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听得她燥意漫上面颊,滚烫了起来,才被众位夫人笑着放过。 这里离炉子有一些远, 靠着窗,外头动静传来的时候,恰好屋中有人讲了一句话盖了些声音。 乐冉恍惚间只听见一句,诸如宋先生来了这样的话语, 便十分狐疑着朝窗子望去。 “长安, ”旁边宋夫人笑着唤她, 嗓音柔和, “可是陪在这里坐了乏闷?” 旁边一位梳着高鬓的夫人掩着嘴笑了两声。 “这些妮儿哪能同咱们几个作伴,瞧我家那丫头,才进了园子便自去玩耍,哪里还记得她亲娘,别说如长安丫头这般陪你安静坐上一会儿。” 另一位接过来话头,冲着宋夫人打趣,“若不是长安年龄小了些,我还当真你是相看好了,要替宋钺寻一门亲呢。” 宋夫人在几句打趣里露了些笑,既没反驳,也没顺这个话。 在座的几位夫人互相看了眼,彼此心中都有数了。 乐冉被这些话讲得有一些羞,还有一些紧张,不自觉揉起衣摆上的流苏。 她本想寻个机会问一问夫人,宋先生今日里是否会来。 可眼下,几位夫人的注意都朝着这边,又才遭了几句打趣,就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免得弄巧成拙了。 她只抿着笑了笑,模样十分乖巧。 宋夫人看得更喜欢,拍了拍乐冉的手,笑言:“左右不过个片刻就开了宴,长安若是想出去走一走,前庭见过了,倒是可去后|庭瞧瞧。” “是得去,来这寒春园子,若不去后|庭走走,那才算是遗憾呢。” 唐夫人适时开腔,朝乐冉眨了一下眼。 她是一位十分活泼的夫人,面容格外年轻,连发髻都盘着姑娘们才会梳起的云妆鬓。 若不是宋夫人先前提点过,乐冉当真会将她当成一位‘唐姑娘’,而不是‘唐夫人’。 被三言两语地勾起了好奇,乐冉朝着几位夫人拜别,就顺着婢子的指引往后|庭走了。 殊不知,她前脚才将将离开,后脚遮挡冷风的那面白缎帘子,就被只纤长白皙的手给掀了开。 一道笔直身影径直朝里走来。 几位夫人有些惊讶地瞧着来人,又望了一望宋夫人。 唐夫人笑了两声,手里的水烟杆子在莹润指尖转了一转,又敲了敲案面,磕出些渺渺烟雾,“稀客,当真是稀客呀,小钺。” “唐姨。” 宋钺颔首,态度恭敬地对着唐夫人及其他几位夫人行礼,视线在同宋母毫不意外的目光相对上时,眸光微微一闪,又很快错开。 宋夫人眼中溢出来笑。 唐夫人心思通透,笑望一眼宋夫人,手中白玉烟感转了个向,朝往后|庭去的门点了一点。 宋钺颔首,穿过中室,往□□去了。 他身后,唐夫人慢悠悠吸一口水烟,吐出的烟圈溢着并不呛人的甜味儿。 “还得是你们老宋家,这一瞧就瞧上天仙儿。” 宋夫人但笑不语。 其他几位夫人听不出话中深意,只顺着这话又打趣几句。 寒春园分为前庭、中廊和后|庭三处,占地面积并不大。 沿着婢女指的方向,不过走了小半刻功夫,长廊就见了尽头。 远远望过去,外头白茫茫一片,乐冉还以是片刻光景里便落了雪。 她正惊讶着,待走近,一脚从石阶上踏下,落地绵软,才惊然,这落了满院子的白竟是花瓣。 一棵硕大无比的花树出现她眼前。 风吹枝颤,卷瓣落,如千重雪,飘飘欲坠,尽散冷香。 乐冉睁大了眼,望着眼前如似九天仙境一般场所,对唐夫人的话十分赞同。 若是错过此番景象,可当真是一大憾事了。 她朝树走近几步,周遭蓦然暗下,乐冉仰起来脑袋去看。 硕大的树冠如巨伞笼罩在头顶上,白花开得密,几乎看不见天色,只偶有隙光落下,一束一星点,浮尘洒金,如梦似幻。 她仰着脑袋围着树走,忽然就听见几声说话声响。 小公主步子顿了顿,歪了一下脑袋。 听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出现在这里……乐冉会心一笑。 她不欲打扰,放轻步子往相反处走,无奈此时这一地界里十分安静,又或是讲话的人意识不到还有旁人也在,就没怎么压低下声音。 那几声刻意压柔了调子的‘庄姐姐’传过来,像似在油罐子里泡了又泡,才能油得如此有成效,激得乐冉凤体一颤,下意识抬手去搓了搓手臂。 此地不宜久留。 脑子里蹦出来了这么个念头,可未等实施,就又飘过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李公子可当真是管谁都姐姐妹妹地叫,昨日里管常家那一位叫妹妹,今日怎么就管我叫姐姐了?” 乐冉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猫瞳闪闪亮亮的,如缀两颗星。 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其中一颗星星里写着一个赤裸裸的‘大’字,另一颗上则写得是一个‘戏’字。 这可是一场十分难得的,现场版的大戏呀! 她扒着树干,探出去半个脑袋。 只听那李公子很是深情道:“姐姐怎会如此想我?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叫她妹妹只因我确实年长几岁,于情于理都该叫这么一声,但庄姐姐不同,姐姐螓首蛾眉,风姿绰约,令不才子心生倾慕,怎能同她一般而论?” 这一番话饱含深情,情真意切,切切在心,心驰神往,听得乐冉瞪大了眼,心中连连赞叹。 高,是在是高,可比那话本里讲得还要生动,她竖起来耳朵,想听听那位‘庄姐姐’要如何回答。 庄女子娇嗔他两句,声音黏得像蜜糖里拉出来的丝,她先讲他贫嘴,又道:“就知道哄我,那你往后可不许再同她讲话。” 