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霞云郡主都惊呆了。 她闭门不出,让丫鬟转达自己的疑惑。过了一段时间,丫鬟回禀说,将军他说,仰慕郡主多时,也不介意郡主二嫁过,只想与郡主结为秦晋之好。 台下的桑湄忍不住道:“这演将军的小生,倒真是……” 她没说完,但眼中的赞赏之色显而易见。 台上的小生,果然颇有少年英豪的气概,虽然面上画着又重又厚的戏妆,但眉目生辉,神采奕奕,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举手投足,风流天成,又不显阴柔。开口时,声音浑厚高昂,抑扬顿挫,连下人们都听得痴了。 奚旷微微沉了脸色,问身边的柏树:“这是谁?” 柏树道:“这是他们戏班的当家小生!来给殿下唱戏,不敢不上最好的!据说这是他们戏班的摇钱树,尤其是那些贵夫人大小姐的,就爱追捧这人。”观察了一下殿下的脸色,他突然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连忙找补,“不过奴婢看他也不过如此,殿下若是不喜,就让他别唱了!” 奚旷:“……不必,继续罢。” 戏台上,打发走丫鬟的霞云郡主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她的过去才彻底袒露在观众面前。原来,她的第一任夫君根本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政敌暗算。那段时间,霞云郡主正因夫君公务繁忙冷落她而怄气,跟踪夫君出门,不料跟丢了夫君,却意外听到了政敌手下商量给夫君下毒的事情,而且听样子,下的是慢性毒药,且已经下了好一段时间。 霞云郡主慌了,等夫君回家后连忙跟他说了这件事,但她前科太多,常常为了博取夫君注意,而做出一些荒唐举动、或者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来,次数多了,夫君也不信了。这次,她的夫君依然以为是她故意骗人,只能头疼地承诺,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就带她出去玩。 没过几日,夫君倒在了官舍,死因是风寒过重。让仵作来查,仵作也只说是操劳过度,久病不治,才会英年早逝。 霞云郡主伤心至极,但想起夫君的政敌乃是高官,她畏惧高官的权势,又怕把真相说出,会招致杀身之祸,思来想去,她决定亲自报仇,也可以不必牵累夫君的家人。于是她在守孝结束后,故意与夫家公婆恩断义绝,借助郡主身份,重新搬回了自己家。 高官是好色之徒,在她的故意设计下,成功引起了高官注意。又哄骗得高官误以为她与前夫矛盾深厚,打消了戒心,正巧高官新丧妻不久,就娶了郡主为续弦。 成亲当日,霞云郡主将毒下在了自己身上,高官就此暴毙。他本就不是什么健壮之人,又年事已高,一激动死了,也不奇怪。而且这死的时机不大好,仵作也不便往深了查验,只好就此作罢。 霞云郡主大仇得报,又正巧高官的族人不接受她,她就索性再搬回了自己家。 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此生再无波澜,却会横生枝节,前前夫的胞弟竟然要求娶她。 她压根不想嫁,奈何少年将军转头去求了皇帝赐婚,他战功卓著,又什么都不要,只要赐婚,皇帝无法,只得赐了这桩婚——虽然听起来有违伦理,但二人早非叔嫂,从律法上讲,并无不可。 这出戏的上半场到赐婚结束,台上众人下去稍憩,杂役忙着重新布景,桑湄则捧着一碗桑葚,慢条斯理地咀嚼。 “如何?”奚旷问她。 “唱得不错,尤其是男女主角。”桑湄点评道,“应是打小练的嗓子和功夫,吃了不少苦。把他们叫上来,让妾身近些瞧瞧罢。” 奚旷:“……可。” 两个戏子被柏树从台后带了过来,见了宁王和桑姬,受宠若惊地下跪拜见。 桑湄吃完了桑葚,用湿帕擦了擦手,喝了口茶润喉,问:“你们多大了?都叫什么?” 扮演霞云郡主的女子道:“民女芙珠,快二十了。” “不到二十,就唱得这般好。”桑湄笑了笑,又转向扮演少年将军的戏子,“你呢?” “民女楚瑟,刚十八。” 桑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她少有如此震惊的时候,盯着楚瑟的脸,问:“你是女的?” 楚瑟:“……是。” 她不唱戏的时候,声音倒是清清脆脆,一听就是个女孩子。 奚旷移开目光,平视着前方开始喝茶。 桑湄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道:“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南邬的戏班大多是男扮男,女扮女,但因为女子整体数量较少,也会有男扮女的时候,女扮男倒是实在不多见。没想到到了北炎,一抓就是一个。 她将这楚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厚重妆面下,仍能看见她英气的眉眼,桑湄不由一笑:“我还真当台上是个少年将军呢,想来为了演这出戏,你也是下了一番苦功。” 楚瑟道:“多谢桑姬夸奖,民女愧不敢当。” “我头回听北地的戏,倒是比我想得好听些。”桑湄含笑,从头上拔了两支点翠簪子,交给身旁的问风,“今儿我心情好,这两支簪子就赏你们了。” 问风将簪子一人一只发了,楚瑟和芙珠双手高捧簪子,又是一阵谢恩。 奚旷看向她们手里的点翠簪子,垂下眼睫,面色微冷。 两名戏子也感觉出来了,宁王殿下对他们其实不感兴趣,真正该讨好的是这个传闻中的南邬公主,如今的宁王侍妾,桑姬。 楚瑟大胆道:“若是桑姬喜欢,以后可以常召民女们过来,给您解闷儿。” 