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不成嘛!" “那将来……” “将来如何?”薛凌笑道:"将来怎样?也不过就是将来我成贼子,和现在又有什么差。都说了,伎俩只在时势,我站的稳,旁人不会信他。旁人若信了他,那只能说明我早就摇摇欲坠。 比起这个,快想办法将清霏送走。" 她惦念齐府光景,齐世言那个老不死……那老不死是那老不死的事,旁余人还算好。 薛凌道:“只要我动了手,慢则后日,快则明晚,胡人一定会围城猛攻,再要送人出去,就难了,有什么法子赶紧将人给我弄走。” 薛暝踌躇道是“一天之内,也太急了些,不好安排,何况自个儿与齐家姑娘不熟。” 薛凌道:“我看她和陈泽走的近,将姓陈的弄出去,自然也将人弄出去了,战起之后,想进来也进不来,不就妥了。” 又道:“算了,先别说这个,等我呆会问问她再说,你与我找药来,这个要紧些。”说着扬了手,不知何时,恩怨已在掌心反握。 薛暝看罢两眼雪白剑刃,知是绝无可能劝动她,好在底下都能跟着,开阔地方,确实要跑也容易。 他点头应了,随后去房里取了鸡蛋大个黄彩水粉罐出来搁在桌子上,然后才来喊薛凌,道是“坐着说,拿在手上不妥”。 薛凌顺他手指看过去,上前两步整罐儿拿了起来,道:“什么东西,好用吗?” 薛暝点头,道:“见血封喉肯定是不能的,世上哪有此奇药,沾血能顷刻毙命。不过,只要伤口深些,基本是无药可救,一两天吧。” 薛凌左手要开盖子细看,薛暝忙覆手,摇了摇头。薛凌咂舌,丢桌上又换右手去开,揭开来,里头半罐细盐样粉末,她要闻,薛暝忙将罐子抽走,道:“入喉不行,发的更快。” 薛凌这才直起腰抖了抖手道:“那要是能给他灌嘴里最好,可惜这个决然是办不到了。”末了又念叨道:“这东西也不够快,你们怎么找的……我以前……” 以前……陶弘之那的药还好些…… 她转了口,问:“那这个怎么用啊。” “化在水里,涂到兵刃上。” 薛凌想了想,将恩怨递给薛暝,道:“你帮我涂,涂厚点。” 薛暝稍作迟疑,还是接了手,薛凌耸了耸肩,多日未觉如此神清气爽,道:“我去看看清霏回来没。”说罢抬脚往外。 薛暝一手拿着罐子,一手拿着恩怨,站了许久才往里屋去。 薛凌在外院没寻着齐清霏,反又见霍知一人坐在花圃处长吁短叹。思前想后,这人不算太烂,她自上前又解释了两句。 大抵是即便拓跋铣明日全身而退,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他继续领兵南下,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霍知垂首道:“于别处无区别,区别只在一人尔。你不去,沈元州会着人去的,早晚而已。” 薛凌抬手,看左掌伤口已在结痂,笑道:“我不在乎。”远处山峦耸翠,她狂妄又执着:"总有一两桩事,是我自身所愿。 游鱼贪食,钓者诱之,人皆责鱼,我责钓者,不过他人自作多情。哪有游鱼,哪有钓者,还不就是输为鱼,赢为钓,明日我且看看…… 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为游鱼,不悔贪食,我为钓者……“她看霍知,笑道:”你们只管责我。" 她扬身而去,带起一室夜色,时年上元前夜,江府暗室里,江闳见惯人情往来,垂目道:“她事无巨细,并非信任,而是利诱,就指望江府私兵尽出,输了,归她,赢了,顺我。” 江玉枫道:"早晚会如此,莫不如今朝,于私,是江府荣辱,于公,是拨乱反正,权归瑞王。 明晚尚有机会,过了明晚,京中尽付李敬思,再要动手,也没有机会了。" 父子商议,皆以为然,他二人皆在局中,唯豪赌一把,现霍知在局外,看的更通透些。 无所谓诱不诱,人非游鱼,少有犯蠢的,多是明知故犯。 薛凌没找着齐清霏,才出了外院不远,撞上寻过来的唐涧,道是“王上那边已经议妥,特来和薛凌传话”。 薛凌住脚,笑道:“我本要是去找陈泽,你既然来了,那回去说。” 唐涧跟着走,道:“怎么你今天高兴成这样,啥好事,前两日是咋地。” “跟你何干。” 同样的话听来却是截然不同,唐涧愈奇,道:“哎,还真是,你今天是咋了。” 薛凌道:“别说这个,我问旁的,你们是真打算将齐家那姑娘留在此处,万一打起来了,谁顾得上她。” 唐涧哈哈道:“怎么,你才来几天,就关心起人家,怎么,看上人家,你二人年龄倒对,但是没可能,人家有情郎,来第一天就说了,当了将军就回去嫁。” “是吗,情郎是谁。” “这就不肯说了,你还真惦记,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见着一个女的就惦记,你惦记人,那姓陈的惦记人畜生,好家伙,你们粮不白给是吧,进来得换点走,你要是真这心思,王上也不同意,趁早歇了吧。” 他一路念叨,只道"没想到薛凌要去,这份胆色实在可贵,杀人不比吐唾沫,别看城墙上耀武扬威吼的声高,真打起来,能把弓绷直了准头不失就算好汉。 不怪王上一直拖拉,但凡有个法子,只要长了心肠的,谁想打仗啊。" 薛凌在前头垂着脑袋,不紧不慢道:“是吗,他长了心肠。” 唐涧急走一步,揪着她后背衣服,装作威胁道:“你这话几个意思,别不是在说王上吧。” 