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怎么反着来的?主角还能不能长嘴了?而且一个有胆子亲自毒杀报仇的女子,怎么在小叔子面前哭哭啼啼的? 桑湄皱着眉,朝身后的婢女勾了勾手。 问风和听露一起上前:“桑姬有何吩咐?” “你们谁之前看过这出戏?” 听露抢答:“奴婢看过!” “觉得好看吗?” “好看呀!”听露起了劲儿,兴致勃勃地说,“越看到后面,才越好看呢!” 真的吗?桑湄对此抱有十分的怀疑。 “桑姬想听奴婢提前讲一讲结局吗?”听露眼神闪亮。 “……算了。”桑湄揉了揉额角,“给我添点茶。” “是!” 桑湄回头看了虞春娘一眼。她坐在斜后方的位置,腰背挺直,正十分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显然这是少有的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桑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看。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日常。 少年将军虽然娶了霞云郡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军对这位郡主并不上心,而家族里的人也隐约猜到,将军大约是在报复这位前嫂嫂改嫁之仇,要羞辱回来。 郡主在将军府里受了不少欺负,但想到这是她夫君的家人,也就忍了。 少年将军依旧冷待她,但因为少年将军不拘小节,身边服侍的人又少,所以经常丢三落四,郡主本着“我是他嫂嫂,现在夫君不在了,长嫂如母,我应该好好待他”的心理,对少年将军的恶劣态度从无怨言,默默照顾着他。 天长地久,少年将军竟然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有一次郡主生病,将军听说后急匆匆回府,却在准备敲门时停住了动作。 台上的将军在迟疑地唱着戏词,述说自己的不解与惶恐。 桑湄:“……” 她悄悄看了一眼听露,果然,听露正咬着嘴唇,绞着双手,一副努力忍笑、又满心荡漾的模样,因为太沉浸其中,甚至没有发现主子正在看她。 桑湄终于懂了什么叫“越到后面越好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搞了半天,霞云郡主和前夫以及前前夫的恩怨情仇,都是为了给她这前前任小叔子、现任丈夫的“后悔追妻”剧情作铺垫啊! 这北炎人的口味……倒还蛮狗血的。 狗血又微妙,微妙又上头,桑湄抽抽嘴角,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对这个剧情发展颇为无语,但确实很想接着看下去。 难怪这戏能这么卖座,剧情勾人,加上主演模样周正,唱腔好听,想不出名都难。 不过,这戏里也颇有几处大胆又隐晦的唱词,放在南邬,是决计上不得台面的,没想到到了北炎,竟还能堂而皇之唱给王公贵族听,此地风气可见一斑。 桑湄又不动声色地瞥了奚旷一眼,想看看他对这戏是什么反应。结果奚旷面无表情,仿佛看的不是什么爱恨情仇的虐心大戏,而是平平无奇的普通表演。 ……也是,男人一般不爱看这套。柏树方才也说了,许多女子都对扮演少年将军的楚瑟颇为追捧,但却没听说过有男人对扮演霞云郡主的芙珠趋之若鹜。 台上,故事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 少年将军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位前嫂嫂。他痛苦纠结之际,解酒浇愁,买醉不归,结果被出来寻他的霞云郡主正好看到。 少年将军以为她是自己的幻觉,一通自言自语,剖白了心迹,可把郡主吓坏了。郡主怎么也没想到,小叔子竟然会对自己产生了那种心思。她落荒而逃,之后几天,一改往日嘘寒问暖的态度,刻意避着他。 将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终于在一天堵到了郡主,问她到底怎么了。郡主这几日十分痛苦,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将军也并不全是关怀后辈的感情。 她在经历了丧夫、报仇、被人议论之后,生活早已没有了新鲜的色彩,活着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虚无的任务。而少年将军,年轻蓬勃,前途无限,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哪怕是发怒,也是充满了少年人才有的那种冲动与激情。 一切的一切,都冲荡着她寂寞孤独的灵魂。 然而郡主却不能接受自己这样。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和第一任夫君恩爱有加,是要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不曾背叛自己,自己却为了给他报仇,而委身于他的仇人,已经是有违他们的誓言。如今却又对他的亲弟弟动了心,岂不是真的亵渎了他们当年的感情! 所以郡主擦干眼泪,故作绝情地对将军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可她并不爱他,所以不能回应他的示爱。 将军被她拒绝,心碎又痛苦,大声逼问:“既然不爱,又为何对我这般好?莫非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弟弟吗?” 郡主被逼问急了,为了让将军早点死心,只能冷冷道:“不是。” 将军一顿,脸上露出喜色:“那是……” 然而下一句,他的所有希望都灰飞烟灭。 