公主,得罪不起便罢了,你家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而已,还能给你受闲气?你,不太行啊。” 祁纵抬起眉骨,眼光如刀割来,那凶恶的样子让周疏丞毫不怀疑祁纵当真想骂他的,但不知为何,他又不说话了,手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碗,一饮而尽后,郁闷地放下了酒碗。 就在周疏丞盘算着他每月当官做驸马的供奉加在一起,够不够祁纵这个喝法时,就听祁纵漫声道:“对,我确实不太行。” 惊得周疏丞把心里进行了一半的算术给停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祁纵。 祁纵却只是垂着眉眼,把高大的身躯陷在柔软的椅背里,酒楼斜吊在檐角的灯笼飘飘荡荡,连落在祁纵身上的光也是飘飘忽忽的,像是起起伏伏只能顺着风波水波四处飘转的柳絮浮萍。 周疏丞瞧在眼里,心头便有了个诡异至极的猜测,他想,飘忽的不是烛火,而是祁纵的心。 他双手抱着胸,往椅背上靠去,道:“详细说说?” 祁纵无视了他那一脸的兴味,或许当真是病急乱投医,祁纵还是认真地想了一想,但想得越深,眉头也皱得越深,到了后面,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起来。 “我不确定。” 这位打过无数胜仗,运筹帷幄的云麾将军此时却皱着眉头犹豫了起来,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兴许是我未休息好,因此性子有些阴晴不定。” “得了,”周疏丞不吃他这一套,“你当初深入草原追了大阿军队三天,日日食宿不安,也不见得你情绪失控,影响过战局一分。你是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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