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笑着一拍手,像猜出个谜题似的:“我说么,原是为这事!世子爷放心,大伯父并未问起世子爷做过什么,想来顺天府说得粗略。另外,我也会帮世子爷严守秘密的”她声音压得低,却说得清脆利落,一脸的明媚。 “不是不是,”文清连连摆手,“我是说,此事的确是这样,但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不远处似走似跑地来了个少年,明眸皓齿,笑得像个小孩子。 “姐,你果然在这!” 青岚见了那少年眼前一亮,走下台阶使劲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 “沈庆安,你长高了!” “那可不,姐我整比你高一头了。” 姐弟俩笑容相映。 “姐你可算来了,你把我往京师一丢就不管我了,写信也不回。” “多大个人了,还这样说话......” 文清一个人立在廊下,看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亲亲热热,便回身敲了敲槅扇,走进正房去了。 待他从里面出来,那姐弟俩已经不在院中。 他叹了口气,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出了沈宅。 等跨出了门,他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他的马车一般都是在靠近学堂的边门等他,他此时却是走的前门。 他低着头沿着沈宅的墙角拐到侧边的巷子,却险些被一辆穿巷而过的马车撞到。 他吓得出了一身汗,口中连连抱歉,那车里的人却挑起了窗帘。 “贤侄,想什么这么入迷?” 那人语气温和,清俊的面容染了笑意,眉宇间显出些柔和悠远的气韵。 文清抬头,又惊又喜:“......许四叔!” 作者有话说: 6.13早改字
第68章 上学 ◎想来是位极难得的朋友,贤侄还是宜好好珍惜◎ 许绍元让马车停靠到巷子一侧, 才笑着问:“好些日子没见贤侄了,这是为了何事伤神?” 文清是不大同人讲心事的,一来能入他眼的人本就不多, 父亲又忙碌, 他和母亲、妹妹又说不上来,如今在侯府更是无人可诉。二来,他总觉得男人该是胸襟广阔,不该多愁善感,所以即便心里有事也全当无事了。 然而他对许四叔却是不同的。许四叔是父亲在国子监的同窗,却只比他大八岁。 许四叔在国子监读书的年头不长,但读书的那两年不知为何常常不回家, 却要宿在他家。那时许四叔不过十几岁年纪,于他而言是个和蔼亲切的兄长。而父亲对许四叔也是百般赞赏, 说他不仅聪敏好学,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通达人情,处处出挑。 文清年幼时便已默默将许四叔视作榜样, 喜欢和他亲近。他在制艺上的疑惑, 甚至任何想不通的事都会来问许四叔的意见。 许四叔后来做了官,公务日渐繁忙, 来往得少了些, 但今日一见,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 仿佛有不尽的耐心, 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文清觉得许久不见他, 还是稍微想了想措辞, “......先前错怪了一个朋友, 还说了些过分的话,如今才知这位朋友其实人品贵重,所以很想向她道歉。但能和她相谈的时机不多,之前说她的那些话又犹在耳边,我略一犹豫,就这么错过了......说起来是小事,却老是压在心里,好像有什么该做的事没做,拖得越久还越觉得愧疚。” 文清说完,赧然笑了笑。这事一说出来,还真就是芝麻大的小事,不该耽误许四叔。 许绍元却认真地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此事是有些不容易。” 他想到沈家小姑娘给他道歉时的样子,脸上不觉浮起一层笑意。她那时抱着一把伞,圆着两只眼睛,还一脸的严肃,像是心里顶着千钧似的。 文清叹了口气:“是了,都怪我当初太武断。” 许绍元想了想:“不过,我觉得贤侄不必太在意措辞。你若能放下身段,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哪怕只有一两句,对方也能明白你的心意。即便对方不能原谅,贤侄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不是么?” 所谓真心换真心,那小姑娘是自来就明白这道理的。 至于文清,他是知道他的。纵是谦逊礼让,内里却是有些傲气的。人是聪慧端方的好人,却容易被一些不大要紧的东西困住了手脚。 文清听了他的话,略一回想先前的情景,觉得这话果然切中了要害。 他先前就是既想说得真切,又想掩住自己的羞愧,以至于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其实一句抱歉而已,何其简单。 许绍元见他似有所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极少见贤侄把谁放在心上,此人可是沈家的子侄?” “......算,算是吧。”文清觉得这好像是说谎,脸又微微泛了红。 许绍元观人于微,对他这模棱两可的话稍有些诧异,旋即想到文清的父亲袁思教曾提到文清在沈家的族学读书。那说不定族学里也有沈家的女孩儿...... “能被贤侄称一句‘人品贵重’,想来是位极难得的朋友,贤侄还是宜好好珍惜。”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提醒他。 文清不知他的意思,苦笑了声:“或许也提不上珍惜,我只要了结这事就可以将它放到一边了。” 许绍元笑了笑,不再多说,便和他告辞了。 说起来,小姑娘此时也该在沈家了,也不知沈家让不让她去学堂。他昨日见到小姑娘的字条,很是高兴。这小姑娘脑袋里主意多,想的事情也多,一件接一件的,他以为她过不了两日就会将他忘了,没想到她还能主动来找他。 这样最好,他还有事要与她说。 