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诲看不下去,从盒子里抽了条素色抹额,替她围上。 嗯,这样好看多了,可惜了这双眼睛。 不过若是七娘看得见,自己又岂能靠近她半步。 指腹间缠绕着发尾几缕青丝,程诲鬼使神差地俯身下去,贪婪地嗅着,半合的眼眸里侵占着痴迷。 程诲几乎将自己的案台搬了进来。 若不是从政院的房子又窄又小,甚至连床也想搬进来。 色令智昏,大抵说的就是如此了。 七娘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晃着脚丫,程诲便会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本书,念与她听。 原以为七娘不识文断墨,确实是程诲没想到,她不仅认得几个字,更听得懂书文。 遇上不懂的,也不拘泥于学识,直截了当的开口问。 程诲乐于和她将经说理,七娘听的认真,丝毫没察觉到旁边坐了一个人。 “公子你懂的真多。”七娘笑道。 那是。 “我想让公子当它的老师。”七娘摸着圆溜溜的肚皮,道,“公子可愿意?” 程诲看着她,目光不自觉地移到肚子上。 不愿意。 “几个月了。” “啊?七个月多了。”七娘应道。 七个月,也就是快临盆了。 如果是在从政院出生的呢?那这孩子他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程诲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 除掉它,七娘只会怨恨自己,那为什么不能让它活下来。 “公子。”修竹进来打了声招呼便没了下文。 “七娘,好好休息。”程诲起身道。 等主仆俩往远些走,修竹才敢告诉他,广陵王来了。 迟早的事,广陵王求了道懿旨,成亲的王妃却怀着自己的孩子不知所踪。 想他贺楼伏城也有心急如焚的时候,程诲便觉着浑身痛快。 “恭贺王爷凯旋。” 程诲这话说的不达心不达意,还夹着一股幸灾乐祸的酸霉味。 “少废话!程诲把七娘还给我!”贺楼伏城也不跟他打太极,揪着他的衣领怒道。 “王爷此话何意?”程诲理直气壮道。 “王爷大可搜从政院,看看王妃在不在,不过在下可要提醒王爷,从政院是军机要地,王爷若是没有皇帝的旨意......”程诲不紧不慢地握住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掰下来,道。 这一幕与他何其相似。 当初贺楼伏城瞒着他,把七娘藏在广陵王府,可曾想过今时今日。 “好,”贺楼伏城指着他,咬牙切齿道,“那本王即刻请旨。” “王爷请便。”程诲幽幽道:“在下还得提醒王爷一句,如若一个月之内王爷没有三书六礼,太后的懿旨也是一纸空话。” 贺楼伏城不会就这么算了。 正殿上的酸枝梨花木椅被他劈成了两半,闹出好一阵的动静。 如果七娘在这里,一定会听到响动。 “你!”程诲脸上谦和有礼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太师的教诲,本王记住了,若是见到内人,还请太师速速完璧归赵。” 贺楼伏城今日师出无名,甩下几句话便走了。 程诲不知道怎么去见七娘。 方才的响动七娘定是听得清清楚楚。 “程公子!”七娘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贺楼伏城的称号,“是王爷回来了吗?”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吗? “不是。”程诲斩钉截铁地应道。 “那刚才,”她明明听到了公子的声音,还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 这两个加起来,除了是贺楼伏城她想不出别的人。 “方才与太师意见不合,吵了起来,太师砸东西了。”程诲把罪名都安到太师头上。 他是程诲,不是太师。 皇帝下诏,太后懿旨,本该和广陵王成亲的王妃却跑得无影无踪。 从政院闭门不见客,除开每日早朝,从政院大门紧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街上游荡的官兵比行人还要多,出城的门也查的紧。 他的七娘没找着,倒是抓了许多奸细和余孽,惹得人心惶惶。 贺楼伏城要的就是这种局面。 程诲不可能放弃七娘,自然不可能送七娘出城。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七娘圈禁在从政院内,料准了他请不下来这道旨意。 这道旨意贺楼伏城自己定是请不下来。 但是只要换个人便可以,前提是这出戏他得亲自扮上。 搜寻三日无果后,贺楼伏城每日跪在从政院门前。 只字不提程诲藏人的事,而是求着太师帮他找人。 广陵王连着几日未上早朝,许煜言辞恳切,求皇帝下旨助寻王妃。 好不容易抓住了贺楼伏城的痛处,皇帝不肯轻易放手。 也没有逼迫广陵王交出兵权,只说他们是夫妻间的床第之趣。 淮阴公主也曾偷偷溜出宫去,看到贺楼伏城真的跪在从政院前。 原来戏本上说的都是真的。 她羡慕那个女子有这么好的福气,更加庆幸自己当时打了退堂鼓是对的。 没了广陵王,太师在朝中的阻力小了不少。 程诲也没想到,贺楼伏城能做出这种事情。 可能蛮子做事,从不考虑前因后果,由着性子来。 七娘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外面的疯疯语语虽然传不进从政院,但贺楼伏城闹成这样,七娘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许煜求过,淮阴公主求过,太后求过,甚至连宸妃都愿意卖他个面子。 