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所谓的大义凛然,也不过是为了送自己的外甥登上储君的位置。 信良君在朝中和地位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天,这是还想再进一步,以东宫为跳板,问鼎权力的顶峰。 殿中非议声不断,定远侯虽然也意外,但是,要成事,这些自然都在意料之中。 但信良君愣住,诧异看向天子。 天子目光特意避开他,继续道,“魏相方才不是说,锦囊里是父皇的笔迹,也提及信良君是父皇的孩子,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又不像父皇平日里的行文措辞?” 魏相拱手,“是,老臣是由此疑惑。” 天子看向定远侯,平静说道,“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就在一旁。” 殿中再次哗然,这…… 就算是定远侯这次也意外,天子所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自始至终都泰然自若,不似有假。 天子继续道,“朕说过,此事不应再提,但若不提起,信良君之事只会反复被人利用,遭人诟病。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还小,但已到懂事的年纪,父皇所说的,朕都有印象。” 信良君愣愣看她,这些,她早前没有同他说起过…… 信良君心中诧异。 但不知为何,心底又忽然涌起一丝陌生,忐忑,和不好预感,因为从方才起,天子就一直避开他的目光,特意没有看他。 信良君没有出声,但后背没有由来的冰凉。 慢慢的,这种冰凉随着天子口中的话,一点点变成现实,犹若堕入深渊寒潭一般。 “当初父皇提起过,有一年在栩城,被乱军包围,父皇被困在城中,好容易才寻到机会逃出,险些丧命,途中所幸被人所救,此人就是信良君的母亲,也就是定远侯的妹妹,容语。” 信良君僵住,原来,他母亲叫容语。 先帝从未告诉过他,定远侯也没有…… 今日在这样的场合才知晓,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凉。 定远侯面色渐渐泛白,但似是也好奇发生了何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也没打断天子。 天子继续道,“容语对父皇有救命之恩,父皇感激她,也敬重她,从栩城逃出的一路,历经波折,最危险的时候,是容语替父皇移开了追兵。” 天子忽然噤声。 信良君心底好似沉入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里,定远侯也僵住。 天子垂眸,“那时容语有身孕在,动了胎气,禁军寻到父皇,父皇脱险,容语早产生下了信良君过世了,父皇就将信良君收作养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信良君,让信良君在他身边长大。所以那封御笔亲书,的确是父皇的字迹……” 言及此处,天子才看向信良君,信良君眼中都是黯沉,整个人也在隐隐颤抖着。 天子低头,“容语早前并未告诉父皇她的身世,父皇也一直不知晓容语来历。很久之后,容语过世多年,父皇偶然知晓定远侯的妹妹也叫容语,当年因为不愿听从家中定下的婚事,与心上人一道私奔,但遇到疫病,对方死在那场疫病里……所以到后来,容语都没有告诉父皇她是谁?这份锦囊里的绢帛就是知晓实情之后,父皇写与老定远侯的,告诉他,信良君是他的孩子,留此锦囊在定远侯府,以作万一之用,所以老定远侯远远见过信良君几次,却没有说破,但没想到,这份锦囊被定远侯府的后人留作他用。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所以。”天子抬头看向信良君,“信良君并不是皇室血脉,也不是宗亲之后,是因为信良君的母亲救过父皇的命,所以父皇一直将他视为己出。但父皇一定想不到,定远侯会拿此事,在今日生出事端……原本,此事也不应当再被人提起,信良君,也做不了东宫储君,今日殿中就是一场闹剧,诸位要是不信,当时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郭老大人在场,可以做证,朕说的可是实话?” 御史台郭老大人起身,“陛下所言非虚,老臣当日在。” 哗,殿中再次议论纷纷,那就是,信良君的身份,其实定远侯府女眷的私生子,竟然,险些被当做先帝血脉,推上东宫位置! 周围的议论声中,天子与信良君四目相视,也都缄默。 信良君眼中猩红,一直看着她,复杂,隐忍,也带着几分悲凉。 最后,嘴角轻嗤。 她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让他从关边赶回时,就算计好的…… 拿他算计定远侯。 让定远侯一步步入瓮。 信良君大笑,但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定远侯也攥紧掌心,此时此刻,即便心中再多惊涛骇浪,也要沉稳应对,不能止步于此。 “天子久病,失态妄语,于国于朝中无益!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择日登基!” 到此时,定远侯已经全然不顾旁的言辞,鱼死网破,早就没有退路。 成王败寇,信良君有没有先帝之子的身份,今日要做储君的人,都是信良君! 定远侯言罢,身后齐声响应,“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择日登基!” “请天子退位,令立信良君为储君!” “请天子退位!” 