沈家的抄手游廊上,青岚姐弟俩正边说话边往青岚的小院走。 “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庆安突然来了句,“不然为何这么久都不回我的信?”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庆安的脸一下子拉了老长:“姐,紫雪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上个月是去了姨母家,为何瞒着我?你信里还说,若过了两个月我还收不到你的信,就让我回蓟州处理家里的事,害得我以为你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夜里梦到你被人抓起来......” “你看你,又瞎琢磨。”青岚心里一惊,还真让他猜中了。 她带着庆安去松龄馆,却听下人说,太太夫人们早就各回各院了。她有些泄气,便让庆安和她一起回她的院子用饭。 “我早上给祖母请过安了,明早再来就是了。”庆安不知她是为何泄气。 青岚摆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我问你,眼下在学堂里的人是不是只有世子一个外人?” 庆安被她问得一愣:“是,怎么了?” 青岚道了句“果不其然”却也懒得解释。等回了自己的小院,饭摆上桌,她才让紫雪给庆安讲了讲先前松龄馆里的你来我往。 紫雪很是兴奋,描述得绘声绘色。 庆安听得神色变幻不停,嘴里嚼东西的速度都慢下来。 “姐,我不明白。先不说常樱妹妹为何要跑到学堂去,常清妹妹为何三番四次地看你?她这样会让四婶母以为是我给常樱妹妹告的状。” 青岚把面条吸溜到嘴里,用筷子头点了点他:“还不笨。沈常清就是记恨我没帮她对付沈常樱,还把她推出来。至于沈常樱为何老往学堂跑,这个你就别管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说了你也不懂。” 庆安把筷子一放:“姐,我只比你小一岁。” 青岚嬉笑着用筷子屁股敲敲他的头:“不是年纪的事,是你还没开窍。我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日后提放着沈常清和四房的母女,他们对你说什么、让你做什么,你都留个心眼。” 庆安哦了一声,低下头挑自己碗里的面条,半晌才终于忍不住了。 “姐,有那么严重么?四婶母那里,我去好好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再说,常清妹妹瞧着也是个明理的人,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是你姐,你听我的就对了。现在至少祖母是信你的,这就好。此事已过,你千万不要再和四婶母提起!” 青岚极严肃地看着他。她这个弟弟,读书什么的一点就通,别的却都不灵。 紫雪也在一旁用力地朝庆安点头。 “哦,我记下了。”庆安垂着脑袋。 看姐姐心情不是很好,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姐弟俩许久未见,越聊越精神,天色却已然暗了下来,青岚便催庆安快些回到自己的住处去。这里不是蓟州,天暗了他还不走要挨长辈的数落。 然而他走了没一会,院门又被人敲响了,她只好过去开门。 “姐......”庆安挺高的个子堵在门口,“我知道你不想来京城,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青岚看他严肃,噗嗤笑出声来:“那是当然,你就来跟我说这个?” “嗯......你在这有什么不高兴,都跟我说......一切有我!”庆安拍了拍胸脯。 青岚更想笑了,但看他说得认真,又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行,你就好好读书,等你有了功名咱们腰杆就硬了。” 庆安两眼放着光:“一定。” 青岚眼看着弟弟走远,消失在夹道尽头,才叹了口气。 他现在还在服丧,等他能科考还有将近三年呢...... 夏日,天亮得早。 翌日清晨,东方才现了鱼肚白,青岚便已经醒了。 祖家晚饭送得早,她有些不习惯,吃得不够饱,今日早早的就饿了。 也幸好她醒得早,庆安居然已经跑过来找她了。 “姐,昨日忘了告诉你,大伯父说等你来了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上学。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 姐弟俩在抄手游廊上健步如飞,庆安远远看见了学堂的大门,才让青岚缓下来。 “门还没开,说明梁大儒还没起,咱来得不晚。” 青岚微微喘着气瞪了他一眼:“你呀你,幸亏我醒得早......我们几个女孩儿也是听梁大儒授课?” “唔,都是一起的。听说梁先生三年前来的时候不肯收女学生,但后来大伯父几番劝解,说常清妹妹自小便随着祖父读书,文采学识皆不逊于家中兄弟,若是因祖父去世便不能继续进学就实在可惜了。后来梁先生试过常清妹妹的学问,这才同意教女学生。” “......那梁先生该不会也要考校我的学问吧?” 庆安把手一摆:“不会,据说除了常清妹妹之外,别的妹妹都没有被考校过。” 青岚松了口气。那就好,她的学问可经不起考。小时候家里请的夫子讲得无聊,她不爱听,父亲也从不强求她,她学得马马虎虎而已...... 沈家的族学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大门与沈宅相通,想来是另有一门通着外面。院墙上攀满了湛蓝、淡紫的牵牛花。花的叶儿鲜嫩丰盈,朝阳下泛着水光,在院墙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显得清新又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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