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既到了这儿,那便要忘了以前的身份。无论是谁,只要入了教坊那便是奴!”教坊奉銮讥笑一声,“各位之前都是被奴才伺候过的,如今自己为奴,不知心下是何感触啊?” 嘉阳只觉浑浑噩噩,不知这天为何变得这般快,她不过是卧床养了几日病,怎得就被贬为奴了? 她如今躲在两个庶妹身后,头都不敢抬。 甘亦筱和甘亦晚对视一眼,齐齐侧开身子将身后的嘉阳露出来。 两人是双胞胎,自小便被嘉阳暗地里使袢子,这等时候怎可能会站在嘉阳身前。 嘉阳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动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坊门口,现下她只希望立刻来一道圣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两人动作虽小,却瞒不过奉銮的眼睛,奉銮见状似笑非笑地瞄了二人一眼,随即挑眉嘲讽:“甘姑娘这是看什么呢?” 嘉阳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是称呼她,直到奉銮抬脚走到她面前,她才猛地回神。 “姑娘莫不是还想着有人来救你?我且告诉你,休想。”他嘴角扬起,“下了圣旨便再无更改,姑娘还是认命吧。” 他说罢低笑两声,笑声阴沉骇人:“来人呐,先教教姑娘规矩。” 两个小厮闻言立马上前,嘉阳警惕地后退两步:“你们要做什么!” “自然是先给姑娘换衣,如今这身份,可不该穿这么华贵的衣裙。” 嘉阳闻言如遭雷击,抓着衣襟怒斥:“放肆,本郡主……” “早便没有嘉阳郡主了,现在只有一名侍仪——甘亦薇。”奉銮不耐烦地解释完,指尖一挥,小厮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嘉阳的裙摆。 “甘侍仪,谁来这儿都要迈过这道坎儿,现下换个衣裳都不肯,日后如何伺候贵人?” 小厮说完,一把拉下甘亦薇的衣襟。 “啊!”甘亦薇面上满是惊惧,挥舞着手臂疯狂反抗。 不过片刻,她身上便只剩下凌乱的亵衣。 院中不乏有时常走动的婢子小厮,见状都面无表情,只是内心毫无波澜的暗道一句:会习惯的。 甘亦薇发丝凌乱,双手抱于胸前,就连一旁的姐妹俩都抱成一圈,浑身轻颤。 “这才像个样子。” 奉銮满意地笑了笑,忽见甘亦薇面上泛起狂喜,疑惑地向身后看去。 待他看清后登时心下一惊,竟是江四郎? 他马上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江大人!” 江砚白颔首:“刘奉銮。” “不知江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江砚白抬手:“原是我来的匆忙,不知刘奉銮这是在做什么?” 甘亦薇闻言连滚带爬地上前:“四郎!你来救我了是不是?你快带我走,这里好吓人,他们竟敢这般对我,你替我……” 她话没说完,便见江四郎缓缓后退一步,面上的讥诮似要将她淹没。 “甘姑娘还是这么喜欢自说自话。”他眉梢微挑,“和五年前无异。” 甘亦薇倏地僵住,耳间轰鸣。 江砚白不是来救她的。 他是来…… 江砚白弯下腰与瘫坐在地的甘亦薇对视,然后将手中之物递过去,眸光深邃冰冷:“喝了它,我便不讲出来。” 甘亦薇颤着嘴角:“这、这是什么……” “毒药。”江砚白毫不遮掩,“不会立刻死却颇折磨人,甘姑娘怎么选?” 她仰起头一脸不敢置信:“为什么?” 江砚白站直身子:“我做事要什么理由,你若不选,不若我来帮你?” “五年前,宫中夜宴……” “我喝!”甘亦薇攥着指尖,“不要说……” 江砚白缓缓笑了,也就今日甘亦薇才会觉得名声比命重要,等在这教坊待久了,日夜煎熬之时她便知晓今日做的选择有多错。 看着瓷瓶中的液体被饮尽,方贵忙上前将瓷瓶取走。 刘奉銮微微侧目,见甘亦薇看着江砚白的眉眼中还夹着恳求,不由心下嗤笑。 原本他也以为这江四郎来是要带走甘亦薇,现下再看,真是可笑。 见江砚白瞄了他一眼,刘奉銮立刻低眉顺眼垂首,仿若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聪明人,每日待在教坊见的人不是最低贱的便是最高贵的,自然两幅面孔转换自如。 江砚白捏着瓷瓶,转身离去。 甘亦薇彻底瘫在地上,小厮又上前粗手粗脚地给她穿麻布衣服,这次她倒是老实了很多。 出了教坊的江砚白眉间似有薄怒,深呼吸几口气才将这股火压下去。 方贵看不懂江砚白的举动,却稍稍放了心,原来四爷不是来找女人的啊…… 江砚白敲了敲车厢:“大理寺。” 他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骨。 甘亦薇死不足惜,但却不能如此简单地丢了命。 他昨晚才完全知晓,梦中的他竟是比昭昭还要活的久些。 之前只模糊晓得自己丢了命,却不知其中细节,原来竟是他带昭昭出京之时,正巧遇到泰安王的反兵。 他护在昭昭身前是不错,却没因此丢了命,而是留了一口气被抓回去治疗。 后来他半生半死之际听到有人说,嘉阳郡主把江四郎护着的女子毒死了,那毒发作了整整一夜,那女子死状凄惨至极。 再后来…… 他闻听消息怒火攻心,再无后面的记忆。 想必是死了。 死得好,江砚白心道。 带着昭昭离京是他的决定,他将人带走却没护好,确实不该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江砚白撩开马车窗帘向外看去。 