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湄:“……我就在这里,我也没地方可去。” 他极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千万等我回来。” 仿佛生怕再一次弄丢她似的,他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去。 “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桑湄微不可察地一笑:“知道了。” 奚旷往山下跑去。 桑湄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现在哪里还像什么帝王。 分明又和当年的虞侍卫差不多了。 她慢吞吞地洗漱,因为无事可做,便又开始翻她的木牌。 她的篮子里堆了很多没卖出去的木牌,她把那些刻得不是特别精细的挑出来,重新打磨。 说实话,现在她大概有点喜欢上这件事了。因为做这件事的时候,必须要专注,不专注就容易划伤手,所以脑海里什么也不会想,是很轻松的放空时间。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爱好。 她把一个刻着“心想事成”的福牌重新打磨完一遍,奚旷也回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拿了个篮子,里面除了装着现成的粥食面点,还装着新鲜的葱姜蒜酒,两把葵菜,一把豆苗,一棵菘菜,一块刚切下的猪后腿肉,一条还会拍尾巴的鱼,甚至还有一柄雪亮的菜刀。 桑湄惊呆了:“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她好久都没这么富裕过了。 “也不多,今天一天的量罢了。明天我再去买当天新鲜的。”奚旷道,“你厨房的刀是上一任住户留下的罢?不仅钝了,还锈了,我就买了把新的。” 桑湄:“……你不是很想让我跟你走吗?怎么还新买一把刀,倒像是要我长住似的。” 奚旷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可他默然了半晌,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外拿着菜。 桑湄摸了摸鼻子:“你吃了吗?” 奚旷:“没有,我怕你等急了。” “别收拾了,一起坐罢。”她叹了口气,敲了敲桌子,“这么多粥和点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好。” 两个人坐下,却不知道该聊点什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朝食。 桑湄想去收拾碗筷,却被奚旷制止,她看着一个大男人在狭窄的厨房里转来转去,先是洗碗,再是备菜,心情复杂。 她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她本意并不是要给自己找个厨子。 “你买菜的时候,朱策他们有没有跟着?”她没忍住,问了个问题。 “其他人没有,但朱策有。”奚旷闷声道,“但他并不是来帮我的。” 桑湄:“他昨夜生你的气,也生我的气。” “所以他是来劝我快些回长安的。”奚旷说,“他建议我,直接强行带你走,等你到了长安,到了皇宫,自然就认了。” “这是个好主意啊。”她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不采纳呢?” “因为我不想再逼你了。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他回过头,深深地注视着她,“你身边那个叫听露的婢女,虽然是她亲手给你下的药,但我却没有杀她。我把她留了下来,就为了听她讲你的事情——那些我不在的时候,你在王府里,都会做些什么。” 桑湄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她说我什么?” “她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奚旷苦笑,“但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在宁王府的日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 桑湄无言。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了。”他低声说道,“你是我的皇后,皇宫是你的家,但不是你的囚笼。你有出入皇宫的自由,可以自己挑选婢女和侍卫,我不会在你身边放任何我的眼线。” 桑湄微微一凛,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当真?” “当真。”奚旷说,“皇宫中的女眷,如今只有惠太妃一人,你又不认识她,不必与她来往。若是召人进宫,手续繁琐,耗时也多,你想见谁,不妨直接去见——对了,你还记得潘刺史吗?” “潘刺史?”桑湄眼珠一转,“他高升了?” “京畿外有先帝的亲兵驻扎,他调了通宁的守城军,助我平乱,如今已被我擢为尚书右仆射。”顿了顿,他接着道,“潘夫人亦在长安,若你觉得寂寞……” 桑湄道:“你开出这般条件,若是我不答应,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我并无此意……” “你先忙着罢,我去外面转转。”她撑着桌子起身,往外走去。 可奚旷却急道:“你的脚——”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是扭了,不是断了!” 他果然没敢再跟过来。 她推开门,山间清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她背了个竹篓,慢慢地走在小路上。 事情比她想象得要顺利许多,可她开心之余,却又有点不开心。 她本来想了一万种方法,要奚旷在纠结中答应她的条件,她就可以安心欣赏他的挣扎与最终臣服。可她还没开口,他倒是全说完了,让她有种白准备了的荒谬感。 她晃了晃头,算了,这不重要。 她先前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太过分,但她现在已经思考出了结果。 也许对他来说,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可她一直就是这么过分的女人,她好不起来。