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回眸,淡淡地瞥了一眼护城河的方向,拍了拍侍卫腰上的佩刀,用了些力道,拍得那侍卫往后连退两步。 “你最好是别知道,规规矩矩地站在这,或许还能活到明天。” 侍卫猛然一怔,片刻后,也不再多问,清瘦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谢金爷提点。您这马车里......得勒得嘞,属下不看,属下就是嘴贱,例行公事问问,问问而已。您慢走,慢走!” 金少“呵”了一声,收回横在侍卫身前的宝剑,丢给那侍卫一袋碎银,嘴里衔着半截野草,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出了宫门。 马车行至熙熙攘攘的街头,也不避嫌,大摇大摆地招摇而过。到了东城门,被守城门的侍卫拦下。 大庸国有着严苛的规定,凡出城进城,需得接受盘查,便是有皇上御赐的手谕,也得亮出来。今日当值的守城门的共四人,领头的男子长得高大,皮肤白净、相貌英俊,是年轻女子多喜欢的那一类型。 领头的侍卫和金少打过招呼,按例询问了几句,朝着金少说了句“得罪了”,掀开车帘,往里瞧了瞧,退出来,放行。 一旁的侍卫好奇道:“陈护卫,金少的马车里装着什么呀?他这么有钱,是不是装了好多金子?” 陈护卫将写好的记录册交给对方:“闲事莫管,只要不是违I禁I品就行。” 说完,陈护卫看向皇宫的方向,惹得一旁的侍卫逗笑,“怎地?又想玉华宫里的那位了?你不是把人接出来了么?娶了呗,反正她有钱,亏不得你。” 陈护卫蹙着眉,没吭声。 金少驾着马车继续往城外走。 马车里,苏吟儿端坐在软垫上,戴着一顶遮面的帷帽。 她已换下繁美的凤袍,穿了一身雅致的白衣。她没戴任何头饰、耳饰,素衣裹身,干净地就像秋天晨间的第一滴露水。 她吐出长长的浊气,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纤纤玉指撩开窗前半掩的竹帘。 蔚蓝色的天际下,群山连绕。 官道古朴,被日头晒过的泥土干涸,马车驶过,尘烟惊起,留下两串长长的咕噜印。 官道两旁,簌簌清风吹得枯枝上的绿色嫩芽乱颤,偶有长柳垂在拐角的路口。 树下新长出来的绿草喜人,三三两两的雀儿在草丛间穿梭,被马蹄声惊吓后,“嗖”地一下,没了踪影。 苏吟儿贪婪地丽嘉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莞尔一笑,桃颊生若繁花。她不自主抚上她的小腹,低下头,喃喃低语。 “孩儿,为娘终于做到了。” 从计划逃离到真正实施,她一直憋着一口气。 算起来,金少才是她的贵人,从头到尾不曾问过一句。只要她想,只要她说,他便义无反顾地去做。 苏吟儿浅笑,暗自记下欠他的这份人情。 许是考虑到她怀有身孕,容易疲乏,马车的内饰极尽豪华。 马车分为两部分。 前半部分有两张软塌,中间摆着一张长方形的矮几。矮几上摆着甜点、果脯、饱肚的糕点,温着一盏热茶。角落里,寥寥青烟从八角金色炉顶里徐徐升起,那是有助于安胎的安神香。 后半部分是一张偌大的玉床,玉床的旁侧是一个小衣柜,衣柜旁立着一个古铜色的梳妆台,不大,却够用了。 苏吟儿掀开车帘,探身前倾。 “金少,我们这般......是不是太招摇了?” 他们要行很远的一段路。出门在外,难免遇上各式各样的人,低调些总是好的。可这辆马车,又大又贵重,单是这金丝楠木扶手,就能卖不少钱。 “怎地,你担心被劫呀?” 金少牵着缰绳,悠闲地将左腿翘在软椅上,吐了嘴里的半截杂草,“放心,我钱多。若是遇上不长眼的,咱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嘛,拿银子换。” 总该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 金少侧头,“萝卜头,你想要去哪呀?天大地大,咱俩总不能瞎晃悠。” 苏吟儿笑着,“我想回漠北。不过,我不着急,也不赶路。听说巴县的风景很美,我想去看看。” 巴县是大庸国的一处偏僻之地。 穷乡僻壤、民不聊生,景致却是极美。古有词人赞其“青峰绝顶、如梦似海”,是苏吟儿读过的诗词中,最令她向往的地方。 不过,巴县距离京城有那么远,慢悠悠地行,怎么着也得半个月。苏吟儿不在意,只要出了皇宫的牢笼,她有大把的时间追逐自由。 金少应下,扬起马鞭:“行,听你的!” 马车往前行着,两旁的枯树向后倒去。苏吟儿没有回头。 她不想回头,也不必回头。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晌午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是乌云密布。 浓黑的云沉得吓人,从山的另一头压过来,压在汹涌的护城河水面上。狂风肆起,吹得宫中的百年银杏树断了浅枝。 护城河水里,上百人正在奋力寻找着皇后娘娘。 距离皇后娘娘落水已有两个时辰。所有的搜救者在水底坚持着,坚持不了的,靠在岸边歇息片刻,换其他人上。 虽是暖春,河水却凉透了,泡在水里半盏茶的功夫,能冷地让人抽筋。 陆满庭自跳下去,就没起来过。 他不断地在水底寻找着,从苏吟儿落水的地方一直往下找,顺着河流的方向往下找。他不歇息、顶多是冒出水面唤口气,再沉下去,接着找。 