好巧不巧,一个身影正好立在车厢外,江砚白眼睛微眯看着那人,那人也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江砚白微微颔首致意,起身下了马车。 他终于晓得为何看赵祯那般熟悉了,原来他也是梦中人。 “赵大人。” 赵祯拱手:“江大人来大理寺何事?” “想是与赵大人的目的一样。” 赵祯眸子微动:“下官本就在此供职,江大人这般说,是也想调至大理寺?” 他本就性子冷,板着脸说这话时不像询问,倒像是不满。 江砚白盯着他看了几息,随后移开目光不与他计较:“你要去见泰安王?” 赵祯袖袍中的手指微捻,没说话。 江砚白状若无意道:“陛下欲年前将泰安王押至皇陵。赵大人既觉得他还有罪状,那要审的话便该手脚快些,若等他进了皇陵,想必你再想见他就难了。” “哦,赵大人若审出什么,记得朝刑部递一份卷宗,我捡个现成,就不随你一道去了。” 他说完转头又上了马车,敲了敲车厢,马车应声而动。 唯有赵祯留在原地,盯着慢悠悠走远的马车皱眉。 泰安王本就是因江砚白弹劾而下狱,数道罪状清晰明了,他还何需再审? 如今这番举动,倒像是故意的…… 赵祯思索片刻抬脚踏进大理寺,江砚白此举何意暂且不论,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泰安王嘴里撬出东西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23:30:01~2023-05-15 22: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梁雀雀雀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日如诗不如詩 20瓶;澄意、鸭鸭爱酱酱 10瓶;琼琼 5瓶;金金立志要减肥 4瓶;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一如当年 ◎替冤者言,令罪者难◎ 大理寺地牢。 泰安王身着囚服发丝花白凌乱, 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多岁,颓然地坐在角落。 “甘元彬。” 泰安王闻言抬起头,见是赵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不予作答。 赵祯拿出卷宗一一念出罪状,直到两刻钟后才停下:“可有错漏?” 泰安王嗤笑:“成王败寇。” “那便是认了。”赵祯合上卷宗,递给身后的狱卒后微微摆手,狱卒立刻明了,带着所有人退出地牢。 他走近一步, 冷不丁开口:“如今有桩旧案, 倒不知你敢不敢认。” 泰安王扬起嘴角:“旧案……可多了去了, 不知赵大人说的是哪件?” “十三年前, 徽州刺史赵焕闻。” 赵祯不爱笑, 现下嘴角却罕见地勾起, 那弧度不像是笑, 更像一把凌厉的弯刀。 泰安王讶异地看向他, 啧啧摇头:“大理寺当真有本事, 竟能查到他头上。” 他说罢站起身, 仍像往常一样背着手, 仿佛这样他就还是受人敬仰的泰安王。 “不过。”他微微倾身,眼中全是挑衅, “应当全是猜测,并无证据吧?” 见赵祯似是被他的话噎住, 泰安王舒心大笑:“哈哈哈哈!虽然本王如今落到此等境地, 但本王是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知道!” 赵祯从袖中抽出一条绢帕, 顺着牢狱栏杆丢进去:“只是不知这个能不能叫你开口。” 泰安王讥笑:“你想用泰安王府女眷威胁本王?赵祯, 不曾想到你竟这般天真。” 他张开双臂, 脸上满是傲慢:“本王若事成必不会亏待她们,但如今本王被囚,她们自然该陪着受苦!” 赵祯垂首,轻呵一声:“看仔细些。” 泰安王一脸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下地上的绢帕,瞄到帕角的花纹,瞬间眯起了眼。 片刻,他重新坐回角落:“本王不认得。” “灯笼街二里巷,甘元彬,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些?” 赵祯挑眉,泰安王竟也有在意的人。 并且这人不是父母长辈,亦不是儿孙后辈,而是他年幼时照看他的奶娘。 他也怕自己起事失败,早早便将那奶娘给偷偷送了出去,是连他的亲娘都没有的待遇。 真是可笑,他这样的人竟也竟懂反哺之恩么? 泰安王微微抬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你若敢动她,那你想知道的事,我死也不会说。” 赵祯一手撑起栏杆:“所以我今日给你看的才只是一张帕子。” 泰安王声音低哑:“你立誓为证。” “哈哈哈哈哈……”赵祯放声大笑,直笑的心肺之内满是冬日冷气,衬的声音凉薄无比,“你竟信这个?也罢,我便立誓。” “我赵祯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她分毫,否则便不得好死。” 他说罢讽刺地看向泰安王,果然,软肋犹如死骨。 自大傲慢如甘元彬,连提起皇陵的始祖陛下都不怕,如今竟也信这般虚无缥缈的誓言。 “该你说了。” 泰安王仰头靠在墙壁上,闭眼回忆:“赵焕闻啊,那可真是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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