更何况,他也不是没对她做过过分的事。 既然目标已经达成,就不要管是怎么达成的了。他这样百依百顺,难道不是对她更有利吗? 她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她当然要走完。 她怕再扭着脚,所以并没有走得太远,只在附近转了转,随便捡了几只蘑菇丢进篓子里,就回了木屋。 结果刚走近,就发现奚旷正站在屋前,像个望妻石似的看着她。 她奇怪地问:“你一直站这儿干什么?怕我跑了?” “不是。”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怕你万一受什么伤,我在屋里,听不到你喊我……” 桑湄:“……” 她算是知道了,原来是失去了她一次,她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一个离不得人的瓷娃娃。 “去把这些洗了。”她摘下竹篓,往他怀里一扔。 他果然对她的吩咐十分受用,洗干净了那几朵蘑菇,又来问她:“我们中午喝鱼汤好不好?正好可以把你采的鲜蘑菇放进去。” 桑湄斜睨了他一眼:“你厨艺很好?” “很久没动手了,但应该能吃。”奚旷实话实说,“我小时候,从酒楼后厨偷学了不少。” 桑湄这才想起来,他在进公主府前,是个流浪少年来着。 “那就信你一次。”她说,“我不会杀鱼,所以也从来没有买过鱼。” “没关系,我会。”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国之君,站在案板前,挽起衣袖,举起菜刀,干脆利落地剖开鱼肚,挖出内脏,然后开始唰唰唰刮鱼鳞。 桑湄:“……” 不得不说,奚旷的厨艺,比自己还是好了不少的。 她默默地喝着鱼汤,心想。 吃完了午食,奚旷又开始很勤快地洗碗。桑湄怀疑,要不是她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打扫的,他说不定还会连其他洒扫的活也一起干了。 下午没有什么事做,奚旷看见她放在篮子里的一堆福牌,不禁问道:“为什么会想起来做这些?” “别的我也不会。”桑湄说,“我看这里的习俗,喜欢在屋檐下挂一些装饰的东西,于是就做了这些。其实卖得也不太好,但勉强能生活。” 奚旷问:“那我能买么?” 桑湄瞧着他,似笑非笑:“可以啊,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他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买你一整篮,够了吗?” “够了,足够了。”桑湄说,“我一块才卖三文钱。” 她坐在桌边,看着他把那一篮福牌倒在桌上,挑挑拣拣,最后取了一块出来,问她:“你的工具在哪里?” 桑湄抬了抬下巴,给他示意方向,又揶揄道:“你不会是想二次加工,转手倒卖罢?” 奚旷取了工具来,抿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不愧是早年做过木工手艺的人,他三两下便把方方正正的木牌边缘挖出了花形,原本显得有些古板的木牌,顿时便鲜活起来。 桑湄眼前一亮:“好看。” 奚旷耐心地雕着花,桑湄就趴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忽然来了一句:“你记不记得,我在宁王府的时候,有天晚上,你带我出去逛街。” 奚旷手下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说:“那天晚上,我买了风车、陶响球之类的小玩意儿,你问我买那些做什么,难道是回去逗鸟的。” 奚旷喉头一涩,看向她:“后来我知道了。” 那些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是她买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的。 她支着脑袋,偏头望着他,像是在仔细端详一般,半晌,道:“你知道怎么做父亲吗?” 奚旷:“……” 他放下了手中的刻刀。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母亲。”桑湄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养育一个孩子,我总觉得那些事情离我太远了。我曾听过一个说法,小的时候,人总会对自己的父母有诸多不满,可是等长大了,却突然发现自己做事和父母一模一样。” 她的父亲自是不必提,可她的母亲,他却很少听她提起。 “你母后待你不好吗?” 桑湄摇了摇头:“不,她待我很好,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怎么会待我不好。只是也因为这‘唯一’二字,她对我的爱,太重了。” 人人羡慕她清鸾公主,鼎铛玉石,风华无双,高不可攀,又岂知,她也需事事小心,步步谨慎,门门课业出类拔萃。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她不是活得像个人,而是活得像个象征。 物极必反,所以在母后去世后,加上遭人背叛,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走上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奚旷自嘲一笑:“我还不如你。”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正常的舐犊情深,也从来没有实践过真正的孝悌之道。要问他怎么当个好父亲?他根本不敢夸下海口。 “但你或许会是个会讨小孩喜欢的父亲。”她淡淡地微笑起来,“以前在撷阳郡的时候,我就听你打工的那家酒铺老板说,你经常削了木头丢给街上的孩子玩。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所有玩具,都是工匠精心打造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父母也是可以给小孩子做玩具的。直到有一次,母后带我去舅舅家,我看到他在给他的儿子做一只风筝……” 她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刻打住。 “你经常去你舅舅家?”奚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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