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出现在视线中,顾淮用还算完好的右手将余安拉起来,眼睛触及到那双僵硬的十指,疲累的双眼里先是震惊,后是涌起怒火。 心房的某处像是被针尖扎着,传来酸涩又绵延的疼。 顾淮怔怔地看着余安,过了半晌眨了下眼睛。 他在心疼她。 原来不知在何时,他真的对余安动心了。 顾淮受了很重的伤,勉强让余安靠在他身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余安呆滞地抬头,哑着嗓子,“簪子,求求你帮我捡起那根簪子。” 顾淮眼里燃起怒意,他看着地上的簪子,狠狠用脚在一旁的角落中。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强撑着四处找她,才从夜里拖到了清晨,若不是还凭着最后一口气吊着,早就死在哪个鬼地方了。 可她倒好,张嘴便是陆允时。 顾淮气息不稳,“你只念着陆允时,可你身处险境时,他又在哪里?” 明明是他,一直在找她。 这番话,像是点醒了余安不愿想起的记忆。 是啊,陆允时不是已经有了别的人作陪吗,她还要留着这根簪子做什么。 既然当初做好决裂的打算,又何苦留着念想。 余安闭了闭眼睛,“不捡了,我不捡了。” 顾淮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处走去,他沉默着,但他知道余安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放手了。 荣亲王府。 陆允时坐在一旁,饮着茶与荣亲王谈着虞家一案的线索。 荣亲王告诉他,当年的虞家幼女可能还活着,陆允时并无太多惊意,他很早就知道。 余安同他说过,是被一个老者救走。 连轴转了数日,陆允时有些疲累,他起身告退。 快要踏出门时却被叫住,荣亲王一改严肃,笑呵呵道:“陆寺卿那夜行动敏捷,立即将城门封锁叫来陛下麾制的人搜查,如今可官复原职了?” 陆允时淡淡地点点头,不仅官复原职,还解了禁足,虽然禁不禁都一样。 “已尽晌午,陆寺卿不如留下来用膳吧。” 陆允时蹙眉,他摇摇头才拒绝,门外就踏进来一个人,珠罗绮丽,玉钗步摇,手上带的铃铛银镯叮当作响。 定安郡主歪了歪头,笑嘻嘻,“这不是陆寺卿吗,怎么,特意来看本郡主的啊?” 荣亲王咳了声,“定安,不得无礼。” 嘴上说着不要无理,□□亲王眉眼却带着笑意,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越看越登对。 陆允时不答,转身就走。 可定安郡主却像是个牛皮糖,跟在他身后,一齐进了大理寺。 路上,定安郡主不停地说着话,叽叽喳喳个不停,陆允时愣是一个字都不回。 “你这人真无趣,十句还不回你一句,将来若是娶——算了。” 面前的人对自己冷着一张脸,定安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大理寺卿不喜欢她。不过现在不喜欢,不代表着日后不喜欢。 定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陆寺卿,几日后王府又宴会,不知道陆寺卿可得空?” 大理寺的门就在前面,陆允时加快步子,道:“无空。” 冷声拒绝,丝毫不给身后人的面子。 定安两手叉腰,“不去就不去,给本郡主甩脸色作何。那天来的人多了去了,裴少将军,状元郎,顾世子,不差你一个。” 陆允时停下,转身,“顾淮?” 见他停了下来,定安扬起嘴角,得意洋洋。 她傲道:“当然,我父王相邀,来的人自然多,怎么陆寺卿心动了?” 陆允时睨了她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半掩着,往外飘着浓浓的药味儿。 余安躺在榻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打在胸前的手用裹着药的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大夫临走前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十指伤得很重,但好在没有伤及根本,待痊愈后依然能恢复如初。” 结果是好的,但要喝的药很多。 一旁喂她喝药的丫鬟是新来的,三七已经下葬了。 这些日子以来,余安虽然身上一直都在痛,但心里却从未如此明晰过。一桩接着一桩事情的到来,就快要将她压垮。 等不了多久了。 虞家冤案翻了出来,查出当年的幼女还活着,朝廷追踪着线索,派人去了西域。 用不了多久,她的身份就会暴露。 余安知道,这其中的功劳少不了那人,他一心为虞家翻案,更不知晓她就是虞桉,只想快点找出她的下落。她却缕缕隐瞒身份,多次隐瞒她的行踪。 老天像是给他们两个人开了个玩笑,命运偏要捉弄他们。明明以前都还有机会解释这一切,但等到他们回不了头时,又逼着她去说清身份。 没用了,也太慢了。 余安眨了下眼睛,眼底闪着坚定的光。 以前是她太固执,想要昭雪一桩陈年冤案,太难了,苦难重重。好在,陆允时他帮她做到了。 但她等不及了,永宁侯府势力盘根错节,顾淮还与外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真的找出了证据,也很难扳倒。 不过,明着来不了,那便来暗的。 翻案就让陆允时去做吧,仇她来报。 这回顾淮受了重伤的事情没有瞒过永宁侯,他一听世子和一个姑娘遍体鳞伤地回了府,登时吓得冒出冷汗。 顾淮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竟不知在眼皮子底下,府里多了个姑娘,顾淮将她藏得很好。 今日,永宁侯是自作主张来的。 顾淮的院子向来冷清,伺候的丫鬟仆人极少,可他今日进来一看,果然多了好些,还都是集中在一个厢房处。 永宁侯走了进去,应了婢女的行礼,看清了榻上躺着的女子。 “姑娘,你是淮儿的什么人?”