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大业最乱的时候,朝堂内外种种都压垮了昭武帝,他甚至没有分神去想妻子难产是否有隐情,便投身入朝堂。 或许是下药之人太高明了,那个雨夜充满了肃杀与血腥,竟无一人发现齐王妃难产并非偶然。 每日与杀了自己最心爱妻子的人同床共枕,如今知道真相,何其残忍。 肖檐猛地攥紧手中卷宗,冷冷看向楚执。 太子殿下才是最大的笑话,因为先后难产讨厌自己的亲生胞妹,却对仇人的女儿嘘寒问暖,甚至胜过亲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传朕旨意,将皇贵妃剥皮抽筋,千刀万剐。”昭武帝颓然坐在龙椅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慑人的冷意,“诛九族,三皇子腰斩,和静公主赐三尺白绫,自行了断。” 所有人都没想到昭武帝会下这样的命令,杀亲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被后人诟病,说不定还会冠上冷酷嗜杀的罪名,这简直是帝王大忌。 但是谁都没有出声阻止,再也没有人比昭武帝更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但他既然下了这般的旨意,便不在乎什么身后名。 昭武帝说完,冷冷看着楚执问:“你待和静向来好,可有意见?” 楚执一愣,突然想起少时梅花满园之时,母后抱着看雪的情景。他眼盲耳聋二十年,母后九泉之下不知该有多失望。 他闭眼,跪地扣首,一字一顿道:“儿臣亲自行刑。” 昭武帝冷笑,将写好的圣旨砸到他身上:“滚去行刑!” 说完,昭武帝闭上双眼,沉默坐在龙椅上。 过去那个雄心壮志的帝王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困在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二十年前的大雨从未听过,如今愈演愈烈。 他不愿看到楚执,不是因为楚执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看到太子,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他们父子,同样的眼瞎心盲。他们嘴上说着有多爱皇后,可是却将仇人护了那么多年。 这样的事实让他绝望,让一个帝王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楚执没有犹豫,转身却听到楚蘅芜道:“寿阳也要去。” 脚步一顿,楚执转头,对上了一双婆娑泪眼。 “本宫也要去。”楚蘅芜又重复了一遍。 她推开身边的肖檐,眼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来。 她缓缓走下台阶,抬起苍白的脸:“本宫要亲眼见他们死。” 楚执皱眉,压低声音道:“你的身体......” “臣陪着殿下去。”肖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楚蘅芜身边,“我会看好殿下。” 楚执与肖檐对上视线,目光微冷,却也没有继续阻止,转身大步往外走。 他现在迫不及待去杀了那些人,告慰母后在天之灵。 肖檐伸手想要抱她,却被楚蘅芜躲开了。 她摇了摇头,忍着额头剧痛抓住肖檐的袖子,咬唇道:“本宫要站着,亲眼看到他们死。” 或许是疼狠了,她嘴唇已经被咬的发白,仿佛随时都会被她咬出血来。 肖檐一怔,一把抓住楚蘅芜的手,沉声道:“臣陪殿下一起。”
第85章 正文完 隆安八年, 仲夏。 太子玄余孽悉数被捕,镇国公一党被连根拔起,涉及朝廷命官多达三十七人, 上至三品大员下至地方小官,与此事有关者皆被彻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一夜之间, 长安血流成河, 街上的血腥气更甚二十年前。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便是三皇子与和静公主之死, 谁都没想到陛下竟狠心至此, 亲生儿女也不放过。 只是民间再如何讨论,昭武帝始终一意孤行, 不止没有让她们入皇陵,甚至暴怒,将进谏官员全部贬去偏远之地。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再无人敢置喙。 楚蘅芜一连吐了三日, 屋内熏香四起,始终没有洗掉身上的血腥气。 飞溅的肉沫与猩红的鲜血相互交错,铡刀落下的瞬间人身分离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那晚她一直跟在楚执身边, 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自始至终没有露怯。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血腥的场景,反应比肖檐想象中的镇定许多。 鲜血飞溅到她脸上, 肖檐一点一点为她抹去。 这次肃清用了整整一夜,楚蘅芜也站了一夜,天色大亮之时才回公主府。 那般血腥的场面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住的,从皇宫回来后她便发了一天一夜的烧, 因为有落回在身,高烧持久不退, 薛凝下了几剂狠药方才让她退烧。 她破败的身体早就经受不住这番折腾了,如今高烧已退,却更加虚弱。 肖檐神色平静的坐在床边,与楚蘅芜十指相扣,低声道:“陛下放权去了行宫修养,如今是太子掌控朝堂。” “陛下如今并不知道殿下的情况,殿下不必担心。” 昭武帝许久之前就已经半放权给楚执,若是想要瞒什么,倒也不是很费事。 “懿贵妃的族人如今都已经被收押,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都处理掉。” 楚蘅芜虚弱的眨了眨眼,想要说话,喉间却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这几日她咳嗽的愈发严重,有几次甚至咳出血来,一开始肖檐脸色难看的可怕,后来次数多了,他却越发冷静了。 