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二爷,听见两个月只盈利十多两银子后,只差没把‘我就说了你不行’几个大字写在脸上,“老七啊,做买卖不是这么容易的,我早就说了,你偏不听劝嘛。” 话音甫落,那些个旁听的管事也纷纷交头接耳,他们是在基层做事的,事情有多难办最清楚不过,七爷要将铺子接过去,且接的体面好看,自然不易。 下头的人喋喋不休,多是说七爷办事不力的,陆何氏心中不悦,蹙起眉要为陆彦生说话,这时候陈五娘小声道,“娘,您别急,还有杂货铺的帐没有算呢。” 是啊,还有杂货铺呢。 陆二太爷挥挥手,叫杂货铺那老头站起来。 二爷哼了一声,杂货铺有什么看头,一个月挣几个碎银子,可怜的很。 陆彦生环视着在场的诸位,眼波平静如水,只有在看向小娘子的时候,唇角边浮现出一抹笑意。 “上两个月杂货铺一共营利了七十二两银。”杂货铺老头也是第一次参加集议,第一次就带来这样的好消息,他与有荣焉。 一语闭,满场哗然,小小的杂货铺能挣七十多两银,莫不是抢钱吧。 二爷先一个看向陆彦生,“老七,你……怎么做到的?” 他原想问老七是不是做假账或者骗人了,但想到老七的性子,应该不会做这般无脑的事,在杂货铺的账上做假账,在场的有的是老账房,当场就会被揪出来颜面扫地。 “七夫人出的主意,倒腾了一批旧货,而今营业半月就挣了七十多两,货只买了五分之一,接下来几个月,估摸着还能挣两三百两,将会比酒坊、杂货铺加起来一年的利润还要多。” 陆彦生微微一笑,说得极尽淡然,潜台词好像在说,挣这点小钱真的很容易。 陆宅内部的人最近忙秋收忙得脚不沾地,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和情况,县里的那些掌柜消息就灵通许多,最近酒坊和杂货铺改卖旧货他们不仅知道,亲朋好友还去铺子里淘过家具呢。 不过,他们此前也不知道七爷与大爷、二爷有赌约,还以为是大爷或者二爷想的主意呢,这次买卖抢占了先机,做的漂亮,没曾想竟然是七夫人的手笔。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七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有见识有胆量。” 听见大家都夸她,陈五娘微微颔首示意,随后有些赧然,端端正正坐在陆和氏身旁静静听二太爷说话。 陆彦生缓缓转着茶杯,也在等二太爷说话。 “老七,还有七夫人做的很好,酒坊和杂货铺的营利超过了之前的,证明他们有能力经营好铺子,老大,老二,今天就将铺子移交了吧。” 二爷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看陆彦生又看看他亲爹,事已至此,实在没余地辩解。 而且赌输之后,要移交的不仅是酒坊、杂货铺,饭馆以及瓷窑等都要还回去。 集议结束以后二爷追上大爷,气吼吼道,“不知道老七私下做了这么多,倒是我大意了,都说书生读书越读越多,就越来越呆板,老七怎么越读越精明了,大哥,今晚有空不曾,我们要好好喝一杯,铺子就这么交回给老七,我心里不踏实啊。” 大爷却越走越快,急着回院里有事,“改天吧。” 说罢人已经走远,二爷攥着拳,心里又烦又愁。 这时候鲁青追了上来,“二爷,二太爷请你回去说话。” 二爷垂头丧气的答应了,如料不错,老爷子对他刚才的表现不满意,又要敲打他了。 …… 瓷窑、饭馆的帐一箱接一箱的搬入听雪堂,账册太多,书房和主卧根本不够放,于是陈五娘叫王林王森将书房旁一间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专门用来存放账册。 另外,她读书认字、学打算盘的劲儿更足了,七十多两的银子在钱庄换成了十多个小元宝,五两一锭,银灿灿的叫小娘子爱不释手。她数了好几遍,数一个就拿起一个往荷包里塞,直到荷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然后又全部倒出来,要再数一次。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陆彦生看她财迷的样子觉得可爱,“这些钱你收着吧。” “真的?”小娘子忍着笑,瞪大眼睛去看陆彦生,小心翼翼的同他确认。 陆七爷薄唇微抿,眨了眨眼睛,“假的。”说罢伸手要将桌上的银锭子往自个儿跟前搂。 小娘子刚才还喜气洋洋的脸,只一瞬间就垮掉了。 “陆彦生,你说话不算话。”说好要让她当家呢。 “谁说话不算话了?我骗你的。”陆彦生掐了掐小娘子的脸蛋,“连名带姓的喊我,胆子越来越肥了。” 陈五娘笑嘻嘻地凑过去,“我错了,给七老爷赔罪。” 说完牵起陆彦生的手,语气软和地说,“和我一起去书房看看瓷窑和饭店的帐,我一个人看不来。” 小娘子到底还稚嫩,需要磨练,这些账册没有陆彦生陪着一起看,暂时不解其意。 陆彦生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果儿上私塾去了,这老秀才古板严格,辰时初开课,到了酉时才放他们回来。田婆子找仓库领米去了,王家兄弟在收拾卫生,院里空空荡荡,只有鸟雀偶尔鸣叫,雅静的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揽住了陈五娘的腰。 小娘子瞪大双眼,认真地问,“又要亲啊,晚上亲了白天也要亲吗,你怎么亲不够呢?” 她现在很有经验,只要陆彦生突然扯她手或者揽她腰,然后旁边又没有人,且用眼神静静盯着她瞧时,多半是七爷想做什么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了。 