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身上,白腻的膀子上只余一根细细的带子,下面吊着个银红色的裹肚,显得分外扎眼。 “......公子,枉小女还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你怎么能......”她似是又羞愤又委屈,捂着脸哭个不停。 文清的脑袋像是轰的一声炸开,炸成七零八落的一片,根本想不了事情。他想从炕上坐起来,却发现身上酸软无力,连稍挪动一下都困难。 “小子,人家让你来做个见证,你倒好,把人家强占了。”方才拍他脸的男人坐到炕沿上冷笑了几声,“实话跟你说,我们兄弟俩最看不下去人家欺负女人,你说说你对人家做下这样的事,怎么补偿人家?” 文清原本还懵着,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猜到了些。 “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先前是有些迷糊,但我很清楚我什么都没做过,怕是......你们设计陷害我!” 这男人一听这话,回头和另一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朗声笑起来。 “何必在意那么多呢,反正人家的身子你已经占了,可不是提上裤子就能走人的。” 文清仰在炕上瞪着他们,他现在动也动不了,甚至连自己的衣衫都不能整理妥当,不禁气得额上青筋暴突,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一向严于律己,谨言慎行,从来都是整个袁家年轻人里德行最优、才学最精的,更是被淮安侯府视作重振侯府的希望。他也没有辜负家里的栽培,十几岁的年纪便在乡试里得中亚元,原以为明年的会试十拿九稳,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 真好像从云端跌到泥淖中,任人污蔑践踏却无力反抗。 他越想越难过,觉得五内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要不是极力忍着,险些就要呕出来。 “哎呦,别着急啊,”炕沿上的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口气中带着嘲讽,“待会你这身子就恢复了,到时候你就好好回家去,我们也不找你的麻烦。往后每个月这个日子,你就让人往这送三百两银子就成了,我们帮你养着你这小媳妇,好不好?” 文清脸色煞白:“我没做过,凭什么受你们威胁?” 那汉子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抖开。 文清定神看清那纸上的字,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上面的内容简单,是以他的口吻所写——他看中了这个叫陈莲娘的女子,一时失了德行将其占为己有,但碍于家世相差悬殊,不能给陈莲娘名分,便立下字据,答应每月给陈莲娘的住处送三百两的银票供她生计。 落款是他的名字袁文清,还加上了淮安侯府几个字。 “......你们早就知道我是谁!” 那汉子点头笑了笑:“自然,若是不知道你是谁,要你按这手印又有何用。” 文清听了这些话,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你们就用这个要挟我?我大可以先对府里言明此事,即便你们拿着这东西找上门,也没人会信。” 那汉子又笑起来:“那你大可试试,到时候我们莲娘委委屈屈地往你们府门口一跪,你看是信她的人多还是信你的人多。再者,你小子不是还要考科举么,等你辛辛苦苦地考上了,我们将这东西往上一送,告你始乱终弃,你看你这官还做不做得成!” 文清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果然是谋划得缜密,早已将这些事想得很清楚了。可不是么,那女子跪在街上,他都信了,旁人怎会不信。 先前是有一个人不信的,人家好心提醒他,他却偏不听。 文清躺在炕上闭起眼睛,恍然觉得眼前这些事都不是真实的,不久前他还是受人敬重的世子爷,只因走错了这么一步,就成了淫|奸|女子、人人唾弃的无耻之徒。闹得不好,恐怕连会试的资格都没了,还让整个袁家跟着他蒙羞,连累父亲官职不保……即便他躲过了今日,这把刀也会永远悬在他脖子上,让他一辈子受人挟制。 他觉得自己像被绑在了一块巨石上,在深渊里一路沉下去。任他再怎么挣扎,一切也都是无可挽回。 也不知,待那沈家小姐知道了今日的事,会怎么说。但凡他今日能稍听她一句,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他沉浸在自己空洞又沉重的思绪里,任身旁两个壮汉怎么揶揄他也没一点反应。 待再唤回精神的时候,屋门竟已经被人砰地撞开了。 几个穿皂衣的衙门差役跳进来,刷剌剌亮出刀架到那两个男人的脖子上。 其后,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人走进来,看了看屋里的人,令几个差役将那两男一女绑了。 两个男人被人压着臂膀还一个劲地挣歪:“这位大人,小民就在这说说话,您为何绑小民?” 那六品官拿眼一扫这二人,抬手掐住其中一人的颌骨仔细端详:“你就是魏三吧,蓟州的案子还没了结就跑到京城来犯案了?” 魏三瞳孔一缩,像被贴了符咒似的,一下子安静了。六品官无暇理他,摆手让人把他压出去。 文清躺在炕上动不了,抻着脖子喊大人:“求您听学生解释。” 六品官摆摆手:“公子不必担心,您是礼部侍郎沈大人家的亲戚吧,沈家的小姐已经来我们顺天府报过案了,公子的遭遇本府已经知道。您应是中了他们的迷药,待会帮您把解药要过来。” 文清怔了怔。