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宁闻言眨了眨眼,心中对居简行的印象又刷新了一层。 果然,居简行此人赤胆忠心, 心怀公义,不会随意冤屈于人。 喻殊白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莫名:“他也有这徇私的时候。” 刑部尚书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 笑道:“是王爷高义。” 喻殊白似笑非笑,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狱所摄政王可有安排?” “咳咳, 自然谢夫子一人一间狱所。”尚书道。 “哦,摄政王周到。”喻殊白道,冲着刑部尚书点了点下巴:“还劳烦大人您带路了。” 尚书点头往前面走,跟在尚书身边的刑部侍郎抬眸瞥了一眼谢晚宁,似乎要记住这张脸, 随后他才随着尚书一同走了进去。 子车寻落在身后, 也不看喻殊白, 单单看谢晚宁,漫不经心地笑道:“摄政王对谢夫子当真是法外开恩呐。” 谢晚宁认真道:“约莫是摄政王心地纯善。” 话音一落,前面的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直接踉跄了一下,随后又勉强端正起身子,默默往前方带路。 子车寻上下打量了谢晚宁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半晌后,他才偏过头去嗤笑一声:“没有谢夫子纯善。” 喻殊白皮笑肉不笑:“难得赞同。” 谢晚宁面露疑惑。 他们在刑部不宜逗留过久,加之朱厌的下落、扎勒死亡的真相也需要查,得还谢晚宁一个清白。 于是把谢晚宁安顿好之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刑部。 眼看着送走了这两尊大佛,刑部尚书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架了。他本来年事已高,即将乞骸骨,只是没想到中途发生了这么件大事儿。 他一时支撑不住,只好拍了拍刑部侍郎的肩膀,道:“左大人,老夫身体抱恙,实在无力支撑。今晚还要牢房左大人你辛苦了。” 左思容貌清瘦,下巴上缀着一抹山羊须,只是眼睛微眯细缝,颧骨高凸,嘴唇单薄的像刀锋,有些狡猾的精明和市侩在里面。 他穿着一身官服,朝着刑部尚书行了一礼,道:“下官明白,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不过是为了陛下尽责而已。” 老刑部尚书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赞道:“国家栋梁也。” 左思微笑。 又送走了刑部尚书后,整个刑部里说得上话的便只有左思一个人了。 他若有所思地抹了一下袖口里藏着的瓷瓶,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了下去。 随后他走到谢晚宁的牢房外,悄声蹲下来,低声道:“谢夫子?” 谢晚宁差点要睡着了,因为也不知道居简行是怎么吩咐的,好好的一件牢房,被刑部的人收拾的温暖又干燥,外面下着雨,却丝毫不影响牢房里面的干爽。 床上的被褥都是全新的,盖起来十分舒适,甚至还带着皂角般的清香。 再加上喻殊白怕她夜不安枕,给他留了一个装着艾草的香囊,子车寻也不肯落后地扔了她两个香包。 因此谢晚宁的脑袋才一沾枕头,就忍不住昏昏沉沉起来。 左思连叫了两声,最后一声大喊:“谢夫子!” 谢晚宁才猛得惊醒:“怎么了?院长和小侯爷打起来了?” 左思咳嗽了两下,抖了抖肩膀,一副来威胁人的奸人相:“谢夫子,本官无意打扰谢夫子安眠,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谢夫子你都应该心有定数了吧?” 谢晚宁听他话中有话,就知道这人是来帮着朱敏仪当说客的。 左思东张西望了一顿,才低声威胁道:“摄政王居简行狼子野心,时时有谋逆篡位之心,暗中指使蛊人围困皇宫。如今又屠杀南疆使臣。如今……如今若是谢夫子你是受了他指使,这才对扎勒动手,陛下定会信你是情有可原。若谢夫子愿意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指证摄政王,陛下会万分感激你不畏强权之心。” 谢晚宁听完他的话,眉头紧锁。她很想反驳回去,但是深思一遍,她还是顺着左思的话,语调冷淡地问:“摄政王权倾朝野,城府极深,我若指证他……陛下似乎也难保我活命?” 左思听她这样说,以为她只是疑虑自己会不会被摄政王暗算,心中颇为不屑地想,其实这谢晚宁也没那么的不知趣,陛下与孟云姑娘当真是多虑了。 想着,左思低声道:“此间曲折谢夫子不必多问,谢夫子只需知道,若你愿意出面指证摄政王,让国家河清海晏,四海升平,那谢夫子你必定是国家的功臣,前途不可限量。” 两个人打了一会子的太极。 谢晚宁在心中默默盘算了片刻,看着左思面上认真的表情,缓缓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陛下留有后手?” 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左思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晚宁:“谢夫子,本官劝你的好奇心不要那么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谢夫子落入牢狱,只有陛下能够救你于水火。如今本官是先礼,希望谢夫子能够识时务些,尽早给予本官答复,莫到了明日……” 左思一声哼笑:“本官便只能后兵了……” 说完,左思猛得一甩袖子,脚步匆匆地走了。 谢晚宁啧了一声,心道朱敏仪那边是派了个什么草包前来做说客的功夫?连她自己都知晓,面对她的疑问,左思最好的办法就是半真半假的威胁她,而不是直接摆脸子。 更重要的是,这种发怒更像一种色厉内荏,心虚上弥漫出来的怒意。像是被人问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隘。 