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体恤父母亲苦心,故而,比之他对阿兄父君产生怨怼,沈寒山更多的情愫是心疼那些,为他顶风冒雨的家人们。 因着这点,沈寒山才会勤勉读书,想早早长大,为家中大人们分忧解难。 沈寒山胸口心绪又满涨,低头看了一眼苏芷,满腔对于学问的热忱又熄了火气,败下阵来。 他蹙眉,使唤身边宫娥:“两岁的小娘子吃什么?牛乳汤品么?还是能吃大人的饭菜了?” 他哪里带过孩子,心间苦恼不已。 宫娥们偷笑,同沈寒山道:“三皇子稍待片刻,奴去问问六尚局的白司膳,给小娘子带些适脾胃的菜品、小饮来。” “去吧。”沈寒山对外很摆皇家姿仪,不会露怯。 于他而言,天家颜面很要紧,即便再温厚,也不会如皇后那般平易近人。 沈寒山小心拆开女娃娃拉扯的双臂,一点点放她入月洞式云竹帐幔门罩。床敷被褥底下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不至于冻着小娘子。 沈寒山放孩子的举动谨慎小心,生怕扰了她清梦。 然而苏芷还是醒了,她睁着圆溜溜的杏眼,望向沈寒山,一言不发。 沈寒山生怕小娘子又要啼哭,忙道:“你别哭。” 女娃娃乖巧极了,真的没有掉泪珠子。 她只是嘟囔圆润面颊,含糊不清地憋字:“爹、阿爹……” “我不是你阿爹。” 苏芷年幼,咬字不清。太长的句子,她听不懂。 沈寒山想了想,同她说:“你唤我一声‘寒山哥哥’吧。” “哥、哥……”苏芷朝他笑得眉眼弯弯,她正是喜欢学人的年纪,可爱得紧。 沈寒山难得对一个小娘子起了好心,他被人喊得心潮澎湃,头一回也有了可爱的小妹。 要知道,他一直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心里多渴望有个依恋自己的妹妹。 沈寒山耳尖微微泛红,装大人的腔调,颔首:“嗯,很乖。” 片刻,他为了博回一点颜面,又补了句:“嗯,不过私下里,你可这般唤我,于人前就莫要沾亲带故了,我怕你受不起这恩典。” 总要告诫小娘子一番,免得她占尽他便宜! …… 想起幼年鸡毛蒜皮琐事,沈寒山抿唇一笑。 那时年纪轻,不懂小娘子的无邪可爱。如今轮到他想占小娘子便宜了,却处处受制。 神思恍惚间,沈寒山记起苏芷入皇城司时,曾将番号雕青于腿上。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苏芷那样怕疼,缘何又任由墨迹雕青于身上。 或许是真下了“精忠报国”的死志吧?她以为苏父效忠于大庆国主,这才遵从父志。 这是独属苏芷的美梦,沈寒山护她一程,不愿她梦破。 也是因此,沈寒山凛若冰霜的心起了一丝怜悯,他不忍摧折她。 认主一事,沈寒山便一拖再拖,没告知苏芷实情。 她一直入错了衙门,认错了家主,效错了忠心。 天家待她,太过残忍了。 作者有话说: 沈寒山在线诚邀芷芷一同叛、国(不是) 下一章还会继续揭秘一些事情~~然后芷芷就要出狱了,亲亲这么多了,扯扯还会少吗!!! 沈寒山真名:申守雅,寒山这个名字只有家人才知道,所以今朝他也敢化名:沈寒山。 以前设下的杀局,他没有把控案件发展,只是想搞一点点舆.论,所以没什么啦!
第八十七章 沈寒山随苏母回了苏家, 他再次跪在家人神位跟前。 衣袖带风,烛光微晃。 屋外,起了一场急雨, 风雨晦暝。 自黑魆魆的暗处,沈寒山抽出一根荆条, 高高奉起, 膝行至家人神位跟前。 沈寒山同一旁的苏母道:“请苏婶娘代家中大人责罚。” 苏母知沈寒山今日是为苏芷受罚,他怪罪自己为了救人,毁去范献这一条紧要的门路,致使复国大业更为艰辛。 苏母不敢接荆条,连连后退,艰涩答:“小主子,您这是何苦……” 沈寒山脊背挺得峭直,如松如柏。 他毫无退意, 再道:“我背负血海家仇,却因一己私欲而自毁城池, 耽误复国大业。如若不负荆请罪,不依家法行事, 我夜里也不得安睡。寒山从未求过苏婶娘什么事,只此一桩, 还望您成全。” 小主子声嘶力竭告罪, 在主家灵位面前, 求苏婶娘给个痛快。 苏婶娘鼻腔发酸,红了眼眶。她只得上前, 接过荆条, 紧攥在手中。 她嘴上喊沈寒山“小主子”, 可这么多年下来, 她早把沈寒山当半个亲子看待,如何愿他出事。 故此,苏婶娘不敢下手太重,假模假式抽打一下,便罢了手。 沈寒山感念苏母疼惜他这个晚辈,他无奈地摇头:“苏婶娘,主家面前,不得欺瞒造假,请您依家规处置。” 沈寒山这句话压得很重,几乎是断了苏母所有的退路。 她忠于前朝,在君主面前,不敢造次。 苏母紧闭上双眼,强忍心疼,重重抽下荆条。 “嗯……”沈寒山被这一力道打得趔趄,他挺直了脊背,再跪回蒲团之上。 又是一下。 沈寒山疼得汗湿了鬓角。 血透出衣布,他咬牙死撑:“再打。” “啪!” “啪!” 接连几下抽打,背上的衣布完全撕裂开来,濡满了淋漓鲜血。 腥味浓郁,遍地落梅。 沈寒山自嘲一笑,暗下夸赞自己——原来,他也很能忍,并不似苏芷想的那样孱弱。 苏母依家法处罚了沈寒山,待荆条丢到屋隅角落,她也泪湿了满襟。 她扶浑身沾血的沈寒山起来,眼泪摇摇欲坠:“您何必自责!” “无碍的。”沈寒山唇色苍白,安抚似的一笑。 他没告诉苏母,今日这一罚,是他代替苏芷受过。 