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鹤疆国公主的身份去我大齐京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些话,重说一遍。只要你做到,本将军便留二王子一条命,如何?” “你要我做伪证?”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冤案,用假话推翻冤案,有什么不对?” 说这话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经意流露出讥讽阴狠,明家旧案的来龙去脉他已从山姜带来的口信中悉知,一口怒火压在胸口的吐不得、咽不下。 “鹤疆已在明将军的铁蹄之下灭了国,我的话,并不足以为证。” “这是鹤疆的王印。” 明继臻从怀中摸出小小一枚青玺,皇上特地从京中派人来取,他却借口丢失藏在自己手里。 漫不经心,丝毫不见敬意:“我朝皇上贤明,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却不愿于青史之上留下穷兵黩武的名声,鹤疆公主此时献上王印归顺,昭示天命所归,才适逢其时。为表仁心,便是为了当着天下人的面做脸面,他也不会要二王子的命,还会好生安置。” 南墨垂头默然良久,平素遇见的无论宫城里勾心斗角,还是战场上刀枪剑戟,再难也总有克服的办法,像眼前这样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还真少见… 犹豫着伸出手来,结果王印的刹那心中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忽然笑了:“我耳闻明氏贵妃是个才貌双绝的奇女子,却始终不得一见,如今也算托你的福,进京得以一见。” “这活命丹足够他撑到你回来了。” 明继臻从朱庆三手里接过丹药,也不避讳,送到二王子口中。 待南墨离开,他瞧朱庆三欲言又止,朗然:“想说什么?” “属下是将军一手提拔到今日的,身家性命都是将军的,哪怕他日大刑加身绝不会乱说话!” “大刑加身?” 明继臻看着广袤天地,忽然有点儿不舍得回京…拍了拍朱庆三的肩膀:“以后都是好日子…随我入京吧,帮你讨一房媳妇。” 宫中,景福宫中静悄悄的,主殿的窗户上覆着层霜花,一碰,凉气直钻到人心里… “什么年月了,主子还这样贪凉!” 木檀进来,见明丹姝指尖点在窗户上描霜花,赶紧送上个手炉。 “瞧你满脸喜气,什么好事儿?” 明丹姝身孕已逾九月,气色倒好,娇憨媚态十足。 “明将军已经拿下了鹤疆王城,想来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她脸上的喜色淡了些,转头对镜用黛笔描起眉来…片刻,吩咐木檀:“替我更衣吧!” 祁钰来时,见她窝在窗边的小榻上酣睡,便垂头坐在一旁看着… 她脸蛋儿粉粉嫩嫩活像个画上的仙女,红粉生香,十分可爱。 “我说怎么今儿早上便闻喜鹊叫,原来是有稀客来。” 她睁开眼,也不见礼,懒怠得很。 “朕来看看你…” 祁钰见她有意坐得离自己远了些,眉头锁成一团,轻声问:“近来可好?” 五个月前,他忽然降旨六部结案,将明家蒙冤的罪责系数推到了郑穷和太后身上,放了徐家一马… 自那以后,他下旨晋她为贵妃,却再不曾来见过她,她也乖觉默契,半句质问也无,闭宫安安静静养胎。 “继臻不日将班师回京,不知皇上要如何封赏?” 明丹姝将睡乱的鬓发慢条斯理编回髻上,像从前一般不避嫌,随口议论朝政:“替皇上收服鹤疆这样的大功,军候之位也不为过。” “他未交还西北军虎符和鹤疆王印。” 祁钰本不想次次与她相见都剑拔弩张,但她偏要步步踩在雷区。 “黄白辞了朕的封官,承平票号出面广散银钱安置战死的西北军将士。” “承平票号原本就不是皇上的,黄白来去自由。” 明丹姝长发黝黑,沾了桂花油一缕一缕梳开发尾,对镜自照,半个眼神都未分给他。 “明家掏银子安抚西北军,皇上省钱又省心,有何不好?” “他们是在威胁朕!对朕宣泄不满!” 季家倒了,吴、佟退隐不动,徐家经历风波后更是乖觉,骠骑将军府下野,祁钰如今在朝上大权在握,却每每面对明家姐弟时无处着力! 打杀不得、轻慢不得、舍不得… “原来皇上知道。” 明丹姝瞥他一眼,笑意中带着讥讽,转瞬即逝… “程青山…现在应该叫佟续,他是你的知己,替佟伯庸掌管着江南兵马!” 她故意利用失踪的康乐和大皇子分散皇室暗卫的视线,不声不响让瓦寨解决了佟伯庸的嫡子,再做成意外溺亡的假象。程青山回江南后,摇身一变成了佟家嫡脉唯一的继承人! 可想而知,在他看见佟、吴两家皆呈上徐鸿贪贿罪证要求严惩时,是何等地惊心! “吴非易更是唯你马首是瞻!整个西北军对明继臻一呼百应!承平票号、瓦寨皆供你驱使,朕再处置了徐家,不如把这大齐江山一并送你!” “也好。” 明丹姝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抬眸,清清亮亮不沾喜怒:“臣妾恭送皇上。”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伪让 “将军, 咱们咱们走得也太慢了!” 大军自凤凰关班师回朝,越临近京城走得却越慢,眼下分明疾行一日即可入京的路程, 硬是以整顿军械为借口磨磨蹭蹭好几日。 “急什么, 让西北军的弟兄们看看京城的好山好水。” 明继臻骑在马上,身后是十万西北军。 在这半年里,西北军以打仗为借不断地征兵,当初郑穷手下的十五万西北军,如今已扩充至两倍之多。