谢晚宁下意识地拿手指扣着床褥,出神地想,所以朱敏仪到底是留了什么后手?是先帝留给他的吗?如果是,左思何必如此惊慌?如果不是……朱敏仪又是哪儿来的底气,认为自己可以与居简行一较高下呢? 诸多疑问将谢晚宁搞晕了头,她又没有喻殊白和邵暮蘅的脑袋,眼珠子一转就可以得出结论。 片刻后,她只好叹着气把自己重新往床上一扔。 不行,信息太少,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下次左思再来的时候,她尽力再去套话了。 现在这个境地,不能只依靠院长和小侯爷来帮她,她也需要从这些人嘴里挖出一点东西来! 然而谢晚宁不知道的是,他们对话的时候,孟云就默默站在墙后偷听,等到谢晚宁试探性地问出那一句,孟云立即给左思打手势,让他退了回来。 “孟姑娘,这个谢晚宁好似有些油盐不进,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左思低声问。 孟云眯着眼:“这个谢晚宁已经破坏了我们两次的计划,子车寻和居简行这两人当真是走了运,哼。只是她要护这二人,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左大人,明日你备齐人手,先对她用刑,若她还不肯,那你就把这个下到她的饭菜里面去。” 说着,孟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瓶,然后将它递给左思。 左思拿着小瓷瓶晃了晃,犹疑道:“敢问孟姑娘,这是……?” “枯思。”孟云冷笑:“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即便谢晚宁是块石头,我也能让她自愿碎裂,直至粉身碎骨!” 左思拿着小瓷瓶,颇为惶恐地干咽了一下,道:“小侯爷和喻院长今日亲自送谢晚宁过来,足见他们交情不浅,若下官要动刑,他们势必插手,届时下官该怎么办……” 孟云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即便谢晚宁与子车寻还有喻殊白有交情,但最多限于知己。知己之情能做到何种地步?难不成还会在牢狱外日夜看守不成?左大人你寻个晚间没人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届时左大人你是刀俎,谢晚宁便是鱼肉。” 左思深吸一口气,看看手中的瓶子,又瞧瞧孟云,终于点了一点头:“下官遵命!”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喻殊白与居简行相对而坐。 一盏宫灯摆在他们中间,灯火摇曳闪烁,被夜风吹的摇摆不定,只能隐约照亮他们的眉眼。 喻殊白一双狐狸眼在宫灯下越□□亮,他道:“居简行,今日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居简行沉默着没说话,薄唇抿紧了。 “你我向来不同道,你志向在民在国,想为大金朝扶持出一代明主,四海升平,这点我没意见。”喻殊白淡淡道:“但你要知道我没那么宏大的愿望,我的道,从头到尾只有谢晚宁一个。” 居简行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 “居简行……”喻殊白抬起一双眼眸认真看他:“我当初与你合作,不是要河清海晏,也不是我江南琢玉需要一位明主,而是谢晚宁她需要一位明主,一个没有乌烟瘴气的江山,来还她温家一个清白。” “朱敏仪他可以有自己的心机与城府,或者说你也很愿意看见大金朝有这样的一个帝王,能受得住基业。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谢晚宁也算计进来。” “我放弃江南琢玉,为她守在澜沧这么多年,我不会允许她出事,也不能。所有算计她的人,我都要一一的从他们身上讨回一笔债来。即使他是朱敏仪……” 喻殊白的发丝被晚风吹的扬起,眸色浅淡如雾,神色完全没有面对谢晚宁时的温柔,尽是冷漠:“居简行,你懂了吗?” 居简行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一下,片刻后,他才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道:“我要的帝王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不爱民如子的帝王,守不住这万里河山。我知晓你待温月……不,谢晚宁。” 他像是极难适应这个称呼,顿了顿才道:“我知晓你待谢晚宁如何,你心亦如我心,她从前到如今,都是我的底线。我便是拼尽了一身的骨血,也不会让她出事。” “那朱敏仪他……”喻殊白眸光镇定。 居简行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等他再度睁开时,那双深如幽潭的双眼越发漆黑:“我说过,大金朝的江山不可改,但是朱敏仪……不是我要的帝王。” 说完,他站了起来,玄色长袍层层叠叠如水般拖曳在地,在月色下闪烁着流光。 他垂眸看向喻殊白,二人的视线相交,居简行道:“谢晚宁我交给你,虽然我知晓我并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我亦求你珍重对她。朱敏仪的事情我会解决,你无需动手,别牵扯进江南琢玉。” 喻殊白定定看他:“无需你言明,这么多年,我早已守成了习惯。只是有一点,另找皇子替代朱敏仪,满朝都会以为你扶持傀儡,意图篡位。届时你在大金朝就真的没有半点立足之地了,再往前走,便只能是深渊。” “一身骂名而已,再多些又何妨?”居简行冷淡地移开眸子,瞧着那月色,侧脸俊美:“只要她不知道就好……我不想让她觉得她当年救错了人。” 喻殊白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月色,在这一瞬间,为了同一个人,两个各自优秀的男人彼此低头,达成了一个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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