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星楚背脊僵硬,站在了原地,脚下像是有一个空洞将她吸进去,踏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手指掐进肉里,让她勉强保持了清醒。 白带子一处有些许的湿润,泪水盈眶却在一片白纱后打转。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可他们相识相伴多年,她见过他一步步在边关站稳脚跟,一步步往上走,努力建设民事民生,为了实现自身抱负而日夜辛劳,他待人温和有礼,端和内敛,从不务虚。 自认是看懂他为人的,他爱慕她多年,却从不逼迫,温柔地陪伴在她身边,总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君子远庖厨,可为了治她少食胃疼的毛病,他甚至亲自下厨做药膳哄着她。 他看起来是那样干净内敛的一个人,闲暇时候愿意陪她上山采草药,骑马游玩。 直到三年前,她才答应他们成婚一事。 君子重诺,他为何欺她? “我不信。他人走了,你是他母亲,为什么要往他头上泼脏水。”缪星楚挺着脊背,微微颤动的手指泛着青白,脸色的血色全无。 空气中多了叹息的声音,那叹息像是无奈,又像是可怜,在耳畔轻飘飘游走。 是啊,他人都走了,他母亲为什么要骗她呢? 真正一直蒙在鼓里的人是她吧。 “他一生勤恳清正严明,你是他一生的污点,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没有告诉我他在边关娶了你。” 淑太妃满是同情的看向了眼前的女子,手里串着的佛珠,仿佛看向尘世可怜挣扎的蝼蚁一般。 林嬷嬷扶着她的手走远了几步。 忽而她停下,声音凉薄,“不对,三媒六聘,婚书已成,可他告诉你的是真的名字吗?你可曾真的看清过你的夫君?” 缪星楚想起了被她藏在匣盒深处的婚书,用锦布紧紧包裹着,路上有时她会拿出来看看,摸一摸上头的字,他亲笔写的字,像他的人一样周正,又不失风骨。 想起他圈着她在身前,笑着提笔写下的每一个字,吾妻…… 就连名字都不是真的,那什么还是真的呢?他这个人身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这屋子不透进来光,真是冷得让人打颤,寒气从脚底蹿上了背脊,她脑子一片空白,直直楞在了原地,她浑身都在发寒,牙齿死死咬住唇瓣仿佛渗出血来。 一瞬之间,好像万物成空,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就像手缝间的沙土一般,随风飘走,不留下一点半点。 多年的相知相伴,就算他们不曾有过婚约,也是知己,他从头至尾都在骗她。 现在哪一句话是真的她都不知道了。 爱恨都成空,那些说过的情话如今看来如同鱼刺般卡在喉咙,呛红了眼流着泪,却拿不出来,不管饮下多少水,吃了多少口饭。 淑太妃冷笑了几声,“看吧,你自己都愿意相信了。我从不屑给人泼脏水。死到临头也该让你明白了。” “你应该感谢我,不然到死你都是抱着对一个男人的幻想。女人不能太相信男人的话。甜言蜜语里都是沙,总有人吃了一肚子沙才明白一生错付。” 珠帘被拉起来,淑太妃走回了刚刚的位置上,重新拿起了笔,沾墨缓缓落笔,她的表情很淡很淡,读不出其他情绪来。 “傻姑娘,下辈子擦亮眼睛吧。” 她也曾不顾一切对一个男人抱有幻想,在失宠之后终于发现什么情爱都不值一提,只有到手的权势和财富是真的。 那高高早上的皇帝最后还不是死在了他的皇后和淑妃手里。 缪星楚愣了很久,眼前空洞没有焦距,干涩的泪凝结在眼眶里让人发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那些所有不能解释的故事在此刻都有了答案。只是这一刻,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第31章 气愤 等到青然被请进来的时候天已有些擦黑, 夕阳向晚,天边卷着的晚霞散成流云,一层一层交叠起来,朱红渐变成淡紫, 印在天边, 偶有孤鸟站立在屋檐, 天公作美,为它披上新装, 可惜形单影只, 莫名萧索。 屋内的淑太妃和林嬷嬷一行人在青然进屋之后就走了出去。 淑太妃今日出门耗费了许多精气神,脑子有些不活泛, 上了年纪后保养再得当也有顾不来的时候, 最近又因为齐王夫妇的事情劳心劳神, 好是疲累。 青然一路低着头走进去,举止小心, 装作略瑟缩的样子,面上写着害怕。 淑太妃没太注意, 反倒是在身后跟着的林嬷嬷看多了两眼,她留了分心神, 再仔细瞧了瞧,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丫鬟有些眼熟, 身量很像她从前见过的人。可再定睛一看她胆怯小心的模样, 和平常的丫鬟没什么区别。 只在心上划过一瞬,林嬷嬷的注意便落到了前头的有些头疼的淑太妃的身上,忙打点身后的丫鬟回府后请太医, 也就把青然抛到脑后了。 青然留心听身后的脚步声走远, 才迈开小步子跑到里头去。 本就有些着急, 踏进去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还好她及时停住了脚步。 刚刚里边还有窗外日头照进来的天光,现在夜幕降临,烛火未点的屋内漆黑一片。 “夫人?夫人你在哪?”青然小声问着,一边用火折子点起烛火。 一灯点燃了室内,青然环顾四周,终于在一个角落处找到了缪星楚。 缪星楚跌坐在地上,头无意识靠在了墙边,双腿屈起,额头上的白带子被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她表情空洞,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创伤,烛火下,眼尾拖出泪痕,红红的晕开了一片。 听到青然的话,缪星楚睁开了眼睛,眼底通红,泛着水光,声音略带沙哑,“我在这里。”低哑的声音里空落落的不能着地,让人听出些悲伤来。 