永宁侯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余安正在想着事情,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进来了。 听脚步不像是顾淮,且他已经数日没见到他了。来到顾淮的院子里,无人阻拦,想必只有一人了。 永宁侯。 余安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今日竟然主动找上来了。 她想要握拳来控制自己太过激动的心,但双手却动不了,连带着手臂都微微发着抖。 她听到永宁侯的声音,并不如同想象中那般可怖,咄咄逼人。反而温柔,缓和。 余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知晓顾淮是随了谁了,生得一副无害的温润公子模样,其实蛇蝎心肠,伪装是他们最好的武器。 她侧头,将永宁侯的样子深深可在脑海里,记住了这张害她家破人亡的脸。 而后笑了出来,露出最无害的样子,“见过侯爷,我叫余安,是顾世子的......” 话只说了一半,余安虚弱的笑了笑,看上去似是羞涩。 永宁侯了然,果然像他猜测的那般,这姑娘怕是淮儿的心上人,难怪那天同他说娶妻之事会说出那句话。 原是真的有心上人。 只是永宁侯依然想不通,喜欢哪家姑娘上门说亲便可,难道还怕他永宁侯府配不上吗,怎么偏生把人掳到院子里藏着掖着。 他问道:“淮儿......他行事鲁莽,把你带回家也没有与我谈起,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家中父母是否担心?” 余安心里冷哼,她哪里还有父母。 不过想归想,面上却还是乖顺,她垂着眼睛,语气虚弱,“我双亲已逝,顾世子见我可怜便把我带在了身边。” 她没有说出自己原先是做什么的,自然而然地揭了过去。 闻言,永宁侯叹口气,暗想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着实可怜,他还想说些什么,屋内就走进了另一个人。 顾淮面色不虞,看着永宁侯后愈发沉,“不是说过,无事不要闯入我的院子。” 永宁侯脸面有些挂不住,榻上躺得可能是未来儿媳,“你将人家姑娘藏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有礼了。” 他拽着顾淮的袖子往外走去,确保里面听不到二人的声音时,继而开口,“床上叫余安的姑娘,可是你那日说得心上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顾淮眼神不善,脸色沉沉。 但永宁侯却挑挑眉,继而悄悄笑了。 看来那个姑娘,他得时常来陪陪了。 接下来的几日,永宁侯果真时不时来顾淮的院子,余安休养了几天也能下床了,陪他说着话。 永宁侯只有顾淮一个儿子,小时候乖巧懂事,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顾淮就性情大变,在外待人处事做的滴水不漏,可一旦回到家中脱去那层伪装,阴沉寡言,阴晴不定。 起初他也丝毫不担心顾淮成家,可随着年岁渐长,如今及冠了还是没有半点着落,说不着急是假的。 更何况,这半年来永宁侯府出了两次大事,顾淮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不谈娶上哪家千金,给顾氏留个后就不错了。 好歹他将来下去也好跟他娘和顾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是以,他看余安越瞧越欣慰。这样一个乖顺听话的女子,顾淮还难得对她有情,打着灯笼找都找不到。 永宁侯被余安哄得开心,摸着胡须笑道:“我这儿子啊,脾性是怪了点,但他洁身自好,只专情一人。” 两只和顾淮极像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看着慈眉善目,似是句句肺腑真言。 余安唇角勾起,冷眼看着永宁侯的样子,将他所说的每句话里的关键点都记在心里。见他有些说偏了,她才开口往别处上引,“顾世子宛如皎皎明月,虽说脾性的确是怪了点......” 她咬咬唇,做出一副不忍状,“他幼时性格便这样吗?” 永宁侯身子一僵,暗暗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女子的单纯眼眸,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个大概。 总归是嫁进他们侯府来的,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又牵扯着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永宁侯不太想开口。 就在永宁侯低头思忖之际,单纯懵懂的杏眸闪过几丝恨意,不过很快又被压了过去。 顾淮走近,见到不该出现的人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你怎么又来了?” 几日来,他这个胆怯的父亲,稀了奇的总是在他的院子里。 余安瞳孔有些微缩,悄悄吁一口气。 她太大意了,一心想要追问曾经的事情,竟然连顾淮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想到永宁侯方才那副犹豫的神色,余安轻轻眨了下眼睛,她知道永宁侯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她。 这些日子她有意无意说出自己与顾淮之间有情义的话,更是无形中表示自己对顾淮十分孺慕,借此来获取永宁侯的信任。 但言语终究没有行动来得可信,看来她得演得再逼真些,再可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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