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来,怎么变得更像南邬人要带走公主,袭击宁王只是声东击西呢? 众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们五人,各率一队,分头寻找。但凡找到任何可疑物品、特殊记号,或是人为走动过的痕迹,全部记下追查。”奚旷沉声道。 “是!” 士兵们离去后,奚旷仍站在原地未动。 只是若还有人在此,定能发现,他所持的剑,竟在微微颤抖。 他后悔了。 后悔今夜不该轻易允了桑湄的要求,放任她和秋穗去沐浴。当时他想看看她们究竟玩的什么把戏,可谁知道,竟会是这样收场。 一想到她只穿着单薄里衣便被人从水中劫走,一想到她落入太子手中后可能遭遇的种种拷问,他便难以遏制住内心的暴戾,想要砍碎这碍眼的石头,想要砍断这沉默的河流,想要砍落太子那高高昂起的头颅…… 更想砍向的是刚愎自用的自己。 烈火烹心,滚油入肺。 不外如是。 - 桑湄和秋穗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地往前走去。 脚下是没过脚踝的积水,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要摔跤,而密道四壁因为长期渗水,也湿漉漉的,摸上去十分恶心。 “公主,咱们……还要走多久啊……阿嚏!”秋穗牙齿打架,磕磕巴巴地问。 她们到现在还穿着湿透了的单衣,秋穗觉得自己在走出密道之前,说不定会先被冻死。 桑湄也觉得很头疼。 “按照书上说的,这里面应该还留存一些当年打仗时储备的急需用品,只是这里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声音在漆黑空荡的石道里回响,显得幽冷又恐怖。 若是早知道会有用上的一天,她当年在翻看藏书阁的档案时,一定好好背下有关月弧山脉密道的每个字。只可惜当时只记了个大概,这条密道里具体有什么、又通往哪里,她是全然不知。 “奴婢觉得……啊!”秋穗一声惊呼,摔倒在了积水里。 她和桑湄的手紧紧相握,于是桑湄也被她带得一个趔趄坐进了积水里。 秋穗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公主,你没事罢?” “没事。”桑湄摆摆手,撑着地正想站起来,却摸到了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秋穗也顺着去摸,只一摸便吓了一跳:“水蛇吗!” “不是,是死物。”桑湄蹙了蹙眉,又摩挲了几下,笃定道,“是绳子。” 她让秋穗让开一点,自己没有用力去拽那条绳子,而是沿着绳子,轻轻地一路摸索过去。 那条绳子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变得极其软烂,但顺着往前,却发现它竟在逐渐露出水面—— “桌子!这里有张桌子!”桑湄惊喜地叫道。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体验过盲人的感受,触摸到的每一样物事,都令她惊喜万分。她的手指飞快从桌面上滑过,判断着这上面各式各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秋穗,过来!” 秋穗循声过去,一只纤细的手攀住她的肩膀,随即一股微微的霉味迎面扑来,一件半湿不干的棉衣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先凑活一下,等我们出去了,再另外寻一身。”桑湄一边说,一边从桌上另外翻出了一件棉衣穿上。 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感觉上暖和了些。 桑湄又摸了一圈,又摸到几双编织牢固的布鞋,也给自己和秋穗穿上了。还有一些已经不能吃的干粮、已经不能用的火石、已经锈迹斑斑的兵器,她都甚是可惜。 这密道终究只是个“道”,不是“仓库”,她也寻不到更多东西了。 又确认了一遍能带的都带走了,桑湄才略有不甘道:“走罢。” 两人继续涉水向前。 “公主,宁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罢?会不会找到我们?”秋穗不无忧虑。 桑湄说:“除非他们下水来找,否则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找到。但那河流不深,又没有暗流,他们不会花更多功夫在水下的。” 毕竟谁能想到,在水下会有若干条尘封已久的密道呢? “那我们出去后,肯定也还是在月弧山脉里,会不会和北炎军队撞上?” “除非是天要亡我,否则月弧山脉如此广袤,怎么能倒霉成这样?”桑湄朝潮湿的手心呵了口气,“我们只有两个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引起太大动静。而奚旷最多只会找我两天,两天之后,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得走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主将。”桑湄无声一笑,“身为主将,就该拎得清轻重。岂有让数万大军,为他一人之侍妾原地驻足的道理?” 秋穗一想,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像月弧山脉这种地方,山林里肯定会有一些人家的,只是自从战起后,这山里的人家应该都陆续搬走了,希望咱们出去后,能找到几间废弃的屋子。”秋穗碎碎念着,“最好要有剩下的布匹、剩下的干粮,最重要的,是要有能用的火石或者火折子!” 桑湄搂过她单薄的肩膀,低声道:“连累你了。” “公主这是什么话,奴婢本就该和公主在一起啊。”秋穗笑了笑,“若不是公主,秋穗恐怕还活不到现在呢。” 