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鹤枯坐了一夜,她看着烛火下珠珠熟睡的脸庞,最终还是道:“珠珠,对不起,但有些事,娘亲一定要去做。” - 翌日,护送裴昭的几个兵卒本应于卯时出发,他们已经收到上司的暗示,此次说是护送,其实是押送,若途中长乐王遇险,不必相救,让其自生自灭就好,皇上也不会怪罪。 但是卯时已过,他们和裴昭却并没有出发,因为此时御书房中,裴淮之和沈霜鹤正在爆发激烈争吵。 裴淮之清雅俊秀的脸庞狰狞到扭曲:“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护送裴昭去荆都?” 裴淮之此次可以说是雷霆之怒,比沈霜鹤坚持要去看望裴昭那次还要生气,沈霜鹤面色却十分平静:“皇上罚长乐王带枷三千里,也不许长乐王府的护卫跟从,此去路途遥远,山匪众多,妾担心长乐王出事,所以请皇上拨一千兵士,陪妾护送长乐王至荆都。” 沈霜鹤此言,句句戳裴淮之心窝,裴淮之打的就是让裴昭死在路上的算盘,这样,弑弟的恶名,也落不到他头上,没想到沈霜鹤居然要坏他好事,裴淮之简直是暴跳如雷:“皇后,你莫不是疯了?你别忘了,你是大宪的皇后!按照宫规,非省亲不能出!就算死了,你也要死在后宫之中!到底是谁允许你提出这种荒谬至极的要求!” “先帝口谕!”沈霜鹤也提高音量:“先帝临终之前,留下口谕,命妾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长乐王性命,如今长乐王性命堪忧,妾遵从先帝口谕,护送长乐王去荆都。” “先帝?口谕?”裴淮之的神情,从暴怒,渐渐变成震惊,他忽然想起,父皇临终之前,的确单独召见了沈霜鹤,当时沈霜鹤出来之后,神色慌张,他还问沈霜鹤,父皇和她说了什么,她只道,父皇说看不到她腹中孩儿了,还说要她好好辅佐他,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做一个好皇帝,结果没想到,原来父皇的真正口谕,是要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裴昭性命! 裴淮之突然之间,忽大笑了起来,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皇在临终的时候,还吩咐沈霜鹤一定要保住裴昭性命,他到死的那一刻,还在想尽办法为他最宠爱的儿子铺后路,至于为什么父皇是叮嘱儿媳沈霜鹤,而不是长子裴淮之,想必父皇认为,会让裴昭有性命之忧的,就是他裴淮之,父皇在提防着他呢。 父皇啊父皇,你对待裴昭,可真是爱子心切啊。 而沈霜鹤,这个他最相信最敬重的妻子,在她屡次忤逆自己之时,他都从未想过废后,因为他始终顾念着和她的夫妻情份,可是没想到,在四年前,她就开始欺骗自己了,她为什么对他绝口不提口谕的事,因为在她的心里,也认为他会伤害裴昭,她不信他,她也在提防着他。 沈霜鹤看着状若癫狂的裴淮之,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些内疚,是,四年前,是她欺骗了他,她没有告诉他先帝口谕的实情,夫妻之间,本应坦诚相待,而女子出嫁从夫,妻子对丈夫,更应如是,她没有做到,这是她的错。 她其实可以完全不说的,她也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裴昭去送死,然后继续做她的皇后,享受她的荣华富贵,但是,她做不到啊,姑且不提懿德皇后对她的抚育之情,就说裴昭,他不是旁人,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他就如同她的亲弟弟一般,所以如果要在做一个皇后、一个妻子,或者是在一个人三者之间选择,她的良心,还是让她选择做一个人。 裴淮之慢慢平静下来,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冰冷:“朕可以给你一千兵卒,朕也可以允你去荆都,但是只要你踏出这个宫门一步,朕与你,从此就再无夫妻情份,皇后,如何选择,看你自己了。” 沈霜鹤泪盈于睫,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和裴淮之新婚之时的浓情蜜意,想到了和他的泛舟湖上、煮茶焚香,想到了和他的心意相投,但是她更想到了先帝临终前的苦苦哀求,懿德皇后的悉心照料,还有和裴昭相伴长大的姐弟之情,沈霜鹤咬了咬唇,跪下道:“妾护送长乐王去荆都后,自会回宫向皇上请罪,届时皇上如何处置,妾都毫无怨言。” 但是裴淮之却看都未看她一眼,仿佛对她已是厌恶至极,沈霜鹤泪珠滑落,她对裴淮之叩了一首,然后起身,踉跄离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现在还处于怀疑自己的价值观,但是这怀疑只是一点点的阶段,目前女主还是王宝钏挖野菜的贤妻脑子,等这次女主陪男二出了宫,女主会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会开始觉醒的
