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堂筹划至此,当然万分小心。”严崇如如数应来,“第一次借刀杀人未果,他一面请示燕王,一面将殿下与林姑娘等人迎上岛来,想做第二次谋划。正在这时,他得了燕王速速杀之的回信,原本无事,却奈何多想了两分。” “他以为,倘若只是个镇抚,燕王在朝堂上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倘若一定要人死,燕王的人埋伏在哪里不行?偏偏要借江湖人的手?镇抚向来临时设立,原职定不简单。他动用手上京城的线人,往深里去探。诡异的是探不着一丝消息。” 尹信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正是如此严玉堂才猜到了他这个镇抚怕是关乎天家,带了点儿皇家宫闱的关系,牵扯了陛下的心肠,才半分消息都露不出来。 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他依着天家猜,最终以殿下最有可能。”严崇如虽然站着,却垂着首,不曾看着尹信,“他回信试探,直言一个镇抚还好办,可维桢王贵为皇长孙,若行刺了,便是谋逆的大罪,自己对大晋忠心耿耿,万不敢做这样的事。实际上便是与燕王谈条件,想要更多依仗。” “本王那皇叔,不是简单人,竟这样栽了个跟头?”尹信道。尹济林收到这样的信,怕是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恶气了。 “帝王将相的斗争,不过尔尔。”严崇如想起严玉堂拿到燕王的亲信,不住地笑,仿佛已然取冯衡而代之。 “回殿下的话,是的。燕王应了。本就是燕王算计他,他也反过来算计燕王罢了。这样互相算计,倒也算得上合作。”严崇如听着尹信的话语缓和了不少,便稍稍抬了头。就这么一抬头,正巧迎了几分寒光在他脸上扫过,宛若刀割。 尹信的脸是瞬间阴沉下来的,他沉声道:“可你,不也正是在算计本王吗?” 严崇如一瞬乱了阵脚,强忍着神听下去: “严玉堂与燕王勾结,有了兵马支持,可以夺权。如今你跑来本王面前说这些,不就是想请兵一护这锁钥群岛?”尹信走近一步,眼神如冰,看得人直寒战。 严崇如算不得凡人,他算计到这里,就是为了提这个要求。他到底低估了维桢王,竟然这样轻巧地道破他的心思! “草民不敢算计殿下。此番全为的是江湖之义,保锁钥存亡。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欺骗,听任殿下处置!”严崇如再拜下去,后脊出了密密一层汗。 寂静了许久,尹信将他扶起来,道: “本王答应你。” 其实还要托严崇如的福,尹信明白了去岁秋账到底为何古怪。 他先前手上线索无数,为何始终串联不起来,成为一团乱麻,就是因为想得太简单,以为乱子只出在东南,整件事只是贪官污吏对大晋财税制度的破坏。 从严崇如将尹济林的名字告诉他的那刻起,他就明白了,这件事不是财税制度的破坏,而是皇叔在洗钱,想要洗出一个江山来。 “开明二年经燕王尹济林南下寻访时发现此矿,上报朝廷,加以开采。”尹信想起黎星若翻出来的旧账,其实就是事情的答案,此番算是他太傻。 那私矿与明面上的恒嘉矿产就是一对双生子,燕王当初南下巡访,开一藏一。藏的这一座经年累月私铸铜钱,一点点出运,砸在燕字旗军上,成为往后夺权的最有力的依仗。 皇叔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物,为了防止私矿铸币一事被发现,不仅迁走了矿边农户,而且为防将来有人发现私矿,得想方设法将造出来这批铜钱洗干净。 他把钱藏在哪里了? 落霞关。 落霞宝业的推度被人从中间拉高了。他之前一直在想拉高推度有什么用,现在想通了是皇叔为了隐藏铜钱,得想办法让他们都“流通”在市场上。于是直接篡改了估算市场流通量的推度数据。 落霞宝业,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原本皇叔作假的推度数据不算离谱,因为推度制度本身就无法完全精确,若是只高上一点点,查账的时候也看不出猫腻来。但当然不止落霞关了——皇叔若是找了无数个落霞关这样的村庄,稍稍篡改提高他们的推度,积少成多,就可以将铸造的数目巨大的私币数量藏起来、洗干净。 之后,在北方高枕无忧,只等哪日换了江山。 真是好谋划啊。尹信细细思索,若是没有严崇如提到燕亲王,这计划可以说几乎天衣无缝。 但坏就坏在两个地方。 一个是,落霞宝业是地方上的支柱产业,在清河县的税收里应该以重笔相记。当初尹济林改了“落霞宝业”的推度,而落霞关恰好出了事,才叫税收和推度之间差距过大,让他看出了问题。 二是,手下人并不干净。尹济林怎么可能叫私铸的铜钱真的流通到市场上去?他看到的崭新铜钱,应当是那所谓的“私矿主人”出于私心用出去的。而这样一来,送给尹济林的账就自然对不上了。 这“私矿主人”在汇市想尽办法挂牌,为的就是设法补救,瞒住主子的眼睛。但逃得过尹济林的眼睛,也逃不过他手下的智囊。最终一定是被发现了的。皇叔的眼线到底比他多,应当对他发觉私矿一事有所察觉。那天放火烧矿,既是销毁证据不让他发现,也是封了这“私矿主人”的嘴。省的落到他手里,再将背后人物供出来。 东南这笔账,税收不是主要问题,推度才是——终于有了交代。 “那封信,怕是皇叔的手笔。不能留了。” 作者有话说: 1.把心疼严崇如打在公屏上 2.来晚了哈,在字斟句酌洗钱这件事应该怎么写的通俗一点。恭喜财政家达成了新成就!!! 3.维桢王A爆了智商超高的财政家
