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女人们,哪个不是见惯了后宅风浪的,深知这样的女子,绝不只是靠一张脸就能走到今天的。 春树饶絮,白蝶穿花。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手挽着手,蹲在草地边折草玩,又或者,呼朋引伴地策马而行,比谁跑得更远。 只是如今这一切,在桑湄眼中都失去了吸引力。 远远地,还没走到帐前,她就听见了一帮男人开怀大笑的声音,大约是在讲谁家儿子新近的糗事。 “殿下。”桑湄站在帐前,山风拂过她的腰肢,勾出袅娜的身段。 有几个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奚旷不悦地放下酒杯,起身离席,道:“你随我来。” 等走到无人处,他才道:“什么事?” 桑湄冷笑:“问风和听露,哪个是你的人?还是说都是?” 奚旷:“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吵架,也无所谓你在我身边放多少监视的眼睛。她们听命于你,我也不想太为难人。只是我不为难人,她们是不是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桑湄怒道,“每月支出的胭脂水粉,欺我不懂行情,便胡乱报价!卖旁人五十两一盒的珍珠膏,怎么到了王府,就成了五十五两一盒?今日被我发现了珍珠膏的端倪,焉知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瞒着我?” 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真真恼了。 奚旷终于明白了她为何生气,可弄明白了,他却不由笑了。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 “若我说,问风和听露,哪个都不是我的人呢?”他抄着袖子,泰然自若道。 桑湄呵了一声:“你当初把秋穗送走,不就是为了在我身边安插人?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忘了,这两个人是你自己抓阄抓出来的,我可没有干涉。” “说是我抓阄,实际上不还是在那一群人里挑?挑谁不都是一样?反正都是你的人!” “这就是你小人之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唇角扬起愉悦的微笑,“她们或许是王府的人,可并不是本王的人。早知你会戒备身边的每个人,那最后是谁来,不都一样?” 桑湄怔住。 这言下之意是—— 她陡然变色。 他竟然……他竟然故意利用了自己的警惕!问风和听露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指令,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以至于总是束手束脚! “你——”她抬起手,却被他一把攥住。 “注意点,这是哪儿。”他靠近她,将一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 “奚旷!”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我就说,她们若是你的人,怎么敢在这种事上欺瞒于我!你府里的下人这般不干净,贪了你的钱财,你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不然呢?”他含笑,“本王早给你了掌家的权力,若是有不干净的下人,处理了就是,何须本王过问?” “若我要杀了她们呢?” “那便杀了。”他轻飘飘地说。 桑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王府于本王,不过是个住所,你想把这住所打扮成什么模样,都可以,只要你高兴。”他的拇指摁在她圆睁的眼上,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的珍宝,“只要你永远留在本王身边。” 桑湄虽然正在气头,却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蛊惑,直接嗤道:“你这话,哄哄小姑娘便罢了。” 若是换了十五岁的她来,听了这话,恐怕要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爱意如洪水泛滥。 但现在她可不是十五岁了。 “假以时日,你便会知道,本王不是在哄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松开她。 桑湄退了几步,像逃避什么似的,提着裙子飞快跑了。 奚旷站在原地,目送着桑湄远去。 她今天穿的衣裳可真漂亮,一奔跑,裙袂翻飞,宛如翩跹的蝴蝶。 然而,他不愿她做这自由飞翔的蝴蝶。 她应当是风筝,可以随风舞动,可以扶摇直上,可以是万人之上,却始终,该有一根丝线,牢牢地掌控在他手指间。 “殿下厉害。”朱策抱着剑,不知从那个角落出现在奚旷身边,摸着鸡皮疙瘩道,“将来属下娶了媳妇,就把这话说给她听。” 奚旷不置可否地一笑。 “先前属下愚昧,还以为殿下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殿下才是真高明。”朱策赞叹道,“果然对于桑姬这样的女人,只有先用权力稳住她,再用感情绊住她,才是长久之计啊。” 衣袖之下,奚旷不由握紧了拳头。 朱策说得对。 却并不全对。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机关算尽之下,所求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萤火般微弱的可能性罢了。 另一头,桑湄回到女眷大帐里,却见帐子里都没了人。 她有些疑惑,问了一个路过的仆从:“这里的人呢?” “回贵人的话,听说是钱家少爷猎了只罕见的红狐狸回来,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在哪?” 仆从一指:“就在那片旗子后面。” 桑湄赶到时,一轮热闹已经结束,大家纷纷议论着钱家少爷的高超射艺,从眼部一箭贯穿,半点没弄坏狐狸身上的皮毛。 她逆着散场的人群往中间走去,揽住了潘夫人的胳膊:“姐姐。” 潘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处理完了?” 桑湄摇了摇头:“去和殿下说了这件事,殿下说随我处置。