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当时只有六岁的容华阳没受过什么苦。大家筹到的粮食最先将他喂饱,得来的银钱给他买新奇玩意儿。此事自不必提容川。方恨少一身苦痛时还不忘拉着他的手,给他讲“三抄水”的要领;薛逸穷的当啷响,却拿出那仅有的一个铜板给他买泥人玩。 当时为了筹集盘缠,替一家人走镖到启州。中间遇到雇主的仇家,拼死厮杀保全货物。到地后雇主感激,资助他们在启州结楼。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从此可以安稳度日,没人能想到容川骤而发了病,一夜之间就没了。容华阳的生母很早便埋在玄罗山下了,他这下彻底成了孤儿。 方恨少和薛逸把他拉扯长大。他叫方恨少“师父”,是他最小的徒弟。叫薛逸原本应当叫“师兄”,可他那时不知犯哪门子轴,不愿意这么叫。 他就叫“薛逸”,而薛逸也从来没有纠正过他。而是代替了容川,对他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供他吃穿,纵着他开心。 他于习武一事上并不用心,在闯祸撒野上倒是很在行。方恨少从前还能严厉管教他,只是后来一日日病下去,便力不从心了。大概一年前,他彻底卧床不起,是再也管不着了。 薛逸手下好几十号弟子要教,自然不能日日围着他转。他可以夜不归宿,可以流连烟花之地。 他生的不俗,温柔乡里那些女子都很喜欢他。 薛逸没有和方恨少一样跟他念叨过仁义的道理,而是告诉他及时行乐。 “华阳啊,你父亲隐入尘土了去,你要好好儿活,不喜欢做的事情可以不做。叫他在天上看着你开心,也能高兴。”薛逸拍着他的肩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正式而温和,他根本没想过其中对错。 看这场面上僵持不下,一时有大动干戈的意思,许清如觉得她得拦一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师兄。 “容师兄,府上自然有府上的道理,要是本就清白,又怎么会被构陷。”许清如并不清楚楼上的掌门牵扯众多,朗声说道,“不如随着他们查清,自然有个结果。” 她手中长-枪撞了撞地,吸引众人都看过来。在苍烟楼中这些天,她原本对这儿有了些感情,但直到刚刚借着火光看到那些惑人可怖的样子,又联想起林礼的欲言又止和那片药,瞬间想明白了些什么,后背一阵发凉。 尹信其实用不着几句话,就瓦解了她之前对薛逸的尊敬。 怪不得那药不要钱呢。 “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容华阳厉声,就要上去摆开架势。 天地轰然间诞生出了什么。那阵巨响好似发生在湖上薛逸又一声尖鸣之后,他决不允许林礼逃出他的布阵。 既然寻常惑人困不住你,那么就看看他吧。薛逸扬一扬手,苍烟楼的第七层轰然炸开,一个人形从中一跃而出—— 这声突然来的巨响将攀在楼梯上的启州驻兵吓了个够呛,这是什么东西? 林礼心当啷一下,偏头望去。 他一点点靠近了。面色死灰,双眸是漆黑的—— 正是方恨少! 林礼震惊之余,瞧到方恨少身后一艘小船驶近了。这小船身量太小巧,如同鬼魅一般在黑夜中穿行,竟然避开了火光的映照,直冲她而来。 而这一刻之前,谁也不曾注意到。 作者有话说: 1.终于来了这一期榜单字数终于完成了 2.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3.28章补了一个设定霁日之年之前忘写了不好意思各位小老板 4.国庆快来!!!回家多写!!!
第33章 揉碎 与其他惑人惨白的脸不同, 方恨少的面色灰里带黄,身子也并不僵硬。他越出苍烟楼的时候大抵是直接冲撞出来,手里捏着一根断裂的木头, 显然不知道疼。 薛逸不远不近地横在岸前,岸上的尹信拿他没办法。中间隔了个方恨少, 林礼也束手无策,只能先对付眼前。 方恨少右手抄着木头, 犹如持掠一柄长刀,对着林礼带起一阵莫名的力量, 将林礼直接裹挟其中。林礼的目光被迫离开那艘鬼魅般的小船上,钉在方恨少身上。 她后颈上密密结了一层汗, 知道这绝对是比薛逸更难缠的对手。 这层力量之下,舒秀湖的水似乎都开始背逆初始的方向, 开始以方恨少为中心聚拢而来。而林礼踩在水上, 俯仰之间堪堪躲过方恨少木头的鞭打。 林礼在这样的闪避之间始觉她是悲哀的,她心知肚明面前的方恨少并未用尽全力。他的功夫配合这一块潦草的木板,竟营造出如天上月般圆缺的声势, 是真真的变幻莫测。 右边出现空缺的时候, 他能迅速转身, 以左拳挡住林礼试图破开包围的线路。左右交替之间、旋身反复之时,把林礼的步伐彻底封在里头。 林礼只能正面迎敌, 想用裁云劈断他手上横木, 开辟出一场赤手空拳的较量。可是方恨少身边的气息根本容不得裁云刺入, 他沉气撩手,便可将林礼的攻势全部别开, 叫她三分力做五分打在自己身上。 她握着裁云的手冰凉冰凉, 本能地掠水撤身拉开距离, 寻找着方恨少戒备薄弱之地,却突然被木板飞来一击断了去路。 这并不是为人周密的习武者可以做到“一步三算”,而是在第三算之后算了千百万步,她的一举一动,裁云的一起一落,都让方恨少尽数破开。他好像在她身边织起一张大网,预料到她想脱身的所有线路,又把每一条都死死堵住。 他掠水而来,又抽身而去,一拳一掌便可叫她如临大敌。