这样一来,兄姐父母泉下有知,便明白是他过错,而不会责怪苏芷了。 看啊,他待小娘子这般怜惜,才有资格迎小娘子过门。总不能,教她吃了委屈,被长辈们怪罪。 沈寒山由苏母搀着回了沈府,在萧叔的帮衬下,沈寒山敷完了满背伤药。 他想到了苏芷身上的鞭伤——原来挨鞭刑是这样的疼,芷芷受.辱时,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月侵了满衣,沈寒山又忆起旧事。 少时,他总抱怨阿姐不带他骑马,独自出游。 但其实有一次年节灯会,阿姐也曾偷偷带他溜出宫。 沈寒山以为阿姐是要带他去看内城之中的烟火,岂料她带他去的是城外寒江芦花畔。 她邀他上马,引他望皎洁白净的残月、漂泊岸边的芦花。 阿姐和沈寒山说她的“鸿鹄之志”:“寒山,你看这山河辽阔,一望无际。往后得闲,我便出宫策马,随风月入眠,夜夜宿芦花!唔,最好能再不归家!” 她想得长远,把“逃离皇城”的计划逐一说给沈寒山听。 阿姐思索事情总这样单纯,莫说帝姬逃宫了,便是出个宫门都得经由皇城司检验牙牌,哪里那么容易。 不过,看着阿姐明媚的双眸,他不想扫她的兴致。 于是,沈寒山也跟着阿姐笑:“嗯!不过阿姐出游也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会想你的。” 阿姐朝幺弟眨眨眼,朗声笑道:“好啊!到时我接你出去看看,咱姐弟一块儿闯荡江湖!” 还没等阿姐说完话,他们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清润的嗓音:“你自个儿做事不着边际也就罢了,还教坏小郎君么?改日是该同父君提一提,让他寻个边陲官吏当驸马,早早尚了你,圆了你不归家的好梦!” 这番话很明显动了怒,沈寒山一回头,见是大兄来了。 他惊喜地喊:“阿兄!你怎么来了?” 大兄骑着马儿晃晃悠悠靠近,他瞪了二娘子一眼,又抚了抚小郎君的发顶,道:“你们当今日宫中守卫这般失职,能纵你们偷溜出游吗?无非是父亲与母亲恩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你俩出城观火。哪知道,二娘子胆子不小,竟一径儿闯到了远郊,害我好找。” 阿姐撞上大兄便是个刺头,她朝他龇牙咧嘴道:“怎生就骂我一个?!” “不是你的主意,难不成是寒山的?” 阿姐做事素来护短磊落,当即拍了拍胸口:“好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寒山无关,是我的主意。” “哼。” 沈寒山不欲大好的日子,大兄与阿姐还在争吵不休。 兄弟姐妹三人凑一处儿赏月,实在难得。 于是他当起了和事佬,劝架道:“阿兄阿姐,你们看,今晚的月是残的。” 阿姐道:“对哦,怎生每次年节都是残月?” 阿兄鄙薄地望了妹妹一眼,道:“年节乃月末,自是缺月。你该多读些书,这般便不会问出傻话。” “申景,我今日和你没完!看招!”闻言,阿姐震怒,作势要同大兄单挑。 沈寒山左拉右劝不得,急得焦头烂额。 好在宫中禁卫追来,止住干戈,没闹成大事。 打那儿以后,阿姐看到大兄便绕着走,鲜少同他讲话,似是赌气。 不过也无需一个月,两人便重归于好,再没乌鸡眼似的争斗。 他想着,一家子住一块儿真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起变故的时候,沈寒山才七岁出头。 十七年前的他,是家中最小、个子最矮的郎君。 那日,平素井然有序的内廷司府乱作一团,隔门望去,殿外火光四起,人仰马翻。 大兄带着近身随侍的宫娥,焦急寻上沈寒山,催他过来。 今日,大兄难得肃穆庄重。他着了朱衣朝服,很有储君威风堂堂的气派。 只大兄眉心染血,也忘了擦拭,平添几分狼藉与可怖。 他没时间同小郎君细说,抬手推沈寒山上马:“跟着我的人走,待会儿入了偏殿,你和二娘子待在一块儿,决计不要出来!明白吗?” 沈寒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慌张地问:“阿兄,那你呢?父亲与母亲呢?阿兄,你不在的话……我害怕。” 阿兄揉了揉他的头,道:“别怕,暂且躲一躲,你们是安全的。前有诸卫禁军武候监门,往后还有‘碎云’死士前来搭救,你们一定能逃出生天。” 什、什么逃出生天? “阿兄、阿兄你别走。”沈寒山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袍,可是他力气太小、太年幼,要走的人,终究是抓不住的。 阿兄离开了,同他背道而驰。 沈寒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若他和阿姐所在偏殿是安全的,那么阿兄与家中大人待的地方,便危机四伏。 他们守着家中两个小孩儿,不愿他们受苦受难。 沈寒山咬住唇,忍着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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