第78章 济林 ***** 京中并不太平, 尹济海既然下了决心,清算燕王就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在考虑如何出手罢了。督查院、通政司的那些人深谙陛下最恨贪官污吏, 以财税为大晋立国之本而力谏,催促着尹元鸿早下决断。 尹元鸿对财税一事忌惮最深, 不假。尹济海与自己弟弟的激进大有不同,他继承了尹元鸿尚为海商时的谨慎周全。即使想通了背后的道理, 也不肯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就要蛇打七寸, 一击毙命。 早年间北征时,自己一身病弱, 上不得前线,在后方布设。前线作战, 除了父皇亲身披挂, 便是把最重要的仗交给尹济林。他领兵纵横东南,强渡临江,最后北国铁马冰河。他替父皇不知挡了多少刀剑, 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他顶着一身赫赫军功和满身伤疤, 在开明三年被分封去了塞北燕地, 继续替父皇守国门,让那些被驱逐的边牧十族再无不臣之心——着实受了苦。 尹元鸿有五个儿子, 最得称赞的不过太子和燕王。太子主文韬, 燕王做武略, 两人虽同父异母,却共为大晋开江山, 为父皇守太平。这好些年, 尹济林忠贞模样, 一心避让,唯兄长是尊,暗地里却结交官宦、笼络人心。 精明如陛下和太子,怎会不看在眼里?不过心照不宣,念在他军功深厚,只要是小打小闹,便不过问,扆崋往后依旧亲厚待他。 尹济海很清楚他的父皇,念旧情,想着他们兄弟还能和睦。尹济林疯不到弑父的地步,但会弑兄。若他这副身子走在前面,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侄子最不用顾忌。尹济海要一击毙命,东南这面,等尹信网罗好所有的证据归京;燕字旗这面,由他着手,自然暗地里有人能替他把尹济林的想藏的这面翻出来。他要做万全之策,要这一剑刺出去燕王就毫无还手之力。死生趁快,免得父皇念及旧情,动了恻隐之心,也免得自己,最终不忍心。 于是,当务之急是让父皇看清楚,这一轮的弹劾,背后有燕王的小心思。父皇聪明一世,看着上书的官员,心里一定有过猜测。不过正在气头上,缺了提醒他的人。 姚太师的授意下,自然有人去做这个筏子。 尹济海只消沉下心来,把这一切好好写给尹信,让他切勿冒进,按兵不动,细细纠察之,拿到人证物证为妙。这样机密的消息,务必不声不响地迅速送到尹信手里——他驯养的那批千里鸽为最妙。 尹济海就这样设计地百般周全,打算好好与自己这弟弟斗一场。却不想几日后,他正与姚承基一边对弈,一边议事,开明钱庄递上了尹信的第二封密信——私矿已围,却是被火烧成了一片废墟,相关人等指尖□□自尽,事情再次成了一团乱麻。 “阿信怎么妄动!”尹济海粗粗扫了一眼,惊的起身,撞着了桌上棋盘,黑子白子受了东宫震怒,霎时哐啷震起,落了一地。 “殿下——”姚承基沉沉唤了一声,将递过来的密信仔细看过,接着轻轻摇了摇头。 “慢着——”这一声也叫尹济海冷静下来,他走了两步,踩在凹凸不平的棋子上,叫它们刺痛着神经。再回头来看姚承基时,已然又是那副面色沉静的样子,“先生,我到底低估了我这弟弟的野心。竟然连我驯的鸽子都敢动了。” 尹信这孩子少年英才,自然不会妄动。之所以有这一封信里的动作,是因为根本没有收到父王从京城里寄出的密信。他有六合令在手,送来京城的密信是开明钱庄死也要护住的,大抵没有问题。而出问题的,自然是自己递出去的消息。 “指尖□□自尽是京都死士惯有的做法,”姚承基悠悠开口,“看来小殿下的行迹,也都叫燕王看在眼里。为了不叫线索落在小殿下手里,才急着灭口。” “殿下现下要做什么?审提鸽营?”姚承基向尹济海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尹济海轻轻一笑,看在眼里,摇了摇头,道:“燕王既然要递消息,本宫做兄长的,让他递个痛快。” “也好——”姚承基的眼神里有了赞许,不过转瞬又流露出几分担忧,“那这样,也就是让小殿下以命涉险了,殿下舍得?” “开明二年,本宫在关外,涉过的险还少吗?”尹济海缓缓道,“没得受过些要命的事,怎么配享九五之尊?” 他的眼神犹如深渊,道:“他就该受这一遭。” 将计就计。燕王会想递什么消息?他既然都联络上锁钥阁了,就是在谋划侄子的性命。他截胡了尹济海给尹信的密报,换上的自然是叫尹信早日归京的消息,这样在路上他的人才好动手。 尹济海就这一个儿子,当然不会拿他的性命当儿戏。尹济林有死士,尹济海也有,而且是完全按御林军资格训练的“明军”,只有真正的御林军才有过上两招的可能。尹济林有眼线,尹济海只会有更多,开明钱庄几乎有半个已经在他的手上了,获取儿子的确切位置,眨眼的功夫。 之前他不担心,所以从未动过真手段。如今,他会让明军连夜南下,找到尹信,一路暗中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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