青然费了老大劲才扶起了缪星楚,由于坐在地上太久,她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只好依靠着墙边的力量缓缓起身。 “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 缪星楚站直了身子,被青然扶着走出了这偏僻的院子,月光流泻在树梢上,夜凉如水,衣衫单薄的她穿过一道道门,身上止不住泛着寒冷。 撑着双腿走到了雪霁居,缪星楚刚一踏进温暖的室内,就歪着头晕了过去。 她累极了,今天又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撑着身子骨回到居所已是不容易。 茯苓被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和还算清醒的青然把夫人抬到了床上,抹着泪去打水给她擦拭身子。 “你可知道夫人的婆家?”青然问正含着泪给缪星楚擦手的茯苓。 茯苓摇了摇头,将缪星楚的细白的手摊开,发现里头的重重指痕,有些深入肉里,心中一痛,又抹掉一把泪。 “未曾听说过。我遇见夫人的时候是前往普宁观的路上。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夫人没说,我也就没问。后来她说丈夫死了,才被婆家送到了这里来。” 跑倒匣子中翻翻捡捡,茯苓才找到了一瓶治疗外伤的药,拿过来替缪星楚上药,“今天夫人是见到婆家的人吗?” 青然也不敢确定,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缪星楚,一时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周夫人的婆母是淑太妃的话,那她岂不是齐王殿下的女人,难不成是外室?想到这,青然又摇了摇头,依照缪星楚的性情,应该不会甘愿当外室。可齐王殿下三年前就成了婚,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齐王夫妇夫妻恩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夫人中的毒又是谁下的呢? 床上的人咬着唇齿,白中带粉的芙蓉面鲜艳,她睡得不太安稳,偶尔听得她最终流泻出一声咿呀之语,但都听不太清楚。 在青然有些发愣的时候,缪星楚唤了几声,“子期。” 隐隐带着些哭腔,娇柔的声音软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藏在其中。 青然拿起湿润白布的手一顿,神色莫辨。 裴晋北,字子期,这是齐王殿下的表字。 茯苓懵懵的,“子期是谁?” 青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把缪星楚的手放回了被中,用白布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叹了一口气。 “我们夫人,过得太不容易了。” 是夜,皇宫紫宸殿内收到了青然的传信,同时来的还是一直在普宁观的暗卫。 “啪!” 一本奏折被扔在了地上,满殿伺候的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动。 裴怀度揉了揉眉心,眉宇间隐约透露出了烦躁,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下去,还是难掩心中的怒火。 手一挥便让殿中其他的人下去了。 郑明小心翼翼走上前去,“陛下,可要派人查查?” “齐王最近在做什么。” 略思索了一下,郑明答道:“齐王殿下正忙着边境通商事宜。” 抬起眼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裴怀度,斟酌着开口,“还有私底下在派人查找周夫人的下落。” 自从那日裴晋北被裴怀度询问了一番,就在暗中加大人手去寻找缪星楚的下落,从边境的线索入手,假借公务之名,调遣人马。 “他还有脸找人。”不咸不淡的一句却积压着沉重的威严,郑明心有些不安,眼下齐王殿下可不就着急找人吗?上回在紫宸殿被圣上问了几句,怕是引起了注意,所以才顾不得那么多去寻人。他先前在边关成亲,行动隐秘,鲜有人知,就连婚书上的名字都非真实名姓。可怜周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趁着事情没有暴露之前,还是尽快找到缪星楚为好。 只是不知道齐王要用何种态度何种身份对待在边关娶的这位妻子了。 “把线索一一抹去,引导他去别的方向。” 郑明点头,应了句是。 不让齐王殿下找到周夫人,那圣上对待周夫人是何意呢?圣上曾和周夫人独处过一日,发生过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 圣上回来的时候抱着周夫人,披着披风一路送到了寝殿,又派人火急火燎从宫外拎回了沈镜安给周夫人治病,治病的时候又守在一旁,那日的亲密暧昧之举还在他脑海里存着。 他觉着,这里头肯定不简单。圣上怕是对周夫人起了心思。可她曾经是齐王殿下的女人。 君夺臣妻,刚一想到这上头来,郑明就差没打自己一巴掌了。 想些什么呢,普宁观里还有一位西夏公主,圣上的心思也不知道在何处,还是不要早下定论为好。 *** 玉阳公主府。 五岁的宋潇潇正趴在母亲玉阳公主的膝头,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春日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让人见之生怜。 此时她正摇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亲,哥哥这么还不回来呀。他可答应我要陪我去看灯会,我都几日没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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