而她困于其中,手中的裁云似乎瞬间成了废铁。 她从薛逸手上初尝这“盈缺之力”的威力,却不想那只是看到皮毛。 他明明已经是惑人了,怎么能自己调动力气的? 变幻莫测,难料其手,缺月派,玄罗山。林礼皱着眉。 林礼的鬓角叫方才飞来木板带起的水打湿,这远远赶不上曾在对弈中断过筋骨的前辈们,却叫她感受到一阵无边的悲凉。 她破不开,她太被动了。她只能在方恨少的陷阱里,躲避着其他几个惑人,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薛逸掩着嘴做作嗤笑。 这是杂念。她知道是大忌,却又止不住去猜、去想。 一场无边的惶惑。 她却步,一心绕开惑人的包围,中间步子却乱了。她差一点儿以为自己要坠入水中,但是没有,中间这一下,她竟然落在了那条小船的篷顶上。 林礼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泊在了此处,方才应对方恨少的时候,就见它直冲而来,却未曾想是这样救了自己的急。 只见几个惑人迎面又来,船向须臾之间变换,直接正向他们冲去。林礼先是诧异,接着心领神会这一着,提身一跃,裁云旋开了这场围捕。 特意来接她的?这毫秒的疑惑之间,她低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纵然他带着顶斗笠—— 这撑船的,不就是那消失已久的老大爷吗?给苍烟楼扫地的那位,还有撑船这手本事? 接着,只听“咯噔”一声,另一支篙杆被抛下。黑夜之中,船上一个身影抖动了一下,随着摘下了带着的斗笠,一道白光横出—— 来者跃出船身,轻飘踩在水上。冲着方恨少之外的惑人胸口各来一掌,片刻间便让他们不再有异动,头垂着,竟全数乖乖退回薛逸身边去。 “惑人,纵着旁人养着,自然要经脉畅通。”那人念了一句,声音竟然听来很熟悉,“封了他胸口天池穴,就动弹不得了。” 这是在和她解释吗?这个人,这个人是—— “小礼,功夫还不到家。”他冲林礼笑了一声,“不过这是什么地界?谁也休想欺负我岳为轻的师侄!” “四师叔!”一阵莫名的情绪袭上林礼心头,围困她的铁壁叫人瞬间撕了开来。 岳为轻哈哈一笑,道:“不来救这个场,以后孤鸿山的山门我怕是都进不去了。” 四师叔刮来的是一阵及时雨。林礼暗自思忖这一遭是多么丢脸,以后回山了肯定要遭人耻笑。但若是没有四师叔,只怕她连遭人耻笑的机会都看不到了。 四师叔,以后您若回山,让我亲自来给您开山门,一路给您护送上小云峰。 林礼可以再想的周全一些,譬如怎么让她师叔避开小云峰全年的素斋而吃到梅州烧肉。但是这样的境况下,岳为轻不能纵着她瞎想了。 “丫头,不要愣神。”他早从林折云的口中对林礼的脾性略知一二,“璇玑渡,可知道怎么走?” 璇玑渡,乃是穿云门下一种阵法。其需四者共同配合,列阵效法北斗前四星形状,构建四方牢笼,限制敌手招式发挥,将其囚于其中。 故有“璇玑”之名。 这样的阵法,靠的是四人携手的内力和默契。她和师叔才两个人,怎么能结成这样的阵法? "这是水上!"岳为轻道。 是了,这是水上。跃起降落能比陆上更加轻盈,若她找对方位、跃得足够快,便大可抵二人之用。将人困在其中,是可行的。 那边的薛逸显然已经注意到风向变化,冷哼一声,向此飘来。她没时间犹豫了,跳跃起来,探索两个合适的点位。 “丫头,别傻。我要你一人走璇玑!”岳为轻回头冲她一吼,驱身就要去拿薛逸。 林礼瞳仁霎时震了一震,一人走璇玑?这是要她一个人困住方恨少? 诡谲至此的盈缺之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有些慌乱,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不过在身体本能地跃出“璇玑渡”的第一步时,她一下子弄懂了师叔想让她做什么。 她只要更快,便能与“璇玑渡”之中一人抵做四人之力,她要困住方恨少。 惑人的命脉都在主子手上,方恨少其身再怎么厉害,现在仍是惑人之身。只要薛逸慌乱,其功力必然大受影响。她方才困囿其中,看着薛逸逍遥在外,只在方恨少结的囚笼里探寻出口,竟是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蠢哪。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姑娘,接着!”身后篷船里,那老大爷喝了一声,一条结实的麻绳已经扔到她手上。 还要活捉方恨少?林礼飞快地瞥了一眼要与薛逸缠斗的师叔。 师叔,这难度有点大。 她默默念了一句“穿云护我”,接着飞身而起,走起“璇玑”之阵。第二步、第三步…… 她发现里头方恨少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可以容她一圈一圈缩小包围—— 那厢,岳为轻快拳无双。这并不是林礼的“轻而快”,而是“重而快”。粗粗两拳,虎虎生风,一拳叫薛逸乱了阵脚,一拳正中其肩胛骨。 真是一座山林养大的,打人最喜肩胛骨。汪吟吟已经从这身手里看出来者为谁,先前的心急火燎仿佛遇了甘霖,一下平静起来。 “师叔!”她的声音掠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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