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看着她,轻声道,“殿下回吧。” 她神色也似在方才的亲近中没回过神来,淡淡道,“你,今晚不送我回去吗?” 一直都是他送她回寝殿的…… 她问他也合情理。 他笑了笑,没说旁的。 “笑什么?”她凝眸看他,美目含韵,眸间还有方才的潋滟在。 他低声道,“我不想送殿下回去。” “为什么?”她刚问完,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微红,避过他的目光,心还砰砰跳着,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唇畔微微牵了牵,“阿卿。” 他唤她阿卿…… 她心底微滞,她听过他这样唤她,在梦里不可描述的时候。 她重新抬眸看他,又不全然敢看他,是看了一眼,目光就往下,落在他一丝不苟又禁/欲的衣领上,似是沾染了旁的意味,她的心跳声比刚才更乱了些,目光只得再次往下,尽量避开这处。 只是下落的目光还来不及去到别处,他再次亲他,这次很短,她只来得及抬眸看他,他轻声,“晚安,明日见。” 她眨了眨眼,修长的羽睫似振翅的蝴蝶,低声道,“晚安……” 她矜持转身,然后脚下快步。 他还来不及笑,又见她在屏风前驻足,抱起地上的‘没想好’一起出了书斋。 他嘴角微扬,笑若清风明月。 又见她抱了‘没想好’从书斋外折回,出现在屏风后,他看她,她举起‘没想好’的猫爪子挠了挠,“生辰快乐。” 他看她。 她轻叹,“替‘没想好’说的,它这么喜欢你,肯定也想说‘生辰快乐’。” “哦。”他唇畔莞尔,温声道,“那替我谢谢它,我也喜欢它,比它知道的,还要喜欢一些。” 她再次眨了眨眼,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要不,它别走了?”他压低了声音。 涟卿脸色红透,这回是真抱着‘没想好’转身走了。 他低眉笑开。 …… 等回了寝殿,宽衣入了浴池中,涟卿脑海里还是方才的一幕。 尤其是最后,他俯身临近,要不,它别走了? 她眼下想起,心跳还会加速。 她又不傻,听不出来他在挑.逗她…… 她仰首靠在浴池边,目光空望着半空中,心中轻叹一声。 今日,原本是糟糕透的一天,却仿佛因为最后同他一处短短的时间,好像一整日的基调都变了…… 仿佛唇边还有糖葫芦丝的甜意,如蜜糖一般。 * 等从浴池中出来,她扑了浴袍,在铜镜前慢慢擦干头。 她沐浴时不喜欢旁人伺候,从前惠嬷嬷总是在屏风后看着她,何妈却不会,只是她今日心中胡思乱想着,中途时间有些长,何妈来后殿问了声,“殿下还好吗?” 听她应声,何妈便没有在后殿久留。 这让她不觉得突兀,也自在。 等在铜镜前擦干头,换了身宽松的睡袍出了后殿,见何妈在内殿中伺候着,也听旁的宫人唤她一声“何嬷嬷”。 她上前,何妈和宫女都朝她福了福身,“殿下。” 她也跟着唤了声,“何嬷嬷。” 岑远管她叫何妈,但在东宫中都唤的嬷嬷,涟卿也如此,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亲近唤声何妈。 “何妈,今日,真的是太傅生辰吗?”她问起。 何妈笑道,“是,今日是太傅生辰。” 原来,真不是假的…… “殿下看书还是歇下?”何妈见她床头有夜灯的习惯。 “今晚不看了,歇下吧。”她今晚应当也看不进去书了。 何妈笑着应好,又上前,俯身将案几前的檀香松了松,轻声道,“檀香有凝神静息之用,但多了会依赖,殿下先歇下,晚些,等殿下睡了,老奴再过来熄了,慢慢地,睡前就不用了。” 涟卿是记得当时夜里总梦魇,睡不好,惠嬷嬷点了檀香,说入睡得快。 听何妈这么说,她轻声应好。 何妈又端了一侧的杯盏上前,“睡前喝杯牛乳,过些日子就好水了。” 她接过,喝不了太多。 但喝下去时胃中暖暖的,也很舒服。 “是殿下的猫?”何妈看到床下溜达的‘没想好’,“今日在太傅那里也见过。” 涟卿笑道,“嗯,它叫‘没想好’,它喜欢往太傅那里去,白日里大都在太傅那里。” 何妈也跟着笑起来。 涟卿俯身抱起它,‘没想好’仔细打量了下何妈,它精得很,何妈是生面孔,但主人同她很熟,它也在熟悉中。 何妈问道,“殿下,要不要把它抱出去,放外阁间里?” 何妈是怕它扰到殿下休息。 “喵~”没想好自己先抗议。 涟卿笑道,“没事,我习惯同它一处,它不吵的。” 涟卿说完,何妈也没再坚持,“那殿下歇下吧,老奴先出去了,这几日老奴值夜,殿下有事唤一声。” 涟卿应好。 何妈福了福身告退。 涟卿这才放下‘没想好’。 ‘没想好’想也不想,就两腿一蹬,跳到她枕侧,蜷着身子进入打盹儿前的准备。 涟卿也上了床榻。 不知是不是何妈在的缘故,即便今晚没见岑远在寝殿外的春亭中看书,她心中踏实安稳了许多,也不像早前那么焦虑,而是心中慢慢平静。 ——我也会同殿下一道去鸣山书院…… 她侧躺着,脑海中想起岑远的话。 好像有他在,即便同行的还有信良君,这一趟鸣山之行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甚至,心中隐隐还有些期盼。 国子监论道在即,她准备了不少,心中还是不免会紧张;但想到他在一旁,这种担忧又慢慢散去。 他在,她好像就不怕了…… 床榻上,涟卿再次翻身,最后,目光凝在一处。 他今晚亲了她三次。 每次都有不同。 他,应该是喜欢她吧…… 想起在寒光寺,两人在旧仓房的时候,她其实抬头时也亲到过他唇边,他平静道——你不是特意的,别介意。 但今晚,他是特意的。 她想起从屏风后见到岑远同魏相在一处的第一眼起,到长廊相遇,到书斋授课,到同郭维一处打火锅,到听说他入宫,她焦急与他撞上,再到眼下…… 好像点滴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在寒光寺时,离开的那道背影。 她看了很久,怅然若失。 他就似春雨无声,一点点润在她心里,一直平和,宁静,就连今日的亲吻里也透着温柔和矜持。 喜欢过这样的人,应当很难再对旁人动心…… 早前的岑远,是不是也这样? 在她不记得的时候? …… 她以为今晚会辗转反侧很久,但许是心中安稳,又喝了牛乳的缘故,其实没多久就睡着。 晚些,何妈入内,见她睡熟了,被子踢到了一侧。 何妈浅浅笑了笑,替她牵了被子盖好,又去了案几一次,将檀香熄灭了。 临出内屋前,又在床榻处停留了些时候,有屏风这趟,窗外的风没有直接吹着她,不会着凉。 何妈上前,将两侧的窗户稍稍调整了位置,让风更对流了些,也能睡得更舒服些。 等这些都结束,何妈又熄了屏风后的几盏清灯,确认不会有光晃着她,最后才撩起帘栊出了屋中。 …… 这一晚,涟卿睡得很好。 没太冷,也没热到,一觉睡到拂晓起身,屋中也没闷热,或同早前一样都是檀香味。 好像许久以来,她晨间起来都没这么精神过。 虽然也慵懒不想起身,但人很清爽。 “殿下醒了吗?”何妈撩起帘栊入内,在屏风前问了一声。 “嗯。”她撑手起身,何妈这才入内。 何妈身后跟着寝殿中伺候的宫女,一人捧着她今日要换的衣裳,一人端着餐食,何妈去撩开窗帘,处处都井井有条。 涟卿有晨间沐浴的习惯,何妈让她简单用些吃食再去沐浴,怕头晕,等出来再到殿外用早膳。 涟卿从善如流。 何妈不像会惠嬷嬷,何妈是真的在照顾她,不是糊弄,或是盯着她的,看她做了什么,有什么不对。 何妈也会诸事提前告诉她一声,听她的意思。 她喜欢同何妈一处。 …… 等更换了朝服,上了马车。 何妈又送了香囊上马车,是消暑清凉的香囊,涟卿笑了笑。 等马车驶出东宫,何妈才折回。 千水别苑里,陈修远也刚醒,陈壁入内,“主上,何妈来了。” 陈修远撩起帘栊出了屋中,何妈见他,福了福身,“太傅。” “何妈。”陈修远温声。 何妈笑道,“殿下有主见,但人很随和,不难伺候,也好相处。老奴是同太傅说一声,太傅不必担心。” “辛苦了,何妈。”陈修远感激。 何妈看他,“太傅的伤好些了吗?” 陈修远颔首,“都好了,做做样子而已。” 何妈这才宽心,而后叹道,“这处是东宫,人多眼杂,老奴不久留了,太傅有事,再让陈壁唤老奴。” “好。”陈修远点头。 等何妈离开,陈修远也端起水杯轻抿一口,何妈来,他确实安心了。 * 早朝时,涟卿也遇到信良君,对方依旧没好脸色,也面露煞气,但不知是不是昨日同岑远说起过的缘故,今日再见信良君仿佛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看她。 她也大方看过来。 信良君皱眉,明明昨日还害怕得呼吸都紧张,今日就似换了个人似的,倒是与他想象的不同。 再看向涟卿的时候,信良君轻嗤,眼中也都是厌恶,她原本心机就重,昨日也不过装出的模样。 但任凭她怎么装,在他这里,她都无从遁形。 信良君收回目光,一幅明显不在意的模样,盛气凌人。 …… 早朝结束,涟卿径直去了政事堂,继续在吏部旁听秋调之事。 经过前几轮的调整,这次秋调的大致基调已经定下。 涟卿前期是全程跟下来的,也清楚吏部这几轮调整规避了哪些,提前了哪些,侧重了哪些。 秋调也是年度例行的大事,即便天子不在朝中,但秋调的名册也会最终过目到天子处;经天子首肯之后,才会开始正式由吏部落实实施。 在呈递天子前,魏相要最后过目。 魏相昨日就告假未去早朝,今日还有些疲倦和不舒服的模样,这些日子暑期太重,魏相昨日中暑,今日症状轻了些,但还是有些头晕目眩,仍勉强支撑着来了朝中;下了早朝又来了政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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