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她可以不做此事,但她做了,便显现出她的用心。 而现在双采正在和食盒中的点心斗智斗勇。 春水包吃前要破开韧皮,这都是使女们常做的活计,但现下不知是怎么回事,这薄皮儿她怎么也破不开。 她满心都在琢磨怎么破点心,然后伺候明棠用两个垫垫肚子,压根不在乎什么明大郎武大郎的。 双采并非心机深沉之人,在明棠面前更是谨小慎微,不敢隐瞒,明棠看不出她一丝爱慕之意,猜测她至少如今对明以江并无心思。 没有心思便好,明棠也不愿次次都做个坏人。 双采此时终于将那个春水包给破开了,但可惜用的力太大,整个包子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她立即打算将这个丢脸包子藏到一边去,一边抬头看明棠,希望自己这般笨拙别被郎君发现。 却见明棠正好看着她,唇角还带了点笑,恐怕将一切尽收眼底,顿时觉得丢人至极。 她讷讷开口,正要请罪,便瞧见明棠眨了眨眼:“不拘卖相,便那个吧,正好有些饿了。” 双采只得依言将那个挟了起来,明棠凑过来吃了。 她当真一点儿不介意这包子被她破得丑陋,双采愣愣看着,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看她唇上一点晶亮的汤汁,无端觉得这春水包比寻常还要好吃数倍。见明棠咽了,她又多挟了几个给明棠吃,明棠也都受用了。 只是她唇上沾了汤汁,亮晶晶得如同口脂一般,双采便拿了手帕子来替她擦去。 而正当这时,外头有人飞马走过,明棠身侧的车帘被风吹得扬起,她下意识往外看去。 只见那匹大宛良马从明棠的车马边飞驰而过,而那马上的朱红身影,正侧头看她一眼。 墨色的发飞扬,赤色的大氅亦跟着一同飞扬。 那双凤眼的眼角微微扬起,目光落在双采的手上,随后微微眯了眯,这便飞驰而过了。 谢不倾。 明棠察觉到这位大佛祖宗似是有些不痛快,却也不知他这不痛快从何而来。 那日如此折辱自己,难不成还在记那日自己伺候的不痛快? 可记自个儿的仇却不动手,这也非谢不倾的做派。 明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真不知应当从何来揣测他的心意。 罢了,他瞧自己不痛快,明棠见他也不痛快,还怕他又来要伺候,懒怠揣测。 好在这般困惑并不久,食盒之中的春水包不过几个,很快就见了底。待双采合上食盒,另外一匹飞马便已然到了。 “祖母!” 正是朝气洋溢的嗓音,马蹄声从明棠的马车便擦过,停在了高老夫人的车马边。 明棠看出去,只瞧见青年人的背影。 而高老夫人甚至亲自打起了车帘,很有几分喜悦地说道:“江儿,可算来了。” 她拉着明以江上车,明家的两辆马车这才开始入宫,而明棠一路上听了一耳朵的问候,皆是高老夫人慈爱非常地问起明以江这些时日在太学之中生活如何,见闻如何,一片拳拳怜爱之心。 明以江。 对这位两辈子都只见了寥寥数面的兄长,明棠着实有几分好奇。 她与明以江,前世里明面儿上不曾有任何冲突。 明以江出身同样不低,其母三夫人许氏乃是六姓大族的嫡女,父亲乃是高老夫人的次子,如今正外放江南府做盐政督查,这是何等肥缺! 明以江乃是明棠这一辈儿第一个嫡孙,与明以渐、明以良不同,他占了嫡,又占了长。这些年来,明府上下皆通力将他当做继承人教养。 若无明棠,他的身份自是可袭爵的,名正言顺,并无阻力。前十几年明棠养在乡下,时不时便说病的很,年年都说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想必整个明府皆将明以江当成板上钉钉的世子。 可如今明棠回来,明以江便决不能再是世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性自古如此,明棠只好奇这位长兄,他心中对此如何作想。 正这般想着,便听得前面的马车传来明以江的声音。 他声音舒朗,正彩衣娱亲地逗得久郁在心的高老夫人哈哈大笑,随后话语便一转,问道:“祖母,后头的车中坐的可是三弟?” 第24章 明家小郎乖觉 高老夫人的声音停了停,便说道:“正是你三弟。” 明以江笑了两声,故作苦闷地说道:“三弟来了,祖母可不能不喜欢孙儿了。” 高老夫人对这个嫡亲的孙儿何止是宠爱,闻言立即说道:“怎会?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江儿。” 他们二人在前头一路祖孙情深,明棠在后头坐着,听得甚无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中的一卷书。 双采不知明棠心意,以为她心中黯然神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抚她。 思及府中种种,双采心中亦有些不是滋味。 高老夫人对明棠与对大郎君,何止是天差地别? 从前还在高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明棠尚未归,她常听高老夫人提起明棠,言语慈爱,又常常斥责下头的二夫人不上心,府中也皆说老夫人慈爱,她便当真以为高老夫人对明棠也是挂念的; 可如今到了明棠身边伺候,此间种种,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府中上下,对明棠浑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样子,面上都不大尊敬,更不必说背地里如何传那些“男生女相”、“命硬克亲”的难听传闻了。她伺候高老夫人数载,知晓高老夫人最会约束下人,她若有心,怎么会放纵这些流言在府中肆意传扬? 