旁人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只有薛凝看的出来,他分明是做好了与殿下一同去的打算。 他这个人太犟,平生没有什么在乎的。唯一的亲人如今被关在刑部,更加没有牵挂。 他身在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内阁,但是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权势。 为民请命之时是出于本心,一步步爬高是为父翻案,如今事了,他在乎的也只有一个殿下。 薛凝小心为他们将门关上,有些怔神。阿檐这个人,你说他冷心冷清,却能为殿下舍命。可以若说他重情重义,也不尽然。 “娘亲。”檀奴手中拿着刚刚采到手的荷花跑来,抓住她的袖子开心道:“后院有多荷花开了,檀奴听路过的姐姐说,那是并蒂莲。” 薛凝将檀奴抱起,哄道:“荆州的荷花也开了,明年娘亲就可以带你在荆州看荷了。” 屋外传来幼童的欢呼声,将屋中沉闷的气氛冲淡了些。 肖檐小心用帕子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道:“荆州的荷花很漂亮,有机会臣带殿下去看看。” “殿下没有去过荆州,但是荆州景色很美。”肖檐微微眯眼,想到的却不是荆州的那些美景。 他这二十年过的太苦了,苦到就在说荆州的时候,想到的都是那些任人欺凌的日子。 似乎是察觉到肖檐的情绪,楚蘅芜与他十指相扣,微微出神。 荆州吗,她大概是没有机会去了。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身力气一点一点抽离,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却也代表着她时日无多。 落回的毒太过霸道,若是她没有发烧兴许能撑到半年,如今怕是不行了。但是她不后悔,若是不能亲眼看到那群人死,她就算死都不会瞑目。 只是时间太短,她大概是看不到所有人的结局了。 肖檐低眸,自然的将她额前发丝拨到耳后,露出她漂亮的额头。 楚蘅芜蹭了蹭他的掌心,低声道:“严家,现今如何?” 闻言肖檐一顿,眸中看不出情绪道:“牵扯朝廷命官太多,可能要等到秋后了。” 他说完,指尖下意识动了动,勾住她身后的一缕长发,将情绪收敛的很好。 他不喜欢从殿下口中听到有关严家任何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从二十年前起,不论是他还是殿下,他们所受的所有苦都与镇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想到严明元要对殿下说的那句话,肖檐目光落在楚蘅芜脸上,神情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殿下。”肖檐突然出声,低头道:“出于私心,臣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殿下。” 楚蘅芜抬眼,虚弱的脸上带着些疑惑。 “严明元死之前,曾让臣带句话给殿下。”肖檐哂笑,弯腰埋进她颈侧,半真半假道:“臣原本准备将这句话带到棺材中去的,但是又怕真到了下面,殿下生臣的气。” “殿下要听吗?”他说完的时候放在一侧的手收紧,将她手腕处紧紧扣住,有些不安。 楚蘅芜察觉到他的不安,忍着难受贴在他胸膛上,认真道:“肖檐,我没有爱过他。” 话音刚落,肖檐力气微松,将她半抱进怀中,没有等她回答,道:“殿下,他想问殿下,成亲那日他送给殿下的礼物,殿下可曾放在心上。” 他说完,熟练的将心中醋意完完全全的压在心下。 他是个极为内敛的人,似乎从未将感情外泄,他可以让殿下毫无察觉他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像往常一样。 他是有些害怕的,害怕殿下说想,与其这样,不如由他主动来说。 成婚之礼? 楚蘅芜恍惚间想起了,确实是有成婚之礼的。只是那晚她与严明元闹得实在不愉快,便也将那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并未放在心上。”楚蘅芜敛眸回答:“从未打开过,何谈放在心上。” 当初她不该因为需要驸马便将严明元拉进来的, “从未打开?”肖檐心脏骤然漏了一拍,捕捉到关键词:“殿下还没有看?” 楚蘅芜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肖檐猛地直起身,声音有些颤抖道:“殿下等等,臣去去就回。” 楚蘅芜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一阵困意来袭,模糊视线中,只有肖檐匆忙离开的背影。 公主府宝库琳琅满目,肖檐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目光落在绿倚手中的盒子上。 他接过时手还有些抖,随后毫不犹豫地将盒子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把小香扇。 肖檐心下一沉,他原本猜测里面是落回的解药,却没想到只是一把扇子。 他将扇子展开,惊讶发现上面竟提着一首小诗,并非什么有名的诗,只是诗中却提到了几味草药。 肖檐对草药只能称的上是一知半解,这几位药材并不常见,他在荆州时曾在薛家的医书上见过。 猛地握紧手中折扇,肖檐冷静道:“去将阿姐叫来。” 他太害怕空欢喜一场,甚至不敢告诉自己这个可能是落回的解药。 薛凝来得很快,她飞快将诗中几味草药记下来,沉声道:“我也不确定是与不是。” 药方失传太久,别说是她,就算是让民间盛誉的神医前来想必都无法确定。 闻言肖檐扯了扯嘴角,敛眸道:“那就由我来试药吧。” 薛凝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试药必定要先吃下落回,若这不是解药,那你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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