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鸢气急正欲驳斥,不料陆允时道了一句,“好。” 陆允时面色不动,似是没把余安的话放在心上随口一说,但眼神却一直暗暗观察她的手指。 好像没有那么红了。 见陆允时首肯,余安嘴角梨涡浅露,歪了歪头,“谢谢大人。” 可一转身,嘴角的弧度却慢慢落了下来,无人瞧见那双微红的眼睛。 瘦削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陆允时松下来的眉眼缓缓蹙起。 方才那副急躁的有些像毛头小子的模样不再,反而一瞬间变得冷冽,眉心升起一股眼熟的戾气。 他率先踏步上前,明鸢紧随其后。 二人行至一处角落。 陆允时无声看着自己的右手,“查到些什么了?” “大人,永宁侯世子顾淮,近来有一些动向,属下查到些他在边关临近西域地界的行踪,似乎在找什么人。” 闻言,陆允时面覆寒霜,一双深幽的眸底泛起嗜血的杀意,良久,他鼻尖轻哼一声,垂眸睥睨鞋底的灰尘,碾了碾。 当年的虞家冤案,不只是他父亲陆闵参与其中,永宁侯府亦如是。 不仅如此,自他上任大理寺卿,手中掌权可查阅各种卷宗后,他发现了一个让世人忽略已久的线索。 那就是当年的蒙冤人永宁侯府世子,如今的永宁侯身上藏有极大隐情。 也许本就是贼喊捉贼,加害者冒充受害者,但奈何太后母家势力庞大,想要处死一个小小仵作,不过易如反掌。 至于他父亲...... 陆允时眼睫微颤,眼底盛起更大的怒意,但怒意的背后,更深的是悔恨和痛苦。 下达圣旨的那日,正好是小虞桉七岁的生辰宴。 粉雕玉琢的幼女,双手高高举起,小脸通红地害羞问他父亲:“陆伯伯,桉儿想要颗糖吃。” 那时陆允时就在一旁,可他还来不及从衣衫里掏出自己准备了好久的糖,父亲命人将他锢住带回府里。 与此同时,一道诛灭九族的圣旨被放到虞桉小小的手上,父亲清冷的声音如同沁了毒的利剑。 “陛下传令,虞家满门抄斩。” 幼时的自己只觉耳道嗡鸣,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唯有那个小小身影,被一群执剑舞刀的官兵狠狠推在地上,一身新衣染上了尘土。 那个被自己护在手心舍不得碰一下的女孩,狼狈不堪地倒在污水中,满眼通红,“允时哥哥,你爹是要杀了我全家吗?” 一字一句,像是刀刃划在他的心上。 那一句话,他记了整整十年。 陆允时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 明鸢是他一次办案中从土匪里救出来的,见她身怀本事,便将她收入大理寺,明面上是仵作一职,实则是替他收集各路线报的人。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借着仵作身份,去探查虞家一事。 陆允时不曾看身边人一眼,道:“嗯,退下吧。” 身边的女子却未如往常般听话离开。 明鸢看向一旁站如苍松的男人,这人将她从土匪坑里救起来,带回大理寺陪在他身边,从未嫌弃过自己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陆允时,但也许......也许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呢? 明鸢紧张地手心冒汗,心存希冀地开口:“大人,既然我回来了,有我......我陪着你,余安是不是不用继续待在大理寺了?” 沙沙沙...... 林间树叶作响,风声来去。 良久,男人冷如数九寒冰的声音才响起,“明鸢,你只是一个线人。” 女子怔怔抬眸,入眼便是陆允时那双极冷的眼睛,像是两个吃人的黑洞,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嗜血戾气,只她在肖想一样便死无葬身之地。 明鸢心下大骇,低头惊道:“属下知错,属下不敢忘。” 陆允时微眯着眼看向面前这个女子,眼里不带一丝温度和人情,抬脚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身上的冷香在此刻却像是染上了鲜血的味道,滚动的喉结突出冰冷的话语。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 这几日,也不知是上回的案件彻底了了,还是明鸢回来了用不到她,总之余安乐得清闲。 不过清闲之余,却也为那焚香草发愁。她翻看了师父就给她的医书,只找到些救活寻常药草的法子,至于那株焚香草,只字未提。 想着这几日总是个时限,不能一直拖下去。余安便上了街,欲找几家医馆问问。 她正往街对头走去,忽然,一阵纷杂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街道行人慌乱大叫,“快让开!快让开!” 余安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匹马极速奔来,两只前蹄高高扬起,一踩下去定会献血四溅—— 极度惊慌之下,余安当即脑海一片空白,呼吸一滞,双目圆睁,脚下如同生根一般动弹不得。 马背上的男子见此状,猛地从马鞍上弹起,身子倾斜,大手一展。在马刹不住快要撞上人时,一个飞身,一手搂过路中间的余安,两人安稳落地。 余安惊魂未定,脚碰着地面时险些跌倒,缓过神来后忙向一旁的男子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顾淮方才忙着救人,只粗略看到面前是个身形消瘦的少年,可却在少年抬头的瞬间,呼吸止住。