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未落,声已咽。 萧越望着她,笑得温润舒朗,“从前那样追着让你叫我一声表哥都难,如今……到底是我错了。” 许惜颜摇了摇头。 其实无所谓对错。 若易地而处,她也很难保证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毕竟是当年先帝算计害死了萧越的父母,又霸占了萧越外祖的家财。害得他自小没爹没娘,孤苦伶仃在宫中挣扎求生。他会不甘,会反抗,那是一定的。 最后萧越能大梦醒来,及时纠错,出家保住妻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这么多年的清修,还有两个庶子的死,对他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许惜颜无意再多说什么,忙请人坐下,“表哥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每年我都有打发人往京城给你送东西,你有收到吗?” 萧越点头微笑,眸中也有隐忍的晶莹闪动,“都收到了。从前我总觉得阿颜表妹太狠心,任我怎么讨好,你总不肯应……没想到我出了家,表妹却是年年给我送礼,从不落下。我半个谢字都没有回过你,你还是一直在送……除了我家那位傻王妃和傻闺女,也就只有你,成安姑母,敏惠姑祖母这么廖廖几人,还肯记挂着我这么个无用之人罢了。” 许惜颜再次摇头,“你不是无用之人,你是我们的亲人。” 萧越瞬间眼眶红了。 许惜颜微微上挑的明眸里,有温情涌动,“……表哥虽然一个字都不肯回我,可我始终记得,小时候入宫,我不爱说话,遭人嫌弃的时候,是你第一个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带我坐下吃东西。我要谢你,你说不用。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是成安姑母的女儿,就是你的亲人。说你是我的表哥,照顾表妹是应该的。亲人之间,用不着说谢字。” 萧越只能抬头望天,将眼泪掉进心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心情,“算了,前尘往事,过去的都过去了。表妹你既说了不用道谢,我便不说了。今儿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拿出袖中一只小小锦盒,双手捧了出来。 许惜颜也不用下人,亲自去接。 打开一看,她就怔了。 锦盒里放着一只小孩子带过的金锁片,正面刻着春雨禾苗,背面刻着生辰八字。 许惜颜一眼就认出来,这是—— “这是和嘉的。她生在春分那日,恰好下了场春雨,你们夫妇又有马场捷报从宁州传来,先帝一高兴,便赐了她郡主名分。后她母亲就特意给她打了这样一块金锁片,三岁前一直戴着。后给我要了来,供奉在、祖师跟前,保她一个平安康泰。如今,我想求表妹——” " "
第649章 番外 鹊登枝(十) “不!” 不等萧越将所求之事说出口来,许惜颜便打急切打断了他。 因为聪慧如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萧越却笑着摆手,“表妹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虽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但好男儿又岂会无人注意?当年我曾错失过,从此便悟出个道理。人生世事无常,前一刻就算好好开在自家枝头的花,也可能下一刻就被大风吹落,鸟雀衔去。 表妹别怨我唐突,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小女向表妹的长子求亲。 若表妹愿意从此庇护我那傻丫头的后半生,她长这么大,我实在也没如何教养过她,全是她母亲操心。这大概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我便是折了余生所有福寿,都心甘情愿。” “表哥言重!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好吧,萧越妥协了,不敢再说,只眼巴巴的问,“那表妹,是答应了么?” 许惜颜责备的看他一眼,却命人取出另一只锦盒。 “虽然表哥行事荒唐,我和侯爷已择定吉日要上门提亲的。但我们表兄妹,好歹心有灵犀了一回。” 她准备送到端王府提亲之物,也正是尉迟钊童年时戴过的金锁片,一样刻着生辰八字。 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不仅送孩子的贴身之物,还连生辰八字一并告知,就是表示连八字都不用合了,直接看黄历挑吉日办喜事就好。 萧越看得心中一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金锁片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否则不会拿得这么爽快。 而以许惜颜尉迟圭如今这般位高权重,却肯让嫡长子与他这样一个半废的王爷之女结亲,实在算是低就了。 而这还没完,许惜颜又命人取出另一份定亲礼。 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足有香瓜大小,沉甸甸的,看那玉质温润华美,显然十分贵重。 萧越一看也就懂了。 世人以玉为美,一般男方上女方家提亲,赠以美玉,便表示这是一段金玉良缘。也有海枯石烂,永无毁改之意。 而许惜颜特特赠以未经雕琢的璞玉,她的意思是说,将来小两口的人生就似这块璞玉一般,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共同创造。 