定远侯原本就倨傲,气场强大,在这样的场合下,顿时如战场上一般,气势逼人。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逼宫了! 殿中顿时一片混乱!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宵小之徒,岂敢偷天换日,今日就算血溅大殿,命丧于此,也断然不能让尔等奸邪得逞!” “护驾!” 整个大殿中,愤怒声,刀剑声,尖叫声和哭喊声混作一团。 信良君僵在原处,商姚君和卓逸已经同殿中的乱军厮杀开来,褚辨梁和褚石晓父子也从乱军手中夺下佩刀。 殿中禁军与乱军厮杀到一处,血光漫天,宫墙和殿中的地毯如同被鲜血浸染一般,周围都是短兵相见的声音,而殿外,也有数不清的厮杀声,呐喊声。 郭维护着涟卿,岑远也到她身前。 “岑远。”涟卿看他。 “别怕。”岑远挡在身前,混乱中,宋佑嘉挤到岑远身侧,“六叔!” “在这里别动。”岑远叮嘱声。 宋佑嘉连连点头,他做什么都没想到今日的生辰宴上会是这番场景,他原本就是好事之徒,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其实害怕得脚都在打抖。 涟卿看向殿中,卓逸一面同殿中的乱军交手,一面护着卓妍到身后禁军的护卫范围内,禁军见是平远王府的郡主,当即让开一条路。 “哥!”卓妍担心,但卓逸没有应声。 眼见大殿中厮杀成一片,而定远侯身侧也有死士护卫着。 定远侯原本就是枭雄,也是战场上经过生死的人。 就在疆场,身上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压迫感,目光如鹰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身侧死士的护卫下,他自己手中的佩刀也未停下过,近乎对冲上来的禁军都是一刀一个,让人胆颤! 眼见他临近点前,信良君拾起方才卸下的佩刀,缓缓转身,“我说了,定远侯,这里是殿前,再往前一步,就是僭越当诛。” 定远侯轻哂,“沐兰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护着天子,她连你都利用了!” 信良君看他,“那她也是天子。” 天子眸间微滞,看向信良君的背影,掌心攥紧。 定远侯敛了笑意,沉声道,“沐兰亭,是你不要这个皇位的,那就拱手让人。” 信良君皱眉,“我说了,我答应过先帝,匡扶皇室,为国尽忠,此生不会背叛天子。” 定远侯冷笑一声,“好啊。” 话音刚落,手中还在滴血的佩刀就与信良君手中的佩刀拼撞在一处,两人纠缠在一起。 岑远看向殿中,始终觉得何处不对,哪里似是漏掉了什么? 是哪里? 岑远重新环顾殿中,又将今日殿中他有印象,要记住,应当也记得住的所有人都分块回顾过了一遍。 不对,还是少了些什么——他早前觉得的威胁,又或者是,他早前觉得的威胁和要警惕的,今日并未出现。 忽然间,岑远停来下,转眸看向殿上。 洛远安…… 他一直提防的人里,还有洛远安。 但洛远安从今日天子到殿中起,就近乎没有过任何存在感,除却同用永昌侯争执的那一次。 而后,洛远安近乎都沉默,没有任何动静。 这样的场合,洛远安不会如此。 是因为天子的缘故? 不对。 即便天子这处让他诧异,或者意外,但也有哪里不对。 岑远仔细回想,今日洛远安唯一在殿中说过就是永昌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除了永昌侯,洛远安,信良君开口之外,还有一个人——定远侯! 那时候定远侯轻哂,他看到的,定远侯的目光看向洛远安,两人之间的眼神不对。 洛远安,定远侯…… 寒光寺和东宫行刺,洛远安是知晓的,从今日来看,最有可能在寒光寺和东宫行刺借以刺探的人,是定远侯,因为定远侯知晓今日会逼宫,所以要确认他,确认涟卿,确认洛远安三人的反应。 所有的事情窜在一处,岑远忽然反应过来,洛远安从一开始就之下寒光寺和东宫性此是定远侯,但帮定远侯遮掩了下来! 洛远安有把柄在定远侯手中! 所以今日大殿上,在他将孟行之事戳破,定远侯介入起,洛远安就没有出过声! 难道洛远安,要对天子不利? 定远侯手中的最后一张牌,是洛远安? 他会对天子动手? 不应当! 尽管岑远不愿意相信,但目光从洛远安身上收回,看向定远侯时,定远侯正与信良君的厮杀中抽身,看向殿上这处。 第一次,第二次,看似是在看天子,实则是在看洛远安! 岑远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就近唤向郭维,“郭维,护驾!上……” 岑远话音刚落,只见天子身侧的禁军中,忽然有人现了手中匕首,不是洛远安,但因为就在天子近侧,郭维根本来不及。 这一幕出现得太突然,除却殿上,就连同信良君厮杀到一处的定远侯都屏住呼吸,用力注于佩刀上,推开信良君。 得手了吗? 因为离得远,所以看不清,而此时信良君又上前,慌乱中,定远侯才看清,那一刀没有捅到天子,而是洛远安! 定远侯盛怒,功亏一篑! 岑远和涟卿也都愣住。 天子看着低落在手中的鲜血,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远安……” 匕首是刺进了洛远安身上,他压在她身上,替她挡了这一匕首,鲜血顺着衣襟滴落下来,触目惊心。 郭维已经将那人制服,但匕首已经没入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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