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湄望了望日头,又看了看面前的长街,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不是说要来送我吗?怎么还没来?” 随从猜测:“会不会是记错了日子?或是记错了时间?” 桑湄:“不会,魏公子是个细心的人,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她想了想,对随从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我去他家看看。” 当初为了传话方便,她特意选了一家离魏家不远的客栈,走过去,也只需一盏茶的时间。 还没等走到魏家门前,就看见小巷子里好几个大娘聚在一起,探头往里张望。 桑湄心脏猛地一跳。 她快步上前,问道:“这家出了什么事?” 一个大娘回头看了看她,不认识,不是街坊邻居。但既然她这么问了,大娘也热心回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家的媳妇怀了孕,今天早上起床,没兆头的,突然就要生了。稳婆都是临时去叫的,哎唷,可把他们家里人忙坏了。” 桑湄惊道:“那产妇还好吗?” 大娘双手抄在袖子里,啧了一声:“那哪儿知道啊,这不还在生吗?” 正说着,一个高挑少年就抱着一盆血水,沉着脸,走了出来。 “吓,怎么是小叔子倒水!”大娘道,“也不避个嫌!” 另一个人说:“那怎么办呢?婆婆肯定在产房里陪着呢,也没那么多人手帮忙,难不成还是公公倒水?” “劳烦让让!”魏庭辉皱着眉低喝一声,大娘们连忙四散开来。 桑湄连忙跟了上去:“魏公子!” 魏庭辉刚把水倒掉,一回头看见是桑湄,不由缓了语气:“抱歉,我没想到嫂嫂她……” “这有什么,自然是你嫂嫂重要。”桑湄道,“要帮忙吗?” 魏庭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桑湄跟着魏庭辉进了家门,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邻居好奇的目光。 “嫂嫂生得急,当时忙着带稳婆进来,没顾上关门。”魏庭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解释道。 其实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他出汗出成这样,纯属是焦虑的。 “父亲,这位姑娘刚好来找我,便进来搭把手。” 锅炉旁,魏家老先生正在烧水,一眼认出了桑湄便是那日小儿子在城外救下的女子,连忙道:“多谢多谢!劳烦姑娘了!” “没事,应该的。”桑湄挽起袖子,和魏庭辉各自抱了一盆热水,往产房走去。 魏夫人等在门外,瞧见魏庭辉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还有点儿愣,魏庭辉三两句解释了,她便也顾不上客气,谢了桑湄,从魏庭辉手里接过水盆,带她一起进了产房。 “快快快!热水!”稳婆叫道。 桑湄还没反应过来,稳婆就从她手里抢过了毛巾,浸了热水,擦拭起床上女人的下/身来。 “巧娘,用力,用力啊!”魏夫人站在床边,心急如焚。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满身大汗,嘴里咬了一块帕子,正伸直了脖子,痛苦地呜咽。 血液浸透了垫褥,桑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头了!”稳婆喜道,“再坚持一下!” “娘——”巧娘抓着魏夫人的手,哑声道。 魏夫人也抓紧了她的手,连声说道:“娘在这儿呢,娘在这儿!” 两盆热水很快用完了,桑湄抱着血水盆出去,魏庭辉急忙问道:“怎么样?” “看到头了。”桑湄原封不动地说。 “那嫂嫂还好吗?” 桑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顿了顿,又道,“我看她还有力气说话,应该还算顺利罢?但是……” 她也没生过孩子,只是本能地觉得,太残酷了。 魏庭辉抿了抿唇,与桑湄一齐重新打了水,道:“再问问稳婆,还有什么要我们准备的?” 其实该准备的东西,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毕竟是男人,家里的两个女人都在屋子里,他和父亲,简直像失了主心骨一样,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地方没做好,需要有人给他们吃个定心丸。 桑湄进去了,又出来:“稳婆说,现在先多准备热水,多准备干净的毛巾就好了,如果来得及的话,再煮些糖水,方便产妇补充体力。” “好,好。”魏庭辉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弄。” 产妇不能见风,房门也不能太经常地开开关关,桑湄站在门外,倚着墙,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望着头顶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鼻尖似乎还有萦绕的血气。 她之前为了设局,伪装怀孕、伪装小产,从宁王府逃出去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亲眼见证一个女人的生产。 原来真正的生产,是这样的。 她那些从书上看来的,纸上谈兵的东西,对照现实,其实是那般苍白肤浅。 正胡思乱想间,屋内突然传来稳婆狂喜的叫声:“生了!生了生了!” 桑湄一怔,猛地冲进了产房。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稳婆手里举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婴儿,喜不自胜:“是个男孩儿!” 魏夫人紧紧握着巧娘的手,含泪道:“巧娘,听到了吗,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 巧娘艰难地转着眼珠,虚弱地笑了笑。 稳婆握住小婴儿的双腿,将他倒转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只听“哇”的一声,小婴儿放声大哭。 稳婆擦了擦婴儿身上的血迹,将他小心翼翼地用襁褓包起来,递到魏夫人面前。 “巧娘,你看,这是你的儿子。”魏夫人笑中带泪,接过婴儿,把他放到了巧娘枕边。 巧娘深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说:“像……他爹。” 魏夫人不说话了。 稳婆看向桑湄:“怎么还愣着呀,快去再打点水呀!产妇身上还脏着呢!” 桑湄这才回神,忙不迭地又拿着盆出去了。 门外,魏庭辉和魏老先生已经急得不行了。 “方才是有孩子哭吗?”桑湄一出门,魏庭辉便连忙问道。 “是。”桑湄冲他微笑,“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父亲!”魏庭辉惊喜地看向魏老先生。 魏老先生终于放下心来,喘着气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这早产了几天,我还怕呢……” 魏庭辉:“我去倒水!这儿是新的热水,劳烦姑娘再送进去一趟罢。” 他从桑湄手里接过血水盆,走得依旧飞快,只是这一次,脚步终于轻松了许多。 等他倒完水回来,魏夫人已经抱着孩子,和魏老先生在檐下反复观摩了。 “你嫂嫂太累了,喂了点糖水,先睡了。”魏夫人朝魏庭辉招招手,“来,瞧瞧你的小侄子。” 魏庭辉擦了擦手,有些紧张地走过去,探头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沉默了一会儿,道:“好……丑。” 魏夫人瞪他一眼:“小孩儿不都这样!你小时候更丑!过阵子胖了就好了!” 她又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婴儿,低声道:“他爹爹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魏庭辉抿了抿唇:“嫂嫂她……” 魏老先生负手,轻叹一声:“还不知道。等她身体好了,再跟她说罢。” 说到这儿,几个人齐齐转头,看向不远处单独站在一边的桑湄。 魏家夫妻已经从小儿子那里知道,长子早已身故的消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真的听到的时候,尽管依旧悲痛,却没有被击垮,在和儿媳妇相处时,也都不约而同隐瞒了这件事。 “那姑娘今天本就是来找我的,我去跟她说会儿话。”魏庭辉道。 魏家夫妻点了点头,抱着孙子先走开了。 魏庭辉走到桑湄面前,道:“今日,多谢你。耽误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要走了?” “没关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桑湄说,“我来找你,一来,是看看你是否是遇到了什么事,二来,也是有东西要给你。”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金锁,道:“之前得知你嫂嫂怀孕,我就想着,总得送个什么东西才好,想来想去,还是长命锁最妥当。本来是想今天给你的,没想到,你嫂嫂今天也生了。她不认识我,我也不好当面给她,就当是你送给小侄子的罢。” 魏庭辉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说道:“谢谢,破费了。” “不破费。”桑湄扯了扯嘴角,“反正花的是我舅舅的钱——你消息有误,他家产没被抄干净。” 魏庭辉失笑。 “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魏庭辉收起金锁,陪桑湄往客栈走去。 等候已久的随从见桑湄终于出现,大感安心:“小姐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人了。” 桑湄:“与魏公子多说了会儿话。” 她上了马车,两个随从也坐在了马车外头。桑湄掀起帘子,对魏庭辉认真道:“魏公子,那天在城外,多谢你救命之恩。” 魏庭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旧事重提,喉头动了一下,方垂眼道:“兄长曾说,公主命不该绝,也许就是兄长在天有灵,所以才会在冥冥之中,指引我在那一日,去往城外。” 桑湄:“若魏公子将来有什么事,尽管去长安。找我恐怕有点困难,但可以先找我舅舅。” “得此一诺,庭辉却之不恭。”魏庭辉睫毛微颤,抬眼看向车窗里的桑湄。 桑湄颔首,转头向随从道:“出发罢。” “是。”随从一挥马鞭,“驾!” 马车的轮子辘辘转了起来,往前驶去。 桑湄撩着帘子,道:“魏公子,后会有期。” 魏庭辉站在原地,朝她遥遥一揖,低声道:“草民……拜别公主殿下。” 起身时,马车已经远去,她大约也没有听见。
第78章 普通官员晋升后,往往会先蛰伏观察一段时间,等适应了周围环境,看清了周围形势,才会开始施展拳脚。然而孟敬升新官上任,却一点都没有要藏锋的意思。 他心里清楚,反正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底细,再低调也会有人关注,那么还不如大大方方,坦率行事,也好叫大乾的朝廷看看,他们南邬并不是只有庸官。 到水部任职第一个月,他便递了奏折,建议打通南北河道,引南水入北地,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减缓北方干旱情况,也能大大方便商品运输,利用漕运拉动各地贸易,提升经济。 户部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理由很简单,就是国库没这么多钱。 然而孟敬升却振振有词,说自己的奏折只不过是个规划,并非是要一蹴而就。 “王尚书掌管户部,应该也知道,这至少一半税收,都是来自于各大商户罢?商户赚得多,税收才多,国库才会丰盈。可王尚书高居庙堂,又岂知下面商户的烦恼?南北一统,本是振兴经济的大好时机,可下面的商户在南北跑动,却深受交通不便之苦,白白浪费了时间!况且,微臣并不是要直接凭空挖出一条大江,而是先把南北几条现成的支流贯通,再做更为细致的打算。王尚书连考察都没考察过,又怎知会花费多少?又怎么敢笃定,国库就一定拿不出钱来?”孟敬升瞥了他一眼,道,“之前查抄南邬桑氏的时候,不是还抄出了一堆好东西,上缴给了国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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