皇帝有意用此事缴了他的兵权,贺楼伏城不是不知道。 一旦兵权交了出去,他就是个空有虚名的王爷,军中的威望也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剑。 “程诲。” 贺楼伏城拦住了下朝的太师,连名带姓地叫住了他的轿子。 王公公扶着他起来,道:“戏也演累了,不请本王进去喝口茶。” “王爷请。”程诲没有下轿,但也应允了他。 从政院迎来了半月以来第一位客人。 “都下去。”贺楼伏城抿了口茶,摆手道。 程诲也示意修竹回避。 “皇帝在南唐也待腻了,几时动身回去。” 贺楼伏城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把程诲吓得不轻。 这事皇帝只和他一人商议过,临了还让他不可随意放人。 “半月后动身。”程诲也不瞒着他了。 既然贺楼伏城知道皇帝要走,也不差这一句。 也就是她与七娘成婚的最后期限,孩子也快出生的时候。 “我也不与你卖关子了。”贺楼伏城站起身来道,“大魏的庶兵都在我手上,除去我的私兵,剩下的都可以给你。” “八十五万,够你站在朝堂上一辈子。” 贺楼伏城提出来的筹码,程诲无法拒绝。 “条件是,把七娘还我。” 即使知道贺楼伏城的条件,程诲还是犹豫了。 像他这样的文官,又遭逢变故,能做到太师只是时势所造。 跟着皇帝去大魏,自己的便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为了这个位置,婚姻大事也由不得他做主。 “如果你不愿,我便用这兵权去跟皇上换。” 贺楼伏城没有多说一句,让他思索一晚,只有一晚的时间。 他快熬不住了。 一种噬髓入骨的感觉在心底里疯狂滋生。 贺楼伏城每日回到王府,坐到了她往日喜欢的位置上。 视线极佳,既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光线也是极好。 正对着她的,便是出征前她替自己换下来的衣服。 就那么挂在架子上,贺楼伏城看着那件衣服一夜未眠。 思与念,如同五石散一般折磨着他。 时间仿佛被拉长一般,贺楼伏城只待了一个晚上,便觉着身心俱疲。 床上的被褥叠得干净整洁,比行军时好上千百倍,贺楼伏城就是不想躺上去。 第二日他便把自己的衣服从架子上扒了下来,让王协拿去扔了。 他亲自换上七娘的衣服,只是那些衣裳大抵她都没动过。 他们分开那么久,也不是这么过来了。 贺楼伏城没料到,这份感情像是身上陈年旧伤。 一旦复发起来,药石无医。 靠着自己的意志,慢慢忍受下来,如同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再忍忍一晚上就好了。 贺楼伏城一早便穿好朝服,如若和皇帝交易,那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王爷,太师到。”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皇帝也真是的,主子在前头剿匪,他倒是不怕动摇军心,在后面给广陵王添堵。 “见。”贺楼伏城毫不犹豫道。 要把这么些家业送出去,王公公一时觉得肉疼。 七娘再怎么好,也抵不上这八十五万的兵。 “王爷,要不再考虑考虑。”王公公最后还是劝了一句。 “不用了。” 这是他欠七娘的。 如果没有七娘,现在他已经是一具躺在胡人坑里的白骨。 没有那十两银子,他可能饿死街头,更别谈及到大魏之后的事。 程诲坐在正殿上,这是他第一次在王府落下脚。 金的银的,和破木头造的从政院完全不同。 “人呢。” 贺楼伏城已经没有耐心,如果程诲不把七娘带回来,他不介意在这里杀人。 “在轿子里。” 正殿门口落了顶轿子,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最好是在轿子里。 贺楼伏城径直掠过他,朝着门口走去,掀开帘子。 那人靠在边上,倚着个头睡得正香甜。 只是眼睛上遮了条抹额。 贺楼伏城扯下它,露出了女子的容貌。 程诲走上前来,道:“我熏些安神香。” 贺楼伏城从腰间掏出了半块虎头虎尾的石头,像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一样,随意丢给他。 程诲手忙脚乱地接过去,用手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的的确确是虎符。 可是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换一个女子。 程诲问出了口,道:“值得吗?” 只要广陵王把虎符收回去,七娘就是他的了。 程诲握着那块虎符,却怎么也松不开手。 “我又不是你。”贺楼伏城抱起她,说道,“王协,送客。” 七娘虽然眼睛瞎了,心可没瞎。 算着日子,贺楼伏城也该回来了,就是没有要来接她的意思吗。 说不定公子真要去公主呢? 七娘拍了拍脑袋。 她怎么能怀疑公子呢? “程公子,王爷他回来了吗?”七娘追问道。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个问题她几乎是每日都问了程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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