更不必提起那一日入城的事宜,彼时她便看出车夫是有意走庶族侧道,却不曾往高老夫人亦或者是二夫人、三夫人身上想起,可后来明棠入府,连正门都不曾开,自己反而做了替死鬼,她就晓得府中上下,无论主子还是下人,对明棠其实皆是一个意思。 无人在意,有意轻贱。 她看明棠的目光之中隐约带了些同情可怜之意,却忽然听得明棠说起:“你若怜惜你家郎君我,只尽心在我身旁做事就是。忠心些,可人些,我心便甚慰了。” 明棠将书卷丢到一边,懒洋洋地倚靠在车壁上,冲着她微微挑眉。 不见黯然神情,只瞧见她眉眼生动,只要带了笑,便是天生的风流绝色。 双采心跳漏跳了一拍,也不知思绪飞到了何处去,呆呆地看着明棠,只觉得目眩神迷。 * 皇庭夜宴对明棠而言并非甚新鲜事儿,她前世里在南陈伺候的新主儿位高权重,身为他身边最无可挑剔的一件漂亮摆件儿,明棠常跟着他赴宴。 太后寿宴,也不见得有多新奇。 明棠下了马车,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高老夫人身后,连打量明以江一眼都懒怠。 谁乐意去看明以江与高老夫人祖孙情深的模样! 只是明以江却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明棠,他与高老夫人撒娇卖痴完了,又要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明棠。 他既然要打量明棠,明棠自也光明正大地看他。 明以江身量不算太高,生了一张温秀柔和的娃娃脸,瞧上去一团软和。 见明棠也看他,他愣了一下,随即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左侧脸上一个深深的酒窝,露出一口白牙:“三弟,数年不见了。” 他与明宜宓年纪相仿,一身洒脱少年气,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傻气,瞧上去便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亲眷千般怜惜万般宠爱长大的士族郎君。 明棠对他的印象极淡,还都是极幼年的时候见过几回,只记得他幼时是个清瘦冷淡的模样,如今是瞧不出一点儿幼时的样子了。 他细细看了明棠好几眼,满目赞叹:“太学之中,钟灵毓秀者甚众,但似三弟这般俊秀无双者一个也无。” 说着,他又去闹高老夫人:“祖母,三弟生的这般人物模样,怎么如今才将三弟接回来!” 高老夫人是从来受不得他闹的,便是如今看明棠,她也不得不夸两句:“你三弟是生得极好,江儿看得不错。只是你三弟身子不好,先前一直在乡下将养着,如今好些了,这才接回来。” 明以江这才点点头,转过身来,忽然出其不意,伸手握了握明棠的肩膀。 她是女郎,又生得瘦弱,便是有意在衣裳里多穿一些以撑起郎君的衣裳,肩膀也仍旧单薄的很。 明棠没料到明以江如此出其不意,退了一步,有些惊愕地看着明以江。 却见明以江摇了摇头道:“三弟身子太单薄了些,平素里可是不曾好好用膳?身子不好,可要好好照顾自个儿。” 说着,又缠在明棠的身边,不住地问起她平素里吃什么菜,用什么药,很是关心。 明以江亲近明棠,高老夫人难免有些不喜,只是看在明以江的份儿上,懒怠出言制止。 他说着说着,又自然而然地去揽明棠的肩膀,想如同亲兄弟一般揽着明棠入殿。 明棠怎肯让他揽着,更何况挨得近了,男人身上的味儿又叫她直皱眉,她正欲不着痕迹地从明以江身边走开,忽然见一叶飞花从两人之间穿过。 明以江只觉得臂膀被什么狠狠一打,疼的他直皱眉,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得凉凉的嗓音从后头传来:“明大郎君,陛下尊驾在侧,怎生这般毫无仪态。” 明棠一听这声音,便回过头去,先瞧见的便是谢不倾。 谢不倾仍旧是那一身朱红氅衣,腰佩长剑,容颜清隽,手中正捏着一朵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木芙蓉,只是显然缺了一片花叶。 他的神情很是漫不经心,浑身上下皆写满了目下无尘。 嗯,果真是大佛祖宗的做派。 而明棠更注意到的是他口中那句“陛下尊驾在侧”,她管也不管,亦不看那位小皇帝究竟在哪,冲着谢不倾便是先跪再说,口中山呼万岁,自己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云云。 她跪得很是迅速,旁人都没反映过来,明棠没错过谢不倾眼角眉梢漏出的一点意外,想必他都没想到明棠连皇帝在哪都不看,直直地冲自己下跪。 谢不倾的意外之中确实掺了些兴味。 她也不怕跪错? 若是跪错,可是杀头大罪。 只可惜她太聪明,不曾跪错,瞧不见这小兔崽子要被杀头时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而这时明以江与高老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亦跟着一同行礼。 明棠只瞧见明黄的衣角渐渐行到自己面前,那帝王独有的龙涎香味儿缓缓传来,一只手将将伸进她微垂的视野。 “明家小郎乖觉,朕心甚慰,起吧。” 青年人的嗓音有些低哑,这手亦清瘦,不是谢不倾的手。 这皇帝陛下是想亲手将她扶起? 第25章 他人这般冷硬,唇舌倒是柔软。 明棠心中顿起疑窦,却还记得谢不倾正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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