她本不是公主身边的人,只是一个获罪小家族的旁支,因连坐被充入宫廷为奴。 她被发配去打扫御花园,常常因落叶落花没清扫、或路上的泥尘没擦干净而遭到责罚。 有一日,南邬太子来御花园玩,结果被石缝里的泥土滑了一跤,大怒之下要杖毙打扫的宫人。 是年仅十岁的清鸾公主站在旁边,冷冷嘲笑道:“走过这路的人不止皇兄,却只有皇兄一人摔倒,说不定是皇兄自己的问题呢?清鸾听说,有一些平衡不好的人,其实是脑子里生了毛病,皇兄还是快找御医瞧瞧罢,别耽误了病情。” 当时周围宫人不少,也不全是太子的人,太子唯恐人多嘴杂,话传到国君那里,会令国君觉得他脑子真的有什么毛病,难当太子之位,便怒气冲冲放了几句狠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溜之大吉。 秋穗还跪在角落里害怕地直哆嗦,却见一双绣鸾凤镶珍珠的鞋面停在了她面前,头顶传来女孩淡淡的声音:“毛手毛脚,不会干事,带回本宫宫里,好生调教。” 她一愣,随即狂喜,除了磕头谢恩,什么话也说不出。 太子治不了公主,难道还治不了打扫的宫人吗?但从今往后,她就是公主身边的人了,太子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 “公主,若咱们真的可以摆脱宁王,接下去,要做什么事呢?”秋穗轻声问道。 黑暗中,只有她们彼此的呼吸,和水波摇晃的声音。 “等。”桑湄道,“等着看北炎要如何治理南邬,等着看北炎会如何对待南邬的旧官,等着看……舅舅会去哪里。” 她的舅舅,当年的国舅孟敬升,曾官居一品大司空,金印紫绶,后因一桩小罪,被国君贬去了东南沿海,当一个五品蹇州刺史。也不知改天换日之后,他这个刺史兼曾经的皇亲国戚,该何去何从。 桑湄闭了闭眼,近乎叹息般地呢喃:“若非此战……若南邬仍存……” 那东南一带的世家豪族,如今应该都已成为她的幕后之盾。 而舅舅豢养在田间的私兵,也终会收归在她的名下。 而她,清鸾,也本该撕碎这公主之名,剑指东宫!
第36章 桑湄和秋穗终于走出了这条阴暗潮湿的密道。 出口没有封死,只用厚厚几层草垫挡起,只是这几层草垫制作得过于逼真,且年岁久远,几乎与周围杂草树藤长到了一起,二人整理了好久,才终于扒开了一个能容女子进出的小口。 秋穗从密道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揉被水泡皱了的脚。她一屁股坐在厚厚的草地上,感叹道:“还是泥土地好啊。” 虽不知具体方位,但这显然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山野,地上落叶枯草不知凡几,层层叠叠,柔软又扎实。 头顶是朦胧灰白的天空,这一夜,竟是如此飞快地过去。 桑湄和秋穗坐着歇了一会儿,又因为太冷,开始起身寻野果充饥。 深冬时节,树林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和秋穗也够不着太高的树枝,只能从低矮处,或是从地上,捡拾一些还算完好的果实——过于饱满鲜艳的,她们也不敢碰,连鸟雀都不吃的品种,万一有毒怎么办? 天渐渐地亮起来了,周围除了她们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桑湄站在山坡上望了一会儿,道:“我们运气还不错。” 秋穗抬起头,清晨的阳光单薄却明亮,而桑湄正迎着光立在风中。 她的头上尽是草木灰屑,身上的棉线开了几根,在风中颤颤地发抖。但她却站得很直,眼中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是她做公主时,都不曾有过的光彩。 秋穗拽着树藤爬上山坡,顺着桑湄指的方向看去。 “你看,日出东方,而我们走的这条密道,出口朝南。”桑湄微微笑起来,连脸上的泥痕都显得生动起来,“建康在月弧山脉的南面,奚旷的军队是从南往北翻越山脉,往北炎而去,而我们顺着这里走,就一定可以下山,回到南邬地界。”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肩上的胆子都一下子减轻了不少:“我本来一直担心,密道的尽头是山脉北侧,那岂不是和奚旷顺路?说不定要被抓个正着。但还好,我们现在是与军队背道而行。” 秋穗:“但我们只徒步走了一夜,宁王要来寻我们,肯定是骑马,速度快多了罢?” “月弧山脉如此广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来时,是沿着溪流水路走的,但你看看这附近,哪里有什么水源?”桑湄道,“比速度,我们一定比不过他们,所以我们能赌的,只有时间。” “就算宁王为大局着想,不再逗留,但他万一派几个心腹,就待在这山里找人,那该怎么办呢?” “书上说,当年为方便埋伏与逃脱,每个密道口方圆十里内,定会有另一个密道口,而中途也会挖一些较浅的山洞或地洞,供军士短暂隐蔽藏身。”桑湄道,“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边下山,一边寻找新的密道与可以藏身的洞口,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可以及时躲起来。” “好,奴婢都听公主的。”秋穗郑重点头,“咱们一定可以安全回去,与孟大人联络上的!” …… 也许是前面不顺了太久,所以今日老天眷顾,桑湄与秋穗的进展竟意外得顺利。 她们不仅没有碰上搜寻的士兵,还误打误撞找到了一座以前山中猎人住的房子,房子里虽没有衣服,但有一套挡雨用的蓑衣和斗笠,还有一床已经看不出的颜色的被单。秋穗又翻找了一番,找到了剪刀和麻绳,把被单裁了,简单绑了绑,就有了一身乞丐般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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