话落丢手,将薛凌推的往前跌了几步,道:“算了,他妈的这世道长心肠活不下去了。” 薛凌站稳身子,笑道:“我又没点名点姓,你瞎猜什么。” 唐涧举拳要打,又收回去,吓唬道:“我要不是看你明天办事,饶不了你。” 薛凌无谓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就议事,别东拉西扯。” 唐涧往旁儿吐了一嘴:"咱们都定好了,明天我和你还有陈辛埋伏在正门中。墙上有弓箭手认人,鸣镝为号,听音就出。 不出意外,拓跋铣该在你我正前方,他在马上,所以准头要高一些。王上喊人改了拒马,上面的刀柄加粗,可以踩人。 你起身之后,抬脚踩上拒马,再飞跳出去,差不多就正够到他。" 薛凌道:“哪来那么多差不多,不能用眼睛看吗?” “不能”唐涧摆手道:"拒马是个木架子,你该见过的啊,人藏在里面一眼就漏了,所以得拿块布罩着,只留刀刃在外头,人要躲在布底下,拿啥眼睛看啊,你跳出来再看,又耽误了时间,再扑上去,人家说不定都回撤几百里了。 听声,声在哪止住,哪就是拓跋铣脚下。" 说着话,他自个儿倒有些紧张,这事不比在城头,至少有个掩护躲藏,明日去,就是直面胡人铁蹄,都穿不得重盔,那玩意穿上后防护固然好了,灵活性却大打折扣,只能用于陷阵,不能用于刺杀。 薛凌听得笑,道:“这能行吗,你箭去,他不会挡还不会拔刀要斩,万一是旁人来干活儿,岂不刚好挡住拓跋。” “反正总在近处,差不离,再要细致也没了,就这么着吧,跟你说正事,你这么乐干什么。”霍知问完又道:"按你在那会说的,今晚有人出去埋绊马索,只等咱们动手,另他人就将绳子扯出来。 如果明天胡狗真来的少,定叫他有来无回。" 薛凌道:“晚间还是该派些人出去四处探查,防止他们设伏。不过,只要相隔十里以上,就不影响你我动手了。” 唐涧点头称是,道是“已安排了下去。”复夸得两声薛凌思量周到,来日也做得将才,怎么不对沈元州恭敬些,尽做些小儿狂妄。 她指了指院里,半真半假:“我有人有马,占得地,称得王,凭什么给他下跪。” “哎……”唐涧伸手要推……薛凌横了胳膊拦住,笑道:“也就是他来的早点,抢了我的东西,你又知道……我抢不回来?” 他仍推了她一把,嫌道:“你什么东西,你抢。” 薛凌跌撞了几步,抿嘴哼笑,唐涧看她道:“你今年多大,怎么跟个女的样,笑也笑不出个声气来,人家齐将军比你爽利多了,你明儿别不敢去。” 薛凌忙偏了脸,她是不好笑出声,男子嗓音易学,但笑容易露馅。也不知是唐涧起了疑心还是随口,倒让她有点被吓住。 恰两人已到住处院门,薛暝手中事没做完,依旧是迎了出来,底下随时看着的,眼见薛凌二人将近,提前去报与了他。 薛凌顺手将薛暝扯到身前,道:“我自己的人,放心些,给他个牌子,晚间让他自己去看。” 唐涧瞅了瞅薛暝,没立时应下。薛凌道:“怎么,很难办?” “行……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出门,要有人跟着的。” 薛凌嗤了声,道:“合着我还没得信任,出去寻个城,你要放两条狗来。” 唐涧正色,不满道:“你怎么如此说话,换了你来,不一样要跟着,现在城里什么时候,谁知道你们干啥。” 这话确在情理之中,也不出意外,薛凌摆手道:“知道知道,你随便跟,马给两匹好的就行。”反正不是去干别的,不必相争。 明儿都是想弄死拓跋铣,她又指了指院子里道:“本来要喊你进去说,这走了几步,话已经说完了,不过,你还是进去坐坐,我有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进去就知道了。” 唐涧看着她,往里踩了一步,薛凌跟着进去,却是喊薛暝将那罐子拿出来,自得说与唐涧:“见血封喉,伤他即可。” 唐涧握着罐子来回转了两圈,道:“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每支箭矢涂点,死它一片。” “不知道,反正我就这么点。” 他未多于信任,道:“稀奇古怪的,世上真有这东西,兵马何用,找个婆子站城楼上往下洒就行了。” 薛凌抄手将罐子抢了过来,道:“你闭上嘴巴,不用拉到。” 唐涧又忙抢了回去,捂在怀里道:“用用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去涂点。你还有事没,没事我去查探拒马。” 薛凌盯着那罐子,招呼薛暝取了张纸来,拿过罐子从里分出些,道:“不多,分你些就行,别全拿走。” 唐涧跳脚喊得两声小气,合该拿去全部涂上。薛凌旋着罐子,笑笑道:"我也想找个婆子站城墙上往下洒。 可我估计,是这粉得来不易,比人命贵多了,但凡人命能换,不必浪费这粉。" 唐涧却没听明白她突儿感叹为何,嗤道:“神神叨叨。”又哎呀一声长叹,道:“没想到是咱俩去,当天你要进城,刚好旁儿没空,爷在马上没下地,省了功夫。你说万一,明天咱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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