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喻殊白又补充了一句:“月俸照旧,绝不多扣。” 这句话说完,谢晚宁面上才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她乐呵呵地接过簪子,道:“院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要因为心疼月俸银子而反悔。” 喻殊白按着额角,苦笑点头。 这人,当真是半点不开窍。 不开窍的谢晚宁拿着簪子,飞快地与喻殊白道了别,一路下山去了。 见人走了,喻殊白才回过头来,预备进屋。 只是一转头,就看见无垠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看他,也不知道这人偷听了多久。 喻殊白刚一皱眉,就听到无垠说:“寻常发簪?偶尔瞧见?顺手买来?一件事抵债?”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喻殊白收敛了神色,不去理他,径直走向竹屋。 无垠嗤笑:“要是琢玉盟里的那群老家伙知道,你把这上弦月簪随手给了别人,估计人都要气厥过去了。” 他说着,喻殊白已经进了竹屋,双手按在了房门上。 无垠不肯住嘴,接着说道:“可御万蛊、可防毒虫的东西,院长你以血肉养了多少时日?手腕上才放了血,此刻便忘了痛?一件事便可抵债,那院长的身子未免显得太过廉价!” “廉价”二字话音刚落,就听的“砰”的一声,喻殊白把竹门摔上了。 无垠吸了吸腮边肉,唇边漫出一个冷笑。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谢晚宁消失的方向,目光渐渐冷却了下来。 第二日,谢晚宁起了一个大早。 想起昨天早上子车寻的“叫醒”之仇,谢晚宁提起裙角便蹿向了藏色台。 只是来到子车寻所住的“甲一”号睡房的时候,谢晚宁还未翻墙进去,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咻咻”的舞枪声。 谢晚宁脚尖一点,落在墙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细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子车寻早就起了床,此时正手持一把红缨枪,于院中大开大合。 红缨枪于空中横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子车寻枪风凌冽,不过轻巧地一个冲刺,便晃的一株桃花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来,沾上了子车寻的肩头、发带。 少年的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挥舞,鬓边碎发轻柔地散开,眼睫微翘,看上去沉静稳重。少年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最终挂不住,顺着面颊流下来,直直地滴进里衣里去。 热腾腾的汗气将他的脸一蒸,白玉般的脸颊有些红,散发着青春的朝气。那双闪动的黑眸中,满是一往无前的锐利与锋芒。 这位泾川小侯爷不说话的时候,倒真有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 谢晚宁摇摇头感叹,只是若是一开口,少年将军就成了邻家那惯会捉弄人的恶劣少年,毒舌、腹黑又骄矜。 只可惜,少年已长成,小侯爷的这张嘴,今后怕是没得改了。 谢晚宁正想着,子车寻眉峰一动,红缨枪刹那间朝墙头袭来:“看招!” 这枪来势又猛又快,谢晚宁只来得及狼狈翻身下墙,双脚沾地之后便赶紧后退两步,高声道:“小侯爷怎得如此不厚道,本夫子好心好意来与你送早点,竟是要被拿红缨枪指着?!” 子车寻闻言,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烁着几点笑意,他哼笑道:“早点?在哪儿?怕不是在谢夫子的肚子里。” 说着,子车寻一套利落的挑花收起枪来,便要往睡房内走。 只是他行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对心有戚戚的谢晚宁挑眉而笑:“下次夫子若要吵醒本侯爷,大可以挑个本侯爷放松警惕的时候来。” 谢晚宁脸皮厚,面色不改地问道:“那敢问小侯爷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能够放松警惕,给本夫子我一个可趁之机呢?” 子车寻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随即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梦里。” 谢晚宁不由绝倒。 两个人的闹剧不过小小持续了一会儿,等子车寻换完衣服出来,便看见谢晚宁还依靠在门墙处等他。 子车寻笑:“谢夫子还想再打?” 谢晚宁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好的东西,扬手扔给子车寻:“小侯爷若不想饿死了再上街寻人,便只管与本夫子打嘴仗吧。” 子车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包裹,不由一愣。 看着谢晚宁远去的身影,子车寻垂下眼眸,拆开包裹一看。 包裹里面竟然躺着三四个圆滚滚、做工精致的馒头。馒头的四角被压成了梅花状,点缀着几抹红色,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子车寻尝试着捏了一个放进嘴里。 牙齿一咬,一股红糖便涌出来,甜腻腻的感觉在舌尖漫开,仿佛吃上一口,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子车寻嚼了两口,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 竟然当真是来送早餐的。
