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信有些意外,这他才提到私矿,疑心到布政使身上,布政使贪污的把柄便已经叫京城抓住了? 父亲兵贵神速啊。 而皇爷爷此番意思,是叫他马上回京城去?尹信有些难以置信地又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番,确实是父亲的鸽子和父亲的笔记。只是这一切来得未免有些太突然,他还有很多的疑惑不清楚,京城那头就已经抓人了,想来如果要刨根问底,就得现在回京去问问那朱黔城了。 只是千里鸽往返京城和东南不过三日,自己第一封信交托在开明钱庄手里,递的应当更快。怎么这番七八日过去了,才拿到父亲的回信? 而且马上诏他回京,未免显得太急切了些。而且有钦差来接手这私矿,理应留他到交接完毕再走,更何况按照皇爷爷一惯的作风,应当叫他统领接下来这些钦差,把私矿翻个底朝天才是。 现在马上回去做什么?难道是皇爷爷真气的昏了头了,需要他这皇长孙安慰? 这封密信不乏奇怪之处。尹信将字条烧掉,一面思索着,一面在房间里踱着步,不知不觉就出了房门。他站在廊下,稍微远眺看见一片潋滟的水色。收了目光往近处看,有人儿比水色更潋滟。 林礼的眉眼含着笑意,怀中抱了把瞧着极不平凡的重剑。 “我今日瞧见了,阿礼什么时候这一道也能贯通了?”尹信柔声道,“可那是惊涛的剑,不是这一柄吧?” 林礼道自然不是。她向尹信走来,仔细将结缘舒姨魏叔、得到内力双道指点的事情说与他。 尹信自然疑心哪里凭空冒出这样一对夫妻,对林礼倾情相授。不过想来江湖人豪爽洒脱,向来讲究缘和义。本为陌生却因眼缘授受,又怎么不可以?事事以利计较的朝堂,自然是比不得的。 慷慨趁年少。尹信心里自嘲自己是被那些欺骗、谎言、构陷戏弄惯了的,竟疑心到这里来了,未免显得太多疑阴郁。 他于是道:“是吗?听着相当有趣的人,阿礼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前辈如此好的心肠,我很是好奇。” 林礼点头应过,道是必然相见。她抬起那重剑,杏眼忽闪一下。她问尹信:“它没有名字。有人说叫‘浮屠’,也算向佛祖心诚,可我总觉血色之器叫此名不妥。你说呢?” “浮屠者,佛也。”尹信低下头,道,“佛祖不见杀光,以渡世人。可我觉得未尝不妥,若是真有心跪拜,为佛斩去不仁不义之人,想来佛祖亦能容下。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你尽管用去。” “你这是把我比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呢?”林礼白了他一眼,“佛祖最重是教化,哪能这样说?” 尹信嘴角一勾,道:“好,是我胡言了——” “你说的,仿佛更贴合‘侠’这个字。”林礼又道,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怕沾血,只是‘侠’和‘佛’如何能混为一谈?” “阿礼不必拘于此,人们拜佛无非请求佛祖一渡,若是你自己就渡得了自己,便不用去想‘侠’与‘佛’之间有什么。”尹信道,“我是从来不信神佛的。你是相当有心气的人。比起凡人庸碌以求神佛,遇到事情,你多求求自己也许更能顺心。” 或来求我。 林礼听他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嘴硬道:“你先前说,在庆明般若寺遇见了师叔,不也道佛前去拜过?如今倒说自己不信神佛。” “那时小,随家人去的……”尹信话还没说完,便听有个声音喊道: “林礼师姐,出事了!长老他们喊你尽快上春山岛去!” 原是马十一。什么事这样急?林礼匆匆应了,扯了扯尹信的袖子,向湾口去。 她才走出两步,左手就叫一团温热包裹住了。 她怔了怔,当然知道是谁拉住她的手,却也没有甩开。 *** 春山岛。 日头将要垂下水面去,虽然红霞遍天,映得流光潋滟,但好歹天色渐晚,春山岛前厅的烛台都叫人一盏盏点上了。 林礼到时,顾惊涛已然正襟危坐。她粗粗扫一眼,冯衡、严氏父子、黎星若,锁钥阁说得上话的人都在,九鼎的齐清狂,玄罗的金维生,南虞的二乔,穿云的二位长老也都在席。一些威望高的大弟子立侍堂下。众人脸上神色无不严肃,像是遭了什么晴天霹雳。 往中间看去,有一群衣着褴褛的人正立着。有个孩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 那张稚嫩的脸,正是应千诺!他身旁那位汉子,不正是当日的于守临吗? 阳泽帮终于上岛了——这是终于埋葬好应老帮主的尸身,照守约定来向锁钥阁讨说法了。林礼心中了然,并不意外。 见顾惊涛在堂上坐的颇前,林礼知道穿云有人说话。她看见汪吟吟和许清如在堂下右侧沉默地立着,悄悄冲她招了招手,便看了尹信一眼,和他轻声过去。 “说到哪儿了?”林礼刚刚轻声问,右手又被人牵住。 她羽眉轻蹙,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尹信,却发现他面色如常,仿佛在做一件很寻常的事。 叫人看见怎么解释? “人这样多,瞧着你有些紧张啊?”尹信低声道,“安稳些。” 林礼刚想把他手甩掉,可他牵得似乎有些紧。 罢了,人挤人,也看不见吧。 林礼叹了口气,把头从右转到左边来,全神听汪吟吟说。 “阳泽帮已然将那日误刺之事说完了,”汪吟吟小声道,“如今正说到两件要紧事——一是阁中消息遭人替换,二是邪-教复燃。” “冯阁主说,自己从未将邪-教仍有余孽一事传递之外。霁日之后天下太平,他先前只是寻到些踪迹,却不敢轻易妄为地公之于众,怕引起武林的不满与恐慌。毕竟当年死了这么多人。”汪吟吟细细道来,“所以,他绝不可能传这样武断的消息给阳泽帮,更何况阁里每条消息都有记录的,他已经传人去取了。“ “方才堂上正说着邪魔重燃之事呢,有人不信,有人说危言耸听。但冯阁主方才已然盖棺定论了——” 所以这才有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1.你们说差人去取是差谁去取? 2.牵了牵了。尹信一定要大庭广众之下牵别人手吗哈哈哈哈真讨厌唉 3.林礼:没办法,让他牵着好了 4.浮屠剑上线