陆彦生脸一红,事实是一回事,被小娘子戳破点明又是一回事,不对,难道她不喜欢亲吗?想到此处,陆七爷一时间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若陈娇不愿意,他当然不会勉强,强人所难非君子之道。 这时候能听见书房方向有人活动的声响,大概是王家兄弟快要将卫生打扫好了。 小娘子看着陆彦生的眼睛,双手抓着他的手臂,踮着脚凑上去,飞快的亲了亲陆彦生。 “真是的,再不亲就要来人了。” 这是陈五娘第一次主动亲陆彦生,陆七爷平静的外表下早已翻起惊涛骇浪,如此,证明陈娇不是不愿意。 “彦生,在想什么呢?”陈五娘歪着头打量他,好吧好吧,七爷脸又红了,“原来你害羞了。” “没有。”陆七爷死鸭子嘴硬。 “你就有。”小娘子不仅看破,还非要戳破。 …… 还了愿,又在庙里吃了斋饭,眼看时辰不早了,大夫人和钱姨娘才从庙里出来回安山村。 牛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从上顶的庙走到山脚下坐车还有很长一段路。她俩走一段,歇一段,初秋的天还有些燥,何况她俩一直活动着筋骨,不知不觉已经满头的汗水。 “不行了,走不动了,再歇一歇。”大夫人捶着酸疼的腿寻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来。她手里攥着一个开过光的小平安符,是给儿子陆嘉轩求的,最近这小子去县城玩了几次,被大爷揪回来打了一顿,现在躺着养伤呢,大夫人求这个符希望佛祖保佑,让儿子收收心,好好的做人。 “我啊,不求嘉轩大富大贵,给陆家争什么光,只要他本分不闯祸,我就安心了。”大夫人一边揉腿一边感慨道。 钱姨娘生的儿子倒是懂事孝顺,很听话,但她也有心事,便是自己迟迟没有扶正,亲生儿子在人前不能喊她娘亲,而是生疏的唤,“姨娘好。” 这一声声的姨娘喊在亲生儿子嘴里,听在她耳中像针扎似的。钱姨娘挨着大夫人坐下,她特意学过按摩,除了帮二爷按之外,也经常帮大夫人捏,此刻便自然的上手了,一边帮大夫人揉捏酸疼的膝盖一边开口说道。 “嘉轩聪明,性子也好,只是年轻了些,以后就懂事了,我真羡慕你啊,唉,我所求就难了,想让儿子叫我一声娘亲都难。” 大夫人拍了拍钱姨娘的手,“会有那日的。”说完她站了起来,“歇够了,咱们继续下山,早点回去。” 钱姨娘笑着说好,腿走着,嘴巴也没闲着,“大夫人,你什么时候帮我说说,在二爷面前帮我说说好话,我若扶正了,做什么都听你的。” “二爷面前,我说不上话。”大夫人加快了步伐。 钱姨娘跟着加快脚步,“大爷可以,大爷说话二爷必能听进去,大夫人,一听我儿子唤我姨娘,我心里就难受啊。” “够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你难受。”大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钱姨娘的肩膀,“可这事儿你着急也不是这个急法,我有什么资格去让大爷找二爷说此事?要不你去同大爷讲?要我说啊,不如叫你儿子找二爷说去。” 钱姨娘急了,“他怎么好说。” “就是喽,谁都不好说,叫我去说?”大夫人怼道。 她拉下脸一瞪眼,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势,和训斥下人时一副表情。 钱姨娘愣住了,旋即,大夫人又露出笑脸,收起严厉,柔声道,“得了,这事情要讲究时机,现在还不是时候,走走走,先回家去。” 往日,大夫人可不是这样说的,她总说二爷性子直愣,而大爷很会劝解人,只要大爷开口二爷多半会将她扶正。 可今天她却说自己说不上话。 一阵风吹来,让钱姨娘觉得很冷,她伏低做小都是一场空了,好个大夫人,口是心非,将她当猴耍呢。 ……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加二……” “二上二,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加三……” 早晨陆彦生温书,陈五娘就看账本,看累了就练打算盘,将珠算口诀背的滚瓜烂熟,噼里啪啦的算数声吵不到陆彦生,只要他心静,旁边的人和事就影响不了他。 过了一会儿,陈五娘累了,瓷窑和饭馆的账簿她简略的翻看了两日,在心里大致有了了解。 “彦生,喝口茶吃点东西吧。” 小娘子端了一杯茶一盘蛋酥核桃仁来。 正好陆彦生也看乏了,他将书搁下,端起香茶抿了一口,看陈五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去县里了?” “咳咳。”陈五娘呛了一口茶,激的直咳嗽,陆彦生莫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怎么还没说他就猜到了。 陆彦生赶紧帮陈五娘拍背,“学堂里那些不想上课的学生,便如你这般,眼神不在书上,一直往院子里跑。” “哼,我是为生意操心,又不是贪玩儿,”小娘子把蛋酥核桃仁端到身边,“好心关心你反过来说我,这点心不许你吃了。” 蛋酥核桃仁咸香甜,是迁就了陆彦生口味的零食。 “好了,是我过分,请你再给我吃几口,好不好?”陆彦生笑了笑,并不是贪那口零食吃,这样说一是逗小娘子开心,二因这零食是她特意为他备的,多吃几口方不辜负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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