原来如此,他逃过一劫并非是老天开眼,是沈家小姐报了案。 他不久前才被过继为世子,京里的官员大多不认识他,这个官员也不知他的身份,想来是沈小姐还未透露。 是怕此事于他的声誉有损吧。 “不过,”那六品官又道,“能否劳烦公子回本府说说今日这事,这个魏三甚是狡猾,今日抓他个现行固然有利,但若没有公子在,也很难让他入罪。” 文清听这话,稍一迟疑,那六品官便又凑近了低声道:“公子放心,沈家小姐已经打过招呼,他们手里如果有公子什么随身物件或是文书之类的,我们问明事情之后会交还给公子处置。” 文清用力点头谢过。 她竟连这个都替他想到了。他才明白何为五味杂陈。 原以为他这辈子都要被人捏在手里,不料这么一会功夫就有人帮他重获了自由。 “敢问大人,沈家小姐此刻可在院外?” “沈小姐同我们一起来的,应该还在院外,”那六品官点头,继而又开玩笑似地叹了句,“公子与沈大人家甚是亲厚吧,原本这种事都是要等苦主报了案我们才会派人问话的,可沈小姐一口咬定这里有个逃犯,又把沈大人搬出来,我们真是不敢怠慢了。” 文清尴尬地笑了笑,他与沈家算不上有多亲厚,与她更是谈不上了,人家沈小姐根本不是冲着这个。 他用了解药之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身上便有了力气,他便迅速系好了前襟,稍一活动手脚便往院外走。也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脚上尚未恢复,还在院子里狠狠跌了一跤,整个人趴跪到地上,手上擦出好几道血痕。 他忙拍拍手爬起来,将袍子重新整理好才匆匆走到院门口。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出几句道歉和感谢的话,要么觉得太矜持要么觉得太居高临下,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才走出去。 然而门口除了几个皂吏之外,并无其他人。他抢步跑到巷子口,却见有个姑娘正在上马车,看那身量、衣着和一旁伺候的丫鬟,必是沈家小姐没错。 他犹豫了片刻,没叫出口,那边的人已经将车帘放下来,车夫一扯缰绳,马车便跑出去了。 方才离得远了些,看不清她神色。也不知她是临时有事走了,还是根本不想同他讲话,见他人平安出来就离开了。 先前说她的那些话,言犹在耳。他自认待人一向妥帖有礼,怎么就偏偏对她这个恩人说了那样的话。如今人家是以德报怨,他才是羞愧难当。 文清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生了病似地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转。 可惜此刻他得去顺天府,等了了此事才能去沈家,而待他到了沈家,又不知有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了。若是她也像其他几个沈家表妹一样去族学就好了,也许还能和她说上话...... 他心里好不容易才移走了一块石头,现在却又压上了一块。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在沈家 因文清有功名,所以没在官员面前自称小民而是称学生了。 11pm补了一些细节 6.12补细节
第65章 关于婚事 ◎......◎ 青岚和紫雪等在院外的这回功夫, 刘管事跑过来找她,将掌柜的替换回去。 “您先前让小人留心铺子里的货品,看有什么能当见面礼。方才有个一直给铺子送货的货郎带了点新鲜玩意儿来, 虽说稍微贵些, 但小人瞧着不错,就赶紧来问您的意思。那货郎正在店里等着呢。” 青岚急着回去看货,便问了问这边的差役,院里面如何,一听那差役说一切顺利,她便不再等下去,带着紫雪随刘管事回了铺子。 那货郎送的东西是一盒花鸟银钗。 最特别的是, 那钗头的花鸟是五色斑斓的羽毛制的,天然成趣, 又精巧又别致, 青岚想着在祖家的三个堂妹,觉得这东西做见面礼再合适不过, 便要了两盒, 取了其中一盒做见面礼,另一盒放在店里卖。 人家说礼多人不怪, 她这个大堂姐见面送点妹妹们喜欢的东西, 应该可以给她们留个好印象,日后她和各房的人要和睦相处, 大家高高兴兴地好好过日子。 她对着铜镜笑了笑, 抓了一把银钗全插到头上, 左照照右照照。 此时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辰, 本来可以回祖家的, 青岚却贪恋在祖家之外的时光, 想等明日再回去。刘管事问她要不要在京里转转,她却突然想到一个人。 “玉石桥那一带,掌柜的熟不熟?”她看向掌柜,“有没有家铺子叫品珺阁的?” 掌柜的一怔:“那边是挺繁华,但小人也不曾留意有没有这间铺子,您是要找什么东西?” 青岚便写了张字条——“何仙坊南货铺——申”,而后封到信封里。 “帮我交给他们东家许先生,问问他惯常是哪一日在铺子里,请他让人捎信到咱们这来......我弟弟或许要找此人帮忙。” 她对京师无甚感情,可是想到许先生也是这里的人,便觉得这地方应该也还不赖。 翌日,待她们主仆三人到了玉屏胡同的祖家,已是午后。 这宅子比同胡同的邻家大得多,门檐也高出一块,描金的匾额之下,绿油的两扇大门,钉着兽面的摆锡环。 她的曾祖官至礼部尚书,才有了这二品规制的宅子。 然而沈家如今可是没有这样的人物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在朝为官的只有大伯父、二伯父和大堂哥而已。二伯父只是南方某县的教谕,大堂哥还在翰林院,唯有大伯父这个三品的礼部侍郎能支应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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