第24章 别拖侯爷后腿 ◇ ◎本侯不想扛一个◎ 等谢晚宁与子车寻两个人在书院门口碰面的时候, 谢晚宁刚刚送走喻殊白的马车。 子车寻见状,随口问了一句,道:“他去哪儿?” 谢晚宁见子车寻连“院长”二字也不叫了, 面上有些无奈, 但还是回答道:“去典狱司。昨天知晓了百姓发疯是中了蛊的缘故,院长说典狱司有个叫王汉的, 与普通中蛊百姓可能不同,因此要去看看。” 子车寻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想来他也不甚在意喻殊白的去留。 谢晚宁见状也不再多说,随后二人骑上马匹,还是汇集护城军一同寻人去了。 另一边,喻殊白坐在马车中,提笔疾书。 等写到最后一笔,喻殊白笔尖顿了一下,随后写上:“南疆收”三个字。 随后喻殊白将这封小信卷了起来, 放进一个小纸筒里,抓过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墨色信鸽,将小信筒放在信鸽脚腕上绑好。 喻殊白戴着扳指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信鸽的小脑袋, 随即掀开窗帘, 一松手, 信鸽很快就飞了出去,没入云端不见了。 希望南疆那边及时有回复。 喻殊白揉了揉太阳穴。 谢晚宁与子车寻这边,搜索持续了一天,直到再一次日落西河的时候,终于有一名护城军发现了些许线索。 那个护城军说:“回小侯爷的话, 卑职几个并未找到几位公子, 但是发现了这个。” 说着, 那个护城军拿出一块颇为脏污的布匹,展开一看,倒像是用来打包行李物品的布帛。 只是翻过来之后,那布帛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巧的字,仔细一看,竟然是“赵”。 一边随行的书童惊喜极了,抓住那布帛连连道:“这就是小的给我家公子包银子的布帛,这左下角有小字‘赵’,正是我家公子的姓!” 谢晚宁将目光落在那护城军身上,道:“敢问这块布帛是从什么地方寻过来的?” 护城军抱拳道:“就在与朱雀夜街相邻的青龙街上,青龙街街尾有一家长兴赌坊,卑职路过偶然发现这块布帛上有‘赵’姓,想着不如撞巧,就带回来给小侯爷、谢夫子看看。” 长兴赌坊? 谢晚宁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赵乾与其他几人都去了赌坊? 可是观他们平日作风,不止于此啊。 于是几人立即策马来到青龙街。 此时正是日归西河的时候,又由于大金朝没有设置宵禁,所以这个时候,整个长兴赌坊还热闹的很。不断有赌徒来来去去,有怀揣银子来赌的,也有带着家私来当的,更有输的一无所有,被人直接扔出门外的。 被扔出去的那人看起来像是个书生,头上扎着一条儒巾,整个人消瘦的厉害,眼窝深陷,涎水外流,整个人像是入魔一样扯着扔他出来的大汉的衣摆,毫无尊严地祈求道:“大哥,大哥再让我进去赌一把吧,这一把我一定能翻盘!一定能!” 那汉子嗤笑道:“李生,俺可不是谢三哥,那么好性儿,由着你说话。没钱,不管你是当朝的大官,还是新进的秀才,都给我离开赌坊。” 谢三哥? 谢晚宁一下子想起来,之前跟子车寻在道观里见到的那个汉子。那个人也是自称为谢三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口中的谢三哥。 想着,谢晚宁不由多看了这汉子两眼。正巧遇见这汉子丢了人,拍拍手,转身便走。那一瞬间,谢晚宁正巧看见了这汉子背后的一抹图案。 外面一圈红圈,内里一个红点。 与谢晚宁在道观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谢晚宁恍然大悟,她是说为什么觉得那谢三哥身上的图案眼熟,原来是因为这个图案来自于京都里的长兴赌坊。 长兴赌坊不算是京都里最大的赌坊,但绝对是最隐蔽的赌坊。许多不肯透露身份的人都会选择来这个赌坊赌钱,既过了瘾,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那这么说来,那个谢三哥就隶属于长兴赌坊。去青玉观讨钱,是因为青玉观的观主欠了还不起的赌债?! 这样想着,谢晚宁不由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布帛。 刚好赵乾等人随着刘经年一起去过青玉观、刚好青玉观欠了赌债、又刚好在盘问的前一夜,赵乾等人带着银两一同消失…… 谢晚宁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定论,但她还是道:“走,进这个赌坊看看。” 子车寻面色也有些沉,想来他也想到了这些。 于是一行人进了长兴赌坊,为了不打草惊蛇,谢晚宁与子车寻在借着护城军的名头混进来之后,便装作不与护城军一路,任由护城军在哪儿吸引视线,自己则是飞快地隐入人群之中。 长兴赌坊由于隐蔽性甚好,因此来此玩乐的人,家中都有些家世和底细。 因此来此的赌客们神态都颇为放松,身边亦没什么随从陪着,目光只盯着赌桌,猜测下一次色盅里会掷出多大的点数来。 谢晚宁的视线在整个赌堂内转了一圈,视线锁定在此前说出“谢三哥”三个字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应该是赌坊的打手,在每个赌桌边走来走去,眼神锐利,若是拿住有人出老千,便直接打晕了扔出去。 谢晚宁看着,拿手肘戳了戳子车寻:“小侯爷,去套话试试?” 子车寻瞥了她一眼,半倚门扉,景泰蓝色的发带在风中微微飘荡,眼眸中宛有澹澹水色:“夫子使唤起人来,着实不曾客气。” 谢晚宁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师生齐心,其力断金。” 子车寻嗤了一声。 谢晚宁还想再说,但下一刻猛得咳出声来,忍不住扇了扇鼻尖。 原来这长兴赌坊里并不只提供赌钱玩乐,一干烟草、瓜果、酒水等,应有尽有。 因此整个长兴赌坊内的气味儿十分难闻,偶尔有赌客呼出常常一口烟,呛的人胃部一阵翻滚,十分不适。 子车寻还好,还能忍受,只是见谢晚宁一副难受样儿,他长眉微挑,手腕一翻,顺手从腰间扯下一枚香包,随意地掷到谢晚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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