第72章 众会 “应老帮主, 身中千百根毒针,面色铁青,体无完肤。”冯衡打破了寂静, “确实是很像先前四大教里断魂的手笔。” “断魂针,剧毒的东西……” “千针穿骨, 万针锁魂。” “听闻那断魂教最爱这样折磨人……” “果真不是东西!” 冯衡此言一出,众弟子立即开始交头接耳。少时, 他们也许曾玩笑过:“我某某某自九鼎山座下,尔等邪魔还不速速伏诛!”这样的玩笑将“九鼎”换了玄罗、南虞、穿云, 都能复刻出无数的版本。弟子们说笑时热血上涌,恨不得下一刻便将玄水关的邪魔拖出来鞭尸。 但实际上, 霁日的时候,他们孩提年纪, 大多还懵懂无知, 哪里见过前辈血溅搏命的场面?对邪魔外教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前辈的讳莫如深和不知真假的传闻。后来加上自己的想象,勾勒出一副恐怖的画面。可少时玩笑开多了, 这样的画面即使可怖, 好像也能叫人轻易击破。哪里能共情那些血染数里尸骨无存的记忆? 就算能, 也鲜少有人去提。 冯衡抬手示意,便有闲杂搬上数把椅子, 请阳泽帮的诸位落座。林礼悄悄打量了一圈, 严氏父子在堂上坐的颇为靠前, 二者的脸上皆是波澜不惊。锁钥阁的要人里倒少了黎星若,想必是取记录去了。 他环顾一圈, 正色道:“应老帮主德高望重, 霁日中劳苦功高。此番邪魔余孽暗算之, 无非寻仇二字。太平年代,此举实在嚣张。鄙人以为,此不仅为阳泽帮之仇,实在该为我辈同仇敌忾!” 冯老竟不提锁钥阁给错消息的事情是不是祸起萧墙,直接商议邪魔重燃一事吗?林礼奇怪着,眼见座上应千诺似乎动了一下,却又安稳了。 “可天地如此广大,他们又没留下点儿别的线索,这上哪儿找去?”不知哪家弟子说的大了点儿声,尽数落在四座的耳朵里。 这像个炮仗,顿时将人群炸开了锅。 “我说,玄水关封了这么多年了——也许就是有人仿效当年的邪魔手段呢?” “邪魔余孽,想必不成气候。遇上杀了便是,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是矣,是矣。阳泽帮本就是九鼎山的,惹上什么不奇怪?我听闻阳泽帮当年退居海上就是为了躲避仇家,如今上了岛来,有人寻仇也很正常。” …… 林礼这个角度瞧不见于守临的正脸,只能看见应千诺的小脸越发不好看了。林礼与这孩子一面之缘,却很清楚他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这下,只怕等会儿闹成什么样都不奇怪了。 可是竟然没有。应千诺没有拿出燎血钩,也没有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回去。一双眼睛看着冯衡,不知怀着什么情绪。倒是往旁边看去,眉山二乔的脸色竟都不大好。 冯衡咳嗽了一声,声音阴沉下来:“厅堂之上,岂得胡言?当日涅槃开赛的时候,诸位义薄云天呼喊涅槃之道‘斩魔除邪,济弱扶贫’,这是都忘干净了?” 人群立刻静了下来。冯衡这句话听着逾矩,锁钥阁没有功夫傍身,却一口气将四座山头都骂了个遍。但没有长老出来护短,他说的极是——这群孩子太年轻气盛,太无知单纯。他们将‘斩魔除邪,济弱扶贫’当做顺口溜念念,以为自己武功天下第一,邪魔是如何的好除,也许做做他们败于自己剑下求饶的美梦。或者,安逸日子过太久了,以为邪魔已然全废,将血海深仇说着玩。 “这不是玩笑话,”冯衡怒声踱步,“本阁往年便有些许察觉,但那些线索都有些捕风捉影的意思。兹事体大,牵动江湖命脉,便一直没有提出来。今年遇了包括阳泽帮诸位在内的许多事,才知道拖延不得,必然得搬到台面上来叫诸位一同拿拿主意了。” “冯老,许多事,指的是什么?”金维生悠悠开口,问道。 严崇如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他神色如常。他心里自然知道,冯衡这番话本就不是对在座各家弟子说的,各家掌门听进去了便好。 冯衡顿了顿,托江漫雪的福,他正想将南虞施青山的事情掐头去尾说出来。却听汪长春骤然出声: “冯老便让我先说吧。关于邪魔余孽之事,锁钥阁也许捕风捉影,但穿云门却是实打实地交了手的。” 众人吃惊。 汪长春站起来,环顾四周,鹰似的眼睛盯住了混在堂下众人之中的林礼,吓得林礼一心虚,连忙把手从尹信的手里挣出来。汪长春接着看了看顾惊涛,道:“我这师侄一年前下山,同我另一位师侄一同游历。去岁年底前往玄水关瞻仰霁日遗迹,以尊先烈。却发觉许多异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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