李公子叹了一声,很是无奈,“你又非不知,父母之命,违抗不得,” 话音顿了一下,音调骤然降了下去。 一阵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响起,几句轻言令乐冉不寒而栗。 “姐姐且宽心,”那李公子说,“我已都谋划妥当,买通了下人,将药放在她一日三餐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介时,降她为妾,娶姐姐进门做我李家嫡系夫人,她还不任由姐姐磋磨?” 庄女子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李郎~~~” 树后乐冉默默攥紧了拳头,眉心狠狠皱在一块,这二人,这二人简直就是人面兽心! 她初以不过是二女争一夫的戏码,到头来竟然是背地里谋害她人。 简直是草菅人命,禽兽至极! 心中正义作祟,她气恼着探出身子,想将树后那男盗女娼二人的容貌仔细记下,以待秋后算账。 可好死不死,小公主光顾着上头,不曾注意脚下,一步下去,只听清脆‘咔嚓’一声,顿时惊动了树侧二人。 “谁在那里?” 声音引起注意,李公子朗声问,庄女子忙催他,“快去看看。” 乐冉盯着脚下碎成两段的枯树枝,右眼皮陡然一跳,警惕后退一步,胸腔里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否是方才蹲了久,竟有一些头晕目眩。 现在跑是跑不了了,她镇定下神思索,说没听见此二人也不见得会信。 亮身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绿芽同绿柳叫她留在了外庭,此处只她一个人…… 耳边脚步声愈发的近,乐冉咽了口唾沫,恍惚间竟隐约听见了鞋底踩踏花瓣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她一惊,转过去脸,鼻尖嗅得一阵清香,眼前骤然就暗了下来。 李公子皱着眉绕过去树,远远见得一道茶青身影撑手树旁,他心中一惊,疑心方才交谈叫人听进耳中,但此时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那人影像是才听闻动静,转过来脸,隙光错他眼睫落至鼻梁,神情淡淡,看过来的眸子淡漠深寒,令李公子不寒而栗。 他僵在那里,瞳孔皱缩,怎么,怎么会是…… “李郎,是谁在那里?” 庄女子等了片刻不见声响,亦不见情郎,走过来寻人,见不远那道身影,心里也是咯嗒了一声。 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盈盈福身,又扯一把情郎的袖子。 “宋大人。” “李宁康,”宋钺没理她,甚连一眼都没看去,他嗓音淡淡,“你在这里,怕是不知前头,常二小姐正四处寻你。” 这句话既像提点,又似警告。 李宁康同庄安沁面色同时一白。 他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宋大人听没听见呢
第60章 六十条鱼儿游过去 几股小风将头顶上的花叶拂得沙沙作响, 那声音极有韵律,渐渐的,同乐冉的心跳成了一个拍子。 视野里昏暗着, 只从未遮掩的间隙里透进些朦胧光亮,影影绰绰, 好似眼前浮着层雾聚起的沙。 柔软布料蹭擦过鼻尖, 被袖遮笼起的小小一方逼仄空间里, 弥散着那股熟悉好闻的悠悠檀香。 是宋先生啊…… 那颗在胸膛里扑通着急促乱跳的心安稳下来, 攥着衣料的细白手指松了松。 乐冉扬起脑袋。 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映入眼帘, 连着一截线条流利的白皙脖颈, 没入茶青色的衫领中。 凸起的白皙喉骨滚动一下,仿若珠玉。 宋先生比她高了太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不大能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原来方才在屋中模糊听见的动静,并不是错觉。 真是奇怪……乐冉迷迷糊糊地想。 她其实是有一点怕宋先生的, 可在这种境地里, 宋先生又总能叫她安心, 好似背靠着一座天大靠山似的。 可明明论起身份来,她才应该是那样的一座靠山。 袖子外头传来那位李公子要告辞的声音,乐冉顾不得其他, 当即拽了拽宋先生的衣襟。 她踮起来脚尖,攥着宋先生胸口的衣襟,努力凑得高一些,十分小声道:“不能放他们走, 我方才听见他们想要谋害别人的性命。” 呼出的气流拂动宋钺颊旁几缕垂发, 甜甜的奶香气趁机混入其中, 欲想当面给宋丞相打出一枚奶香炮弹。 男人垂下眼朝小姑娘望去, 睫毛的阴影垂落在光滑白皙的眼睑上,朦胧隙光错过长睫碎落颊面,恰好一阵风来,星点晃动斑驳。 那一瞬间,乐冉仿佛听见了从远古撞响的古朴钟鸣,在岁月的长河里沾染浮世尘芒,尾韵悠长,奔流在此时此刻。 她一时看得愣怔了,晕乎了好一阵才回过来神,想起什么,连忙‘呀’了一声,心里唾弃自己被宋先生的男色给迷了眼。 小公主着急忙慌地掀起半片罩下她的袖子,探出半个脑袋,急急道:“他们……” 话才起了个头,袖子的主人将将一抬手,长袖落下,就又将她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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