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小巧,尤其是那双眼睛,无辜纯净得想让人欺负。 因方才巨大的惊吓,那双眼睛微微泛红,面颊染上绯色,小口喘着气。 余安被那人盯的有些羞窘,用手挠挠头,却传来一阵痛意。她低头一看,之前右手烫红的地方被蹭破了皮,已经慢慢往外渗血。 “嘶……” 得快些去医馆问问焚香草的事儿,再买些药霜涂涂。 余安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抬手作揖,“多谢公子方才相救之恩!” 少年声音清脆,听的人如沐春风。 顾淮这才回过神来,手中长扇一展,矜贵之气扑面而来。他乃永宁侯府世子,无甚缺的,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无需……”他正欲挥手离去,却看到少年那双莹亮的星眸含着笑意,诚挚纯净,“公子,我乃大理寺的衙役,余安,若是他日有能帮得到你的,我定会尽我所能!” 大理寺...... 吐出口的话被咽了下去,只一瞬间,顾淮的眸光变了,先前的随性恣意悉数消失,眸底闪过一丝暗光。 他不动声色笑道:“当真?” 余安认真地点点头,“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顾淮不答,转而看向余安的手指,“你叫我凛楠便可。你的手受了伤,也算是我不小心,不如我陪你去医馆瞧一瞧?” 闻言,余安愣了下,面前的男人面容随和,气度不凡,不似常人。 她自上京以来,几乎没有出过大理寺的门,对十年后的汴京更是了解的少之又少,也许眼下是个好打听的时候。 余安到嘴边拒绝的话变了,她转了转眼眸,“公子客气了,若是公子不嫌弃,那便有幸一同前往了。” 走了许久,在顾淮的带路下,二人来到了汴京内最有名的天和医馆前。 天和医馆虽处民间,却上连皇宫,下聚江湖各路医手,来路广阔,但却不是人人能进的。御医服侍宫内皇家,天和医馆也只接待达官贵人。 余安来汴京不久,虽不懂这些,但看着天和医馆高高的台阶,还是止住了步子。 “凛楠公子,这医馆看上去不好进啊?” 顾淮听着余安软软的嗓音,有些发笑,上挑的眼角露出笑意,“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天和医馆里面什么都有,治病求药问方子,一应俱全。”说话的男子眼里带着兴味,似是不经意说道。 想着那棵焚香草,还有自己在陆允时面前说的话,余安点了点头,对着顾淮笑了笑,红唇微张露出了两颗虎牙尖尖。 摆动长扇的手一顿,嘴角勾起,却衔着一抹轻嘲。 大理寺的人,都这么蠢的么。 余安心里有事,便也不曾注意到那抹俊逸的笑容实则暗含他意,软而白皙的面颊泛着粉意,面若桃花,极易勾起人心中的玩味。 两人结伴进了天和医馆,一路畅通无阻。 殊不知,不远处有一道视线紧紧盯在二人身上。 衣袂旁的一双手青筋凸起,紧握的微微颤抖,手里长剑上的红色剑穗随着晃动。 良久,那人猛地背过身去。 陆允时眸光狠厉,手里拎着的药霜小瓶被扔在地上,“哐当”一声碎裂。 他倒是忘了,那人最会做戏,进入大理寺本就是别有用心。 什么熬汤烫伤,不过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罢了。 余安...... 连陆允时自己也不知,心里滔天的怒火从何而来。 不知是因为余安和永宁侯府的人有关系而发怒,还是因为看到了余安跟别的男子....... 陆允时摇摇头,眉心皱紧,及时斩断那些荒唐的想法。 他向来不愿将眼神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更不会为了旁人而去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自从余安进入大理寺以来,他对屡次受其影响。 还有他中了欲.药那日,朦胧视线中的纤瘦背影,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他情不自禁之下冲过去紧紧抱住—— 温热的触感不会作假,那个背影就是余安。 ......太像她了。 还有那夜旖旎的梦境。 太多诡异的事情悉数涌入脑海,陆允时直觉不太对劲,仿佛有一层巨大的面纱将他盖住,看不清一切。 男人深幽的目光复看向医馆大门,周身冷冽,脖颈处青筋直跳。 天和医馆是什么地方,他当然知道。 以余安的身份是绝对进不去的,但方才门口小厮卑躬屈膝的模样令人发笑,不过是因为站在一旁的就是永宁侯世子,顾淮。 顾淮那人,和他爹一样,为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毒如蛇蝎。 永宁侯府一直想往大理寺伸手,却被他上任一事给截胡了。本以为是安分了不少,没想到竟然是安插了这么个...... 软乎乎的兔子进来。 想到少年时不时发红的眼睛,被他大声呵斥一下就缩起的肩膀,还有烫红的手指......全是在做戏,男人握紧的拳头发出“咔咔”骇人声。 若是真的,大理寺容不下他!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 预收文:《奸相嫁姐》 名门望族的深宅里,总有一个人不受宠。 但谢家有两个。 随母嫁进来的二小姐谢寒酥,母亲死了三天就被捆着嫁给了老鳏夫做续弦。 生下来就克死爹娘的天煞孤星谢凛,才出门上京赶考几日就被除了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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