第19章 第 19 章 ◎他从此不敢看观音◎ 裴淮之并未食言,他的确拨了一千精兵给沈霜鹤,也的确允了沈霜鹤护送裴昭前去荆都,不管他是怕先帝还留有后手,还是对沈霜鹤彻底失望了,至少,裴昭是性命无虞了。 只是裴昭仍旧要带枷三千里,但那些好事之人所期待的围观取乐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因为沈霜鹤吩咐了兵卒驱散沿途之人,所以并未有一个百姓见到裴昭带枷的狼狈样子,这也为裴昭保全了最后的颜面。 烈日之下,裴昭戴着沉重枷锁,步履蹒跚,他重伤未愈,此行颇为辛苦,走了一程后,就脸色苍白,头晕眼花。 沈霜鹤也在陪着他走,她及时发现裴昭的异样,于是将他搀扶到树荫下,并倒了一杯水给他:“昭儿,喝口水吧。” 沈霜鹤将水慢慢喂裴昭喝下,裴昭喝完,但是面上神色,却颇为愧疚。 他接到裴淮之让他带枷三千里的圣旨后,那一瞬间心情又是愤怒,又是难过,他很想去质问裴淮之,他是他的亲弟弟啊,他为什么要如此对他?为什么羞辱他一次不够,还要羞辱他第二次? 他甚至想当场自尽,这样也不至于身披重枷,脚戴镣铐,如同犯人一样被押送在街头,被人指指点点,除此之外,他更想去杀了裴淮之,他知道,是这个所谓一母同胞的兄长在陷害他,在为了皇位陷害他,裴昭胸中悲愤交加,戾气愈来愈重,只想去和裴淮之同归于尽,但是此时,却得知,沈霜鹤会亲自护送他去荆都。 有沈霜鹤在,意味着这一路上,她定会护他周全。 裴昭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裴淮之让沈霜鹤这么做的,唯一的解释,这必定是沈霜鹤据理力争的结果,裴淮之想让他死,沈霜鹤想让他活,也不知她是如何说服裴淮之的,但想必不会太容易,她定然又惹恼了裴淮之,裴昭想起那日沈霜鹤红肿的脸庞,他心中一酸,那股子愈来愈重的戾气也慢慢消散,荡然无存了。 裴昭喝完水后,都内疚到不敢看沈霜鹤,他只是低头道:“沈姐姐,送完这段路,你就回宫吧,别送了。” “这怎么行呢?我还要送你去荆都呢。” “不要送了。”裴昭声音低落:“我已经够连累你了。” 沈霜鹤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拿着帕子,细心帮裴昭擦掉额上的汗珠,她温婉一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连不连累呢?” 她愈是表现的云淡风轻,裴昭心中愈是愧疚难当:“可是,珠珠还在皇宫,你为了我,这数月都无法见到珠珠了……” “来之前,我就哄好了珠珠,我说,长乐皇叔遇到困难了,我要陪长乐皇叔去解决困难,珠珠很懂事,她告诉我,让我放心去,她不会哭,也不会闹。”想起女儿,沈霜鹤连眼神中都满是温柔:“你看,连珠珠都支持你,所以,昭儿,你更不能放弃你自己。” 裴昭抿唇,虽然沈霜鹤一直安慰他,但是他内心的自责还是铺天盖地,要将他吞噬,他垂首道:“沈姐姐,对不住,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惹祸了。” 沈霜鹤却道:“不,昭儿,琥珀的事,你没有错。” 裴昭本内疚到惴惴如小鹿,他闻言,忽一惊抬头:“沈姐姐……” “是,我当初是让你将琥珀送回夫家,免得为你招来祸事,如今也的确一语成谶,但是,昭儿,琥珀的事,你的确无错,一个被欺凌的旧仆向你求助,你想帮助她,错在哪了呢?昭儿,你的满腔热忱,不能因此而消沉,你切勿自责,此事要怪的,另有旁人。” 两人都知道,这个“另有旁人”,到底是谁,但是沈霜鹤默了下,并没有说破,裴昭也没有说,沈霜鹤又道:“昭儿,沈姐姐希望你能坚守初心,继续做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只是……帮助别人的同时,你也要多加小心,这世间,并不是你不算计旁人,旁人就不会算计你的,去了荆都之后,切勿再重复今日之祸了。” 沈霜鹤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中也在自嘲,明明知道是裴淮之算计了裴昭,却无法说出来,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就算知道是他错了,她也无法在裴昭面前指责他,只能尽力帮助他弥补他的错处,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偏偏裴昭沉默了下,忽然问:“沈姐姐,那你,究竟如何看待这个旁人呢?” 沈霜鹤愣了愣,然后垂眸:“以顺为本者,妾妇之道也,所以,我如何看待,并不重要。” 裴昭闻言,片刻之后,他苦笑:“沈姐姐,我懂了,你的话,我会听的。” 沈霜鹤点点头,她道:“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 是夜,一行人就地歇息,裴昭本就走了一天,累到靠着树就睡着了,夜间他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却看到沈霜鹤就着月光,在给他缝补鞋子。 月光之下,沈霜鹤的脸庞素净,皎洁月色给她侧脸踱上一层淡淡的温柔光晕,此时的她,卸下皇后华服,仅着素白衣衫,安安静静低着头,宛如一池清泉,洗净世间尘埃。 一身狼狈、满身锁链的裴昭望着月色下的她,明明他都这样落魄不堪了,但因为有她在,却觉得无比安心。 裴昭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中,他梦见了一只洁白的羽鹤。 建康四年,流放途中,他从此不敢看观音。 - 沈霜鹤为裴昭缝补好鞋子后,她才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然后看了眼靠在树上沉沉睡去的裴昭,裴昭似乎在做一场很美很美的梦,他的嘴角是弯起的,沈霜鹤不由一笑,心想昭儿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这种时候还能大做美梦。 不过这样的性格,也好,至少她不用担心他郁结于心,迟迟走不出来,变得偏执戾气,幸而,他还是那个朝气磊落的裴昭。 只是沈霜鹤不像裴昭那么大而化之,她满腹心事,月色之下,她索性不让护卫跟随,而是一个人慢慢走着。 去了荆都之后,回到京城,她该何去何从,她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就算明知会面对再恶劣不过的结局,她还是会选择说出先帝口谕,还是会选择陪伴裴昭去荆都。 虽然以顺为本者,妾妇之道也,但妾妇,也有妾妇自己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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