桑湄托腮:“再说罢。这下半场还没演呢,若是演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民女们必当竭尽全力,让殿下和桑姬看得高兴!”芙珠也连忙道。 桑湄点点头,让他们下去换装了。 “这叫楚瑟的倒是有意思,原来女子唱小生也可以唱这么好。”桑湄看向柏树,“你先前怎么不说她是女的?” 柏树没想到之前和宁王殿下说的话都被桑湄听了去,一时间尴尬又慌乱:“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也是才来通宁不久,知道的都说了,那别的,奴婢也不知道啊……” 桑湄笑了一声,不再逗他。 奚旷:“你送这两个戏子的手笔,倒是大方。” 当初他让工匠打造了一套纯金掐丝的点翠头面送给桑湄,可不是为了让她今天来打赏戏子的。 “殿下是心疼那两支簪子?”她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已经开春,再过不久就是夏天,点翠略显厚重,看了闷气,早晚是要收起来的。与其收起来,倒不如赏人,反正到了明年,殿下应当会送妾身一套新的头面罢?” 奚旷扯了扯嘴角:“不必等到明年。” 戏台上,大幕再次拉开,乐器奏响,下半场好戏,开始了。 桑湄的笑容慢慢冷了下去。 看见这套点翠的首饰,她便会想起装首饰的盒子,想起盒子里那颗项上人头。 这是奚旷的赏赐,也是警告。 她今天把它转手送人,就是为了告诉他,如今她孑然一身轻,既然是要互相合作,彼此利用,那就是平等的交易。 他的警告,她不会在乎。 作者有话说: 18:00还有一章。 -
第46章 下半场戏,从霞云郡主与少年将军的洞房花烛夜开始。 将军挑起郡主的盖头,郡主看见丰神俊朗的将军,先是愣了愣,而后怒斥他荒唐。 少年将军却道:“郡主是在怕什么?是怕你这‘克夫’的命格,克着了我?” 霞云郡主:“你我本为叔嫂,从无过多交往,如今你向陛下求来这桩婚事,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我打的什么算盘?”少年将军冷冷道,“若不是今夜洞房,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同郡主再说上一句话。” “你想同我说什么?” “我的兄长,当真是死于操劳久病吗?” 霞云郡主一愣。 少年将军神色冷酷,言语之间,似有利剑划破满室红绸。 他是家中的幼子,兄长是家中的长兄,他们兄友弟恭,素来和睦,可这兄弟间的情谊,却从兄长娶妻后开始逐渐变味。 他其实不喜欢这个嫂嫂,觉得她容貌过盛,又是娇宠长大,举止招摇,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奈何兄长与她两情相悦,非要与她成亲,他作为弟弟,也不好置喙什么。 成婚后,嫂嫂娇气黏人,总爱缠着兄长,兄长也因此沉溺温柔乡,耽误过正事。兄长身负家族厚望,他作为弟弟,更应该及时劝谏,结果自己上门几次,都撞见的是在院子里扑蝶玩耍的嫂嫂,嫂嫂笑盈盈地说兄长去上值了,那他也不便再多待。 结果偶然一次被他杀了个回马枪,他才发现原来兄长正告了假在家,与嫂嫂蜜里调油呢。他大为光火,后来找了个嫂嫂不在的时间,与兄长据理力争一番,把兄长说得惭愧不已,决定听从弟弟的劝谏,重新专注于事业。 兄长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可嫂嫂受了冷落,不高兴,那段时间夫妻经常吵架,连家族里的亲戚都听说了。当时的少年还不是将军,却刚因武艺高强得了皇上亲眼,加上兄长仕途顺遂,满门风光荣宠,嫂嫂弄出的这点妇人家的风波,都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兄长病逝。 刚过一年,嫂嫂就改嫁给了兄长的政敌,当了人家的续弦。 此等大辱,怎能由不得他不多想?只可恨当时自己在边关打仗,无法上门质问。 听说新婚那夜高官暴毙,嫂嫂被夫家嫌晦气,扫地出门,他只觉心中大快。但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忐忑:万一这都是误会呢?万一兄长之死,与嫂嫂并无关系呢? 待得凯旋还朝,他有心想再与霞云郡主见一面,谁知自从二嫁得了“克夫”之名后,郡主就很少出门,也不见客。他别无他法,为了问清楚兄长之死的真相,只能力排众议求娶这位前嫂嫂。 听了将军的诘问,霞云郡主呆在当场。 她有心想为自己辩解,可一想到以这位小叔子的暴脾气,若得知是高官下的狠手,必不会放过对方全家,而高官家中也有其他人在朝中为官,届时再掀风波,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战。那时,自己毒杀亲夫的消息想必也瞒不住了,惹上人命官司,自己岂不是也要完蛋? 而且,万一小叔子问自己是如何杀死高官的呢?这等隐秘之事,如何能跟小叔子开口? 因此她退缩了,她沉默了,只坚持说,夫君确实是病逝的,而自己之所以嫁给高官,是因为自己虽有郡主之名,但被高官看上,在此强权前,郡主名号不值一提,只能委身于他。 少年将军大失所望,拂袖离去。 看到这里,桑湄忍不住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出戏,要想红火,剧情新颖是必须的,但再新颖的剧情,也得迎合老百姓最基础的喜好,比如恶人遭天谴暴毙啦,好人升官发财大团圆啦等等,这样才能有好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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