我便想着,现在处置完了,我岂不是没人使了?还是等回府了再说罢。” “这就对了,要教训人,自然是关起门来教训,给外人瞧见做什么?”潘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朝钱家少爷手里抱着的红狐狸抬了抬下巴,“喏,好看罢?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狐狸。” 狐狸头上的箭已经拔了,血迹应该也处理过,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只是一只睡着了的狐狸。 桑湄道:“好看是好看,只是他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打算再比了么?” “谁知道。”潘夫人笑笑,“或许是觉得今天已经赚足了?” 正说着,就见那钱家少爷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狐狸,突然上前几步,走到一名围观的少女面前,把胳膊一伸,狐狸一递,磕磕巴巴道:“宋、宋三妹妹,这只狐狸,送给你。拿回去,做围脖,又漂亮又暖和。” 顿时,那少女身边的几个小姑娘都夸张地尖叫起来。 钱家少爷红了脸,连被他送了礼物的宋三娘子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羞恼地一跺脚,对小姑娘们道:“别笑了!笑什么笑!” 小姑娘们笑得更起劲了。 “钱家哥哥,这都是春天了,马上要夏天了,你送人家狐狸皮做围脖,是打算让人家放仓库一年吗?” “啊……那这……怎么办?”钱家少爷明显没想这么多,一时间愣住了。 “能怎么办?宋三娘仓库里的围脖多的是,冬天戴不过来,正好我缺围脖,要不你送我罢!”一个小姑娘嘻嘻笑道。 钱家少爷:“啊?” 宋三娘却急了,一步上前,夺下了那只狐狸,抱在怀里道:“这是他送我的!你想要也让别人猎去!” 说罢,哼了一声,又恨铁不成钢地横了钱家少爷一眼,抱着狐狸扭头走了。 钱家少爷:“哎,宋三妹妹,等等我……我跟你讲这皮该怎么剥……” 潘夫人简直要笑岔了气。 她扶着腰,一边摆手一边对桑湄道:“每年啊,我不爱看到底谁猎得多,我就爱看这种热闹!” 桑湄也忍俊不禁:“真好。” 少男少女,朦胧爱意,跌跌撞撞,欢喜冤家。 真是羡慕。 她瞧了那对少年的背影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帐子后面了,才收回目光。 脸上有些酸,她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一直没下来过,笑得都僵了。 主人公走了,人群也散干净了,桑湄勾着潘夫人正准备离开,却忽有所感,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对面,奚旷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边。也不知是看了方才那一出喜剧多久,还是看了她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申时将尽,参加比赛的年轻人们也陆陆续续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除了极个别运气差的一个也没猎到,大多数人都猎得了一至三只野味。清点完各自的数量,记录在册,这一天的比赛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晚宴不再是男女分席,地方也从大帐里搬到了露天的草地上,以门府区分,依次而坐,显得更加热闹。 奚旷和桑湄自然是坐在最上首的。 有人猎了獐子回来,晚餐便多了一道獐子肉,众人分食之余,不忘夸赞猎者的高明。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今日各人的表现,去的人忙着描述自己所见所闻,吹嘘自己英武不凡,没去的人则好奇地打听还有什么新鲜事儿。 桑湄因为带着面纱,不便进食,因此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坐了一会儿,随后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开了。 潘刺史瞧见了,悄声问夫人:“她今日一直都戴着面纱吗?” 潘夫人答:“倒也不是,与我们在帐中吃饭的时候摘了一会儿。” “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潘夫人瞪了丈夫一眼:“你什么意思?” “问问而已嘛,这谁能不好奇啊。”潘刺史啧了一声,“下午桑姬来找了殿下一趟,有几个人不过是多看了几眼,你是没见着殿下那脸色,就差把他们眼珠子抠下来了。宝贝成这样,真是天仙下凡不成?” 若真是天仙,那也是被牛郎抱走了衣服的天仙。潘夫人腹诽一句,随后对潘刺史道,“过几日,我打算去王府拜访一趟,你能否与殿下先通个气儿?” 潘刺史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陪桑姬听听戏,给她带点我自制的食侩佐料罢了。”潘夫人说,“与我和其他夫人常做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好端端的,你去陪桑姬干嘛?”潘刺史狐疑,“她有求于你?” “这么说也没错,你想想,那王府上桑姬都没个解闷的人,又不常出来,可不得闷死么。我瞧她也可怜,便想多去陪陪她。” 潘刺史沉吟。 几个月前,刚听说宁王殿下封地在通宁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届时是多与宁王殿下走动走动,还是与他保持距离。 毕竟,传闻中宁王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潘刺史断定宁王是个聪明人,懂得急流勇退,韬光养晦。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少说也有几十年寿数,再加上太子并非出类拔萃之人,将来局势谁人知晓?宁王未必不能与其争上一争。 如今,自家夫人与宁王宠妾交好,自然不是什么坏事。 但若真要去王府上打搅,宁王会怎么想? “不急。”潘刺史道,“回头我探探殿下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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