因为郡主说:“是因为,你长得像他。” 台下的桑湄猛地攥住了桌角! 她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颤抖。 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将军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一拳捶碎身旁的花瓶,转身离去。 郡主哭倒在美人榻上。 桑湄微微转头,看向奚旷。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眼神沉暗,唇角紧绷,手里的茶盏盖子掀了一半,停在了半空。 身旁的听露偷偷抹着眼泪,嘀咕道:“唉,何必呢,何必呢……” 问风揪了揪她的衣角,小声道:“干什么呢你,别打扰主子看戏。” 听露吸吸鼻子,瘪了瘪嘴:“没办法嘛,每次看到这里,都好心痛。” 这是这出戏一直都有的桥段。 可桑湄和奚旷,却全然不知。 似乎是感受到了桑湄的视线,奚旷望了过来,与她静静地对视。 “这是殿下挑的戏。”良久,桑湄露出一个笑来。 奚旷慢慢地放下了手中茶盖,盖住了浮动的茶叶:“……看来盛名难副。” “那殿下还要接着看吗?” “为何不看?” 桑湄收回目光,缓缓松开攥着桌角的手,这才发现,因为太过用力,她的五指指甲已经有了些许裂痕。 戏台上的郡主与将军陷入了冷战。 正好边疆战事又起,将军索性接了圣旨,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远赴边关打仗。郡主得知消息后,强行忍住,没有去送他。将军等了又等,没有等来心上人的影子,最终黯然离京。 可是将军一走,郡主就后悔了。每日坐立不安,希望将军能寄一封家书回来,可将军的家书,只寄给家族的族长,不寄给她。族中亲人还不知道他们如今的关系,还以为他们仍旧关系不好,是以对郡主也没什么好脸色。郡主更伤心了。 忽有一日,京中传来流言,说边疆兵败,少年将军战死沙场,尸骨无存。郡主大惊,不愿相信。这一次,她不顾阻挠,强行离京,要亲自去边疆看一眼。她出京的时候,百姓们纷纷围观,都说是她克夫,将将军克死了。 “夫君,妾身来见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夫君,声戚戚,音切切,可他已经听不到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天地间,只有茫茫的白雪,和郡主的孤独背影。 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下人们的抽泣。 桑湄瞪大了眼睛,看向听露,难以置信道:“这、这就结束了?” 听露眨了眨红红的眼睛,点头:“回桑姬的话,是结束了。” “可是……这结局呢?将军到底死没死啊?” 听露:“那就是续集的开头啦!《金钗孽》的续集《金钗缘》,讲的就是郡主千里寻夫,在边疆上找回了重伤的将军的故事!后来两个人把心意说开,冰释前嫌,最后集结残兵,出奇制胜,大败敌军!回到京城后,将军还设计惩治了那害死了兄长的高官一家,又心疼郡主的付出,好好安抚了郡主一番,和郡主高高兴兴过日子啦!” 桑湄无语:“……这还有续集。” 看来是真的很火爆了。 这么长的一出戏看下来,天黑了,人也累了。 桑湄没有再召见饰演男女主角的芙珠和楚瑟,只是把戏班班主喊了过来,说大家演得不错,赏了一袋碎银,让他回去好好犒劳一下戏班众人。 老班主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柏树道:“寅时过半,厨房早就备好了菜,殿下和桑姬可要用膳?” 奚旷:“可。” 桑湄回头,看向虞春娘。 许是坐了太久,腿脚有些僵硬,虞春娘站了几下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往前挪着。 “奶娘,好看么?”桑湄问。 虞春娘缓慢点头:“好看的,好看的。” “您看得懂么?” 虞春娘:“嗯……好看。” 桑湄叹了口气:“扶奶娘先回院子休息罢,让厨房单独端点吃食过去,早点吃完,早点歇着。” 婢女应是,扶着虞春娘先退下了。 西园离奚旷的寝殿更近,两个人沐着月色,沿路而行,一路无话。 到了寝殿,晚膳已经摆满了圆桌,下人们给各自的主子布好了菜,便安安静静地退下了,不再来打扰。 桑湄饿了,提箸便吃,冷不丁听到对面的奚旷开口:“不怕本王下毒?” 一只肥嫩的虾仁停在舌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桑湄冷笑一声,将虾仁三两下嚼了,搁下筷子道:“殿下自己选的戏,自己受了气,拿妾身撒什么疯?” 真不知是什么孽缘,这出戏里偏偏安排这么个情节,简直像是故意来嘲讽他们二人! 若不是这戏早已有之,从未改过,今天这一班子人恐怕都不能活着走出王府大门。 “你若是诚心想与我议和休战,至少现在就别提从前。”她眉间藏着愠色,声色俱厉。 他们两个若是想翻旧账,岂不是翻到明年都翻不完? 奚旷不置可否,转而道:“今日这戏,实在是无聊至极。” “那往后就不必殿下陪着了。妾身听说这戏还有续集,怎么着也得把续集看完。”桑湄拿起手边青玉杯,饮了一口,诧异道,“酒?” “昨日宴席上,遇见了潘刺史的夫人,潘夫人擅酿酒,今日潘刺史特让人送了两坛过来。”奚旷举杯浅尝一口,道,“确实好酒。” 桑湄:“你且少喝点,喝多了叫我恶心。” 奚旷闻言,慢慢地转着手里的青玉杯,殿中烛火映在半透明的杯壁上,光影如水波摇曳:“本王以为,你不愿同本王共处一室。” 桑湄皮笑肉不笑:“做戏做全套,既与殿下达成了共识,我便不会如殿下一般,轻易破坏了这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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