两个时辰了,便是找着了,也是一具凉透了的死尸。 更遑论,水这么急,大概率连尸体也是找不着的。 满朝文武百官匍匐着跪在地上,颤巍巍地看着几近魔障的皇上,无一人敢劝阻,无一人敢吭声,皆捶着心口,叹老天不怜悯。 陡然,天空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 不多时,惊雷滚滚,一道连着一道,砸在斜对面的凉亭上,直劈得凉亭的檐角断了一大截。破碎的瓦片从斜坡上直滚而下,翻了几圈,落在汹涌的河水里,没有荡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暴雨即将来临。 满朝文武百官大骇,争先恐后地呼喊—— ——“皇上,龙体要紧。您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暴风和雷电掩住了众人的声音,却掩不住陆满庭癫狂的执着。他不理,在水中起起伏伏。 豆大的雨珠倾泻而下。 雨水漫漫,砸在湍急的河水里。暗沉的天际与河面连成一条线,分不清哪里是河水,哪里是浓云。 精疲力竭的搜救者们实在受不了了。雨势太太,砸在脸上生疼,又看不清水底的情况,勉强继续只会徒增伤亡。 越来越多的人相互搀扶着爬到岸上。 王将军和风离都在水里。 王将军找到陆满庭:“皇上,您上去歇歇,我们找!” 陆满庭不回话,似听不到一样,继续着搜索的动作。风离游过来,强行拽住陆满庭的肩膀,大声道。 “皇上,皇后已经去了。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陆满庭机械的动作一顿。 在听到“皇后”两个字后,那双暗沉如黑夜的眸子,像是有流星划过,却是一瞬,很快暗了下去。 漫天的雨砸在他冷峻的脸上。 他浮在水面上,露出紧贴着肌肤的中衣。那紧实的肌肉线条绷得死死的,俊美的脸阴沉地瘆人。 他沉沉道:“便是死人,朕也要!” 滔天的不甘夹杂着巨大的哀痛,响在暴雨如注的护城河。撕心裂肺的宣誓,震得众人心尖尖地颤。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晓,对皇上而言,皇后娘娘究竟意味着什么。 万里河山、百年寿命,皆不及她一颦一笑。 三月十八,新帝登基大典的这一日,皇后娘娘落水了。 暴雨接连下了三日,新帝在护城河找了整整三日,不管是何人劝、何人拉,也没能将他拽起来。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晕倒在冰凉的护城河,才被风离和王将军拖回岸上。 陆满庭昏睡了,七日没有醒来。
第67章 骗他 苏吟儿和金少不急着赶路, 抱着游玩的心态,看见美丽的景致或是有趣的事,就停下来。若是遇上苏吟儿身子不适或是狂风暴雨的天气, 两人索性在某个小镇住上一两日。 晃晃悠悠十来日, 两人才行至津州,距离京城不过隔了三个州县。 雨过天晴, 街边篱笆繁花争艳,郁郁葱葱的树叶染了新翠。津州多梧桐树, 白色的花儿簇在绿色的枝头, 被风一吹,落下点点花瓣, 润了半湿的泥。 街上小贩嬉笑声欢愉,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各式精美的手工编织品摆了长长的一条街。 “夫人, 您且看些拨浪鼓吧,都是稚儿玩耍的东西,不花几个钱, 却是一份心思。” 一位大婶招揽苏吟儿。 苏吟儿同金少走在一处。她着一身淡雅的素衣,裙裾摇曳、身姿曼妙,便是白色帷帽遮了姝容, 也难掩绝美的风华。 纤纤玉手勾了只拨浪鼓,放在跟前调皮地转了转,叮叮当当的,甚是悦耳。 “大婶,这些都是您做的么?真好看!” 大婶笑着说是, 介绍了好几样稚儿玩耍的东西供苏吟儿挑选。苏吟儿好兴致, 挑了一个又一个, 没注意到大婶在和身后的金少攀谈。 大婶:“这位爷,您夫人定是个大美人,您才这般宝贝着。” 金少晕在阳光下,嘴里衔着半截野草,没反驳大婶的话,只笑着斜站在苏吟儿身侧,挡住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不让生人碰着她。 少年桀骜的眼底荡漾着少有的柔情。 “她有了身孕,自是该护着些。” 大婶忙“呀”了一声,“恭喜恭喜。二位郎才女貌,生的公子定是个好看的。” 金少不解释,唇侧勾着的笑却更浓了,随手赏了大婶一锭银子,乐得大婶合不拢嘴,接连说了好多祝贺的话。 苏吟儿自顾自地挑着。周遭喧嚣声哗哗,她无意关注金少和大婶在说什么,举着手中的两个拨浪鼓,不经意间地发问。 “陆哥哥,你说是红色的好看,还是蓝色的好看?” 少年张扬的笑僵在唇畔。他握着宝剑的手狠狠一抖,明亮的瞳瞬间就暗淡了。 片刻后,他笑着。 “都好看......大婶,全买了。” 苏吟儿尚未发觉自个喊错了人。 她接过大婶包好的拨浪鼓,说了声谢谢,瞧着斜对面编蚂蚱的老师傅跟前围了许多人,甚是好奇,喊上金少,欢欢喜喜地过去了。 不远处的茶馆里,有人激动地谈论着。 ——“听说了没?宫里发生了大事!说是皇后娘娘落水了,气得皇上晕倒了七日。国师在祭坛前作法三日,断了十多根祭天香,才把皇上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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