此番回京,他只带回三分之一, 余下二十万仍于北境听候调令。其中意味,禁不住细细揣摩… “属下参见将军!” 有人快马自京城方向而来,回报:“启禀将军, 宫中娘娘发动了。” “全军听令!” 明继臻一呼而百应, “随我入京告捷!” 大军入京, 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呼,收服鹤疆意味着戎狄再无盟友、也无能力频频挑衅大齐边境。 经济无须供给前线, 百姓们富富有余,自然得益。 东宫门前,皇帝并未出面亲迎,而是由夏光颂旨犒赏大军, 并未提及晋爵之事。 宣毕,悄声与明继臻道:“贺喜将军,瑜主子平安诞下四皇子。” “臣率西北军回京报捷,鹤疆十六城已尽数归入我大齐版图!” 明继臻忽然跪在宫门前, 当着百姓们的面, 声如洪钟朗朗道:“承蒙上天护佑, 臣以捷报庆贺贵妃娘娘诞下麟儿之喜!” 被他这么一喊,大齐百姓都会记得,四皇子诞于大齐收服鹤疆之日,诞生即止兵戈,是得上天庇佑的福星入世! 祁钰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看着,数月来一直挣扎于心中的忿懑疑问又浮上心头,他到底…应该如何待明家? 明家为何如此地不识相!他已颁布圣旨为明章正名,待明丹姝更是颇多退让忍耐,为何明家就不肯将财权、军权交回,反而是步步紧逼! “皇上,还宣旨吗?” 秦瞒手里拿的,是将四皇子过继到成荣王府的圣旨。可眼下经明继臻这么一闹,反倒教人难做了。 “秦瞒…朕,难道做错了?” 祁钰问他,何尝不是在问自己,这数月来他的煎心矛盾不比明丹姝少分毫。 自言自语般,进退两难:“明家若将承平票号交回,不再结党,朕自会着手清洗整治徐家。可眼下他们如此地与朕针锋相对,要朕如何放心纵他明家一门独大?” “属下…不知。” 秦瞒也知道皇上只是闷得狠了需要排解,并非真指望他出什么主意。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放纵明家会不会造成第二个世家之患…皇上防备,明家伤心委屈;若不防,焉知不会为后世埋下祸根?这抉择,实在是两难! “宣旨,瑜贵妃体弱不足以抚育四皇子,将四皇子抱到…抱到德妃宫中抚养。” 祁钰沉声道。 明继臻当着百姓的面这么一闹,逼着他不得不将孩子留下。 景福宫依旧是安安静静地,任凭前朝后宫如何物议沸腾,明丹姝不听、不看、真恍如歇了心气儿一般。 “外面都翻了天了,你倒乐得清闲。” 德妃接了旨便过来,身后的宫女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锦盒。 “我没生养过,也不知道你能用上些什么,索性就捡好的都拿来了!” 德妃卸下护甲,轻轻碰了碰襁褓中小孩子的脸蛋儿,满眼喜爱:“真好,多讨人喜欢。” “以后便有劳姐姐费心了。” 明丹姝心里纵有不舍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孩子没被送走已是来之不易的局面。 “你放心,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我白日里将他多抱来就是。且忍这一时,徐徐图之…”德妃没接过孩子,又往榻里坐了坐。 “一直也没能来瞧瞧你,也没来得及道谢。” 她心知肚明皇上遇刺是怎么回事,最后却心里糊涂让季家背了锅,直到得知明丹姝故意将程家摘了出去,才松口气。 又见明丹姝闭门谢客这半年,她一颗心上上下下没个着落,生怕是自己连累了她,如今才算真正将心放在肚子里:“之前围场的事,是我糊涂冲动险些连累了整个程家,多亏了你…” “程相是国之栋梁,不该被后宫斗争殃及。何况徐家这些年在朝上的积累非同小可,皇上如今又护着,也不是一时半刻动得了的。” 明丹姝知道程家是纯臣,程立亦有风骨,这样的人家贿不动、刑不怕,只好以诚相待。 “我知道姐姐是想替先太子妃委屈,耐住性子,不怕没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我爹说了,程家承了你的情。” 德妃见她仍无拉拢党朋之意,索性开门见上讲话挑明:“若改日有个万一,要程家声援,你开口就是。” 听德妃将话说到这份上,明丹姝颔首谢过,主动将孩子放到德妃怀里,又道:“理儿如今就在偏殿,姐姐可要见见?” “不见了,” 德妃看着她怀里的小奶娃,想起明继臻今日的举动和四皇子福星入世的传言,开口安明丹姝的心:“以后的事…全看他们个人的造化吧!” 长乐宫里檀香袅袅,主殿俨然改作佛堂一般,皇后自打生下个不祥之物以后,克国运的名声更甚,索性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摆出副潜心礼佛的样子… “父亲怎么说?为何还不处置徐知儒这个叛徒!” “回娘娘,奴婢传信回去几次,始终不见老爷回信。” 许嬷嬷说话时陪着小心,皇后如今受了大刺激,行事越发地偏执:“许是老爷也要时间调查。” “调查调查调查!他当年就是被明家那贱妇蒙了心!偏心徐知儒!” 皇后一会哭一会怒,自打季氏倒了以后,她便格外地依赖徐鸿,偏当爹的不知日日都在忙些什么,毫不关心女儿的死活。 “娘娘…这话说不得!” 许嬷嬷倒看得还明白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明家都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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