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 奚旷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好像天生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为了摘干净自己,不惜扫清一切障碍,哪怕是拉别人下水。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变过。 “卿卿。”他唤了一声。 桑湄回过头来:“殿下,我马上就好。”她匆匆又交代了几句,随即快步回来,温顺地靠到了他的身边。 奚旷看着这个女人。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北炎的官员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接手南邬事宜,他身为亲王不能一直赖着不走,而她,他势必要带走。 “你可知,今日本王为何心不在焉,才被刺客得了手?” “为什么?” 奚旷一字一顿道:“因为今日早晨,本王收到了父皇的圣旨,要本王务必,将南邬余孽清扫干净。” 桑湄怔了下,随即道:“哦,那殿下看来,很快又有的忙了。” 她略略提了提袖子,为他斟了杯茶。 她没什么反应,这在奚旷意料之中。 他说:“本王乏了,你替本王念一会儿书罢。” 桑湄接过他手里的书,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军情文书,而是一本佛经。还是放在她披香殿书架上的一本佛经。 “殿下怎么会看这个?” “人累了,看这个,能静心。”奚旷合上眼,“念。” 桑湄便从翻开的一页开始念。 她的声音慢而婉,奚旷听了一会儿,嗤道:“佛经在你嘴里,倒像是靡靡之音了。” 桑湄抿了抿唇:“那我不念了?” “接着念。” 桑湄只好接着念,只是语气更加严肃了一些。 这些佛经,她是抄过的,只是抄的时候不动脑子,更不诚心,所以也没在心中留下半分印象,念得有些生涩。但就算是这样生涩的念书,奚旷竟然也听进去了,呼吸明显变得平稳下去,眼皮都不动一下,宛如已经睡着。 他手边没有任何武器,身上还带着伤,只要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她说不定就能刺杀成功。 桑湄有些恍惚地想,真敢啊,奚旷。 就这样放任她携带凶器在身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自己还睡着了。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桑湄放下书,去开门,随后回到奚旷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殿下,用膳了。” 奚旷睁开眼,看到她俯身望来,眉眼浅弯,笑语盈盈。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说:“桑姬。” “嗯?” “今夜,留下来陪本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48h内本章评论都发红包! 大年初一会上个夹子榜单,夹前还会再爆更一下,合计一万五(毕竟存稿富翁),你们是想我早点发还是正常发,早点发就是今天直接把剩下一万五一起提前发了,晚点发就是明天零点后再发,总数是不变的,无非就是早看一会儿晚看一会儿的区别,因为怕大家过年忙忘了看嘛(挠头)。
第26章 是夜,殿内灯火通明,奚旷坐在榻前,张重行提着药箱进来,朝他行了一礼:“老朽来为殿下换药。” 奚旷点了点头。 张重行打开药箱,抬头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桑湄,动作有些迟疑。 “无妨。”奚旷道。 既然宁王都这么说了,那张重行便不再顾忌,为奚旷脱下了身上单衣。 烛光映照下,张重行为他小心拆下那沾了血的绷带,层层白布解开,露出他饱满流畅的臂腹线条,遒劲而不暴胀,坚实而不坚硬。 但这样的身子,却并不能让人感到一丝美感。 只因那蜜色的皮肤之上,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沟壑疤痕交错纷杂,遍布每一块肌垒,令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完整的人,而像是许多肉块被拼凑缝合而成,是张牙舞爪的野兽,也是诡谲混沌的魑魅,暗红浮白,触目惊心。 桑湄下意识倒退两步。 张重行明显感觉到手下宁王的脊背一绷。 他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为宁王匆匆换完药,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后,便即刻告退。 关门声响起,殿内烛火一晃,落针可闻。 良久,奚旷才道:“害怕?” “不是……”桑湄抬起眼,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简直像是对她赤衤果衤果的叫嚣,“我只是没想到……殿下吃过这么多苦。” “吃苦?”他蓦地冷笑出声,伸手一拽,她便轻易被他拽进了怀里。 她的手被迫握住他臂膀上那些光滑的疤痕新生面,她在他怀里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所受的灾难,比她想象得更可怕百倍、千倍。 “你怎么会觉得,这只是吃苦?”他靠在她耳边,胳膊用力,几乎要把她的腰折断。 “这分明是吃人啊……卿卿。”他阴冷道。 秋穗将她伺候得很好,她身上又重新有了那种专属于清鸾公主的清冽味道,又冷又孤,像一把冰淬的刀,直直扎进他的心里。 她在他怀里,永远温柔小意,却永远在他不设防的时候,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 桑湄在撷阳郡的最后一个春天,边疆传来战报,南邬与北炎打仗,又打输了,这次割让了两座城池,暂时休兵。北方的战火虽未绵延到南方,撷阳郡一切如常,但毕竟是休戚相关的国家大事,人心惶惶在所难免。 