至于她们做长辈的,只会从旁引导辅助,却不会过多干涉,将所有的决定权交给他们自己。 而他们要过怎样的人生,也最终只能由他们自己来雕琢完成。 萧越捧着沉甸甸的璞玉时,便感受到了许惜颜这份深切的勉励与期待。 他只能代女儿,向许惜颜深深施了一礼。 “这个礼,表妹你得受着。否则我心不安。” 那许惜颜,只能深深的还了他一礼。 “从此,我家阿钊也要托府上千金照顾了。” 夫妻一体,付出的从来就不只有一方。 与尉迟圭夫妻多年,许惜颜从这段婚姻中,也是收获颇多。 想要维护一段幸福美满的感情,从没有单方面的索取,两个人都需要不断付出。 好比这些年,许惜颜一直跟着尉迟圭东奔西走,在国境边关经历无数风雪。替他开疆拓土,积攒人脉与金钱,让尉迟圭能够心无旁骛的专心公务,为民办事。 而尉迟圭不管再如何忙于公务,没时间陪伴,也给了许惜颜最大的理解与尊重。不管妻子做出任何决定,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这才成就了二人如今越发浓冽的感情,真真是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分离。 所以许惜颜也会希望,儿子也能拥有这样一份美好的夫妻之情。 是相互照顾,而不是单方面的托付。 身为女方家长,萧越自然愿意。 既然说定,那他就要告辞了。 只是走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妹,若我当年真的只是那个种田皇子。你和我,会有可能吗?” 许惜颜很为难。 如今的她,是一日比一日觉得,当年决定不顾门第,下嫁给尉迟圭这个野小子,大概是她这一生中最为明智的决定。如今,难道叫她为了安慰人,就得刻意说谎? 她说不出。 萧越道,“你放心,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略有些不甘心罢了。毕竟,你一生来,我就认识了你。” 可比某人早多了。 许惜颜沉吟一时,方斟酌着说,“在遇到侯爷之前,表哥那般对我,若说我全然无知,便是个木头人了。但既遇到了侯爷,我便只剩“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中再难有其他涟漪。见谅。” 萧越苦笑,懂了。 或许,若这世上没有尉迟圭,或者他从来不曾出现过,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 但尉迟圭出现了。 横空出世,惊艳世人。 从此许惜颜的眼里心里,就只能有他,再看不见旁人。 所以也并不是他的错失,而是他早就没有了机会。 许惜颜诚恳道,“表哥,你也说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放不下的,那我也想真心劝你一句。与其感怀过去,何不怜取眼前人?就象你爱伺弄花木,天地间也有天生天养,顽强茁壮的,但这并不表示它们就不需要人呵护,不需要人照顾吧? 表嫂唯有一女,真若嫁了,你让她一人怎么过?跟你一样,念经打坐还是种地?你才多大,她才多大?四十都不到。若要活到七老八十,还足有小半辈子,那为何不能试着好生相处?让余生晚年,少一些遗憾?而不是只在临终前,说一句对不起。那样的话,说了又有甚么意思?” 萧越浑身一震,如闻纶音。 怔怔半晌,对许惜颜再施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惜颜反而露出几分轻松笑意。 因为只有头也不回的抛下过去,才能走向新生。 白秋月这一生也太艰难坎坷了,她也值得被更好的善待。 就算她与萧越做不成爱人,但能做一起赏花闲聊的朋友,对同样孤苦伶仃的两个人来说,也是很好的慰籍。 但此时的她也万万没想到,不上三年,她头一回接到表兄来信,竟是报喜! 他们夫妻,又当爹娘了。 正如许惜颜所说,自女儿嫁后,委实是太寂寞了,然后也不知怎地…… 总之是件好事。 不过那些俱是后话,如今送别表兄,再抬起眼时,元家婆媳已经来了,许惜颜也就笑着告诉了她们这个好消息。 “长子的亲事,已经订下了呢。” …… 等着又送别了元家婆媳,许惜颜看着窗外大片大片,开得灿烂的木槿花,心中再次无限感伤。 三妹妹啊, 她那么好的三妹妹,终究是无福了。 可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跟三妹妹一样好的女孩儿,值得为了她们来守护这个太平盛世。 但很快,一阵熙熙攘攘的嘈杂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许惜颜的思绪。 性急的乐絮儿,一把挑开门帘,英气勃勃的笑着。宛如她的母亲,许云槿又活过来了一般,那么的青春洋溢,光洁的小脸上放着光,笑嘻嘻的问,“姨母姨母快看呀,快猜猜这是谁?” 一个少年,微红着耳垂,被兄弟姐妹们簇拥到了人前。 他脖颈修长,清润如竹。看着许惜颜的眼神,却十分的不好意思,眼角余光,都只敢往地上看。见到擦得足可放光的地砖上,映出一个紫衣贵夫人的身影,便长揖到地。 可还未开口,许惜颜便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急切寻找着另一个故人的踪影。 “你,你是大姐姐的孩子?你,你姓邓!” 这少年清秀的眉眼间,显然带着许桐的痕迹。 但年纪却显然比许桐后嫁进薛家所出的子女要年长,那么,便只剩这一个可能了。 少年不妨被她一语道破来历,略红肿,刚哭过的眼圈,再次湿润,哽咽道,“是,外甥邓觉,见过姨母。” 许惜颜的眼泪,再一次滚落,“好孩子,你不怪我么?” 当年长姐许桐嫁了长兴侯府的嫡次子邓旭,后在婆家处处受气,连所生长子都差点被过继。是许惜颜不远千里,打上门去,替许桐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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