而公主府内则丝毫不受影响,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为公主出孝回宫作准备——三年孝期已满,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土里土气的乡野小郡,回到繁华兴盛的建康都城了! 府里上下人人都很高兴,只除了公主和秋穗。 白日里有快马送来一封密信,由秋穗亲自接过交给公主过目,自看过那信后,桑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甚至让当时在一旁剪枝的奚旷直接退下。 奚旷直觉是建康那边出了什么事,但那不是他能过问的,他只能对公主的隐怒沉默以待,无声告退。 到了夜里,秋穗来找他,说公主要见他。 奚旷推开门,看见了坐在窗台前饮酒的桑湄。 秋穗早已退下,桑湄回过头来,斜支着脑袋,唇色被酒渍浸得嫣红,说话声音也懒洋洋的:“你可知道,本宫很快就要回宫?” 奚旷在她身边坐下:“卑职知道。” 桑湄笑笑:“即便如此,也还是不愿与本宫回去吗?” 奚旷垂下眼睛,握紧了双拳。 他回去……他回去做什么?回去当一个侍卫,然后听人人都说他肖似贺暄吗?还是惊动了贺暄,最后将他带回贺家认亲? “卑职粗野惯了,建康王城……规矩甚多,卑职只怕给公主府丢脸。” 桑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虞侍卫。” “卑职在。” 她将空了的酒杯丢到一边,带着满身的酒气卧倒在他的膝盖上,喃喃道:“你喜欢本宫吗?” 奚旷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才道:“卑职对公主,不敢言喜欢。” 她是枝头的雪,是山巅的冰,哪怕她主动落入他的怀中,也终有化成水,化成气离开的一日。时过境迁后,她会重新以冰雪之姿降临世间,而他从来不可能占有。 “看来你对本宫,也没有多喜欢。你宁愿在这乡野之地待着,也不愿随本宫去建康。” 奚旷沉默。 “不过没关系,本宫也不在意。”她轻声道,“因为本宫,马上就要嫁人了。” 奚旷蓦然僵住! 她翻了个身,像只猫儿一样蜷在他的臂弯与膝盖间,脸颊贴着他的腹部,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片柔软的肌肤,在说话时的颤动。 “你若是喜欢本宫,还要跟在本宫身边做侍卫的话,恐怕得令本宫为难了。” 是啊,她早该嫁人了。 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吗? 可当她亲口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却仿佛被人狠狠揪紧,喘不过气来。 是谁能采下这捧冰雪,将她焐热成沸腾的岩浆? “恭喜公主。”他的声音几乎是破碎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有此福气?” “不是哪家的公子。”她说,“是北炎的皇帝,那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奚旷愣住。 而她只是仰起脸,冲他微笑,眼中乌黑水亮。 “为什么?”他猛地握住她的肩膀,眼中是炽烈的怒火,“是陛下……让你去和亲的?皇室中没有别人了?偏偏要你清鸾公主去和亲?” 北炎的粗人,岂懂如何养护明珠! 更何况,北炎宫廷中素有传闻,说北炎的宫妃大多短命,死时伤痕累累,也不知道其中是有什么密辛,这种桃色消息向来传得远,连南邬百姓都津津乐道。 “啊……”她笑道,“确实如此,确实没有别人了。本宫的姐姐都已婚配,而下面的妹妹,还未及笄呢。” 奚旷很想说,南邬虽是节节败退,但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怎么就敢将本国最尊贵的公主送出去和亲!南邬的将士们,难道就咽得下这口气,要靠女人来维护和平吗! 但这些话,在他喉咙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他想起她下午读信时的隐怒,又看着她此刻若无其事的笑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虞侍卫。”她说,“本宫走后,你打算做什么呢?不会接着卖酒罢?” 奚旷无言地看着她。 她像是有点困了,眼睛都闭了起来,长发未绾,散乱地落在竹席上,露出一只小巧的耳朵,就像是专门要听听他的回答。 可他没什么好回答的。 他未来要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去想过。 “卑职……”良久,他才仿佛下了千钧重的决心一般,涩然开口,“若公主需要……卑职……也不是不可以去北炎……” 他的心提起来,等着她的反应,也许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也许是惊讶于他的转变之快。 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只是沉沉地睡在他的怀里,呼吸平稳,酒气萦绕。 奚旷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最后到底自嘲一笑。 他低下头,伸手碰了碰她的睫毛,她眼皮一皱,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重新睡去。 再被她这样压下去,他腿就要麻了,届时再抽身,恐怕就会将她惊醒。 奚旷小心地将手臂伸到她身下,将她略略腾起来些,然后慢慢地把腿收了回来,跪直,站起,一步一步,横抱着睡着的女子,来到公主的银纱帐边。 他将她平稳地放上了床榻,她本就赤着足,因此直接为她盖上被子就可以。他直起身子,刚放下帘子,却觉衣摆一扯,是她在迷蒙之中揪住了他。 她揪得并不很紧,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掰开她的手指。可当他弯下腰,触上她温热的指尖时,他的心忽然化成了一团棉花,再难施力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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