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但沈镜安还是尴尬地出声,“时间快要到了。要是再不开始就要耽搁了。” 旖旎的气氛就此被打断,缪星楚微微往后退了一点,像是在躲避什么。 察觉到她的避让的裴怀度顿了顿,继而走到了一旁坐下,“开始吧。” 青然上了一盏茶,茶香幽幽,还冒着热气,她悄悄瞥了一眼裴怀度,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原以为那日后夫人便不会走,可回来普宁观之后夫人又在收拾东西说要走。 这让她有些疑惑了,本以为宫里会有什么动静,等来的就是暗卫传来的那句:若无大事,不必来报。 普宁观的暗卫撤走了些。 当她以为圣上只是对夫人有了兴致,但还没有到不能放手的时候,今日又见到了圣上对待夫人那冷静自持的模样,所有情愫都克制,如这茶碗中的茶水,不滴不漏刚刚好,不会给人逼迫和困扰。 青然心里叹气,这哪是不在乎,是清醒后作出的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夫人自己应该也不想后半生活在深宫里,四面高筑的宫墙,困住所有的爱恨。 沈镜安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凝重,不同于刚刚的不正经,此时的他极其认真。 “缪姑娘,这毒甚烈,服下药解毒的时候你会极端的痛苦。失去意识,混沌一片,极痛的时候怕你会咬掉舌头危及性命,所以等等你需要咬住这块白布,以防受伤。” 顿了顿,他面色艰难,“这痛无异于剥皮削骨。但这也是解这毒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听到了剥皮削骨这四个字,裴怀度眸色骤深,赫然抬眸看向了缪星楚。 冷白玉的手握紧了,他沉着一张脸。 这毒颇烈,看来淑太妃是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还用如此折磨人的方式对付她。她何其无辜,甚至不知道曾经嫁的人是何种身份。 招此祸患后,裴晋北竟然还有脸寻她。齐王妃有孕,夫妻恩爱三载,满京称赞,他还做着齐人之福的美梦不成? 平薄的眉眼无动于衷,缪星楚表情平淡。 听出沈镜安语气中的关切和郑重,她浅浅一笑,“我知道。别担心。” 得到肯定答复的沈镜安仍是眉头打结,他走到了一旁,捣鼓了一会,让青然将熬制好的药拿盘子递过去给缪星楚。 青然的手稳稳地拿着盘子,可心却不由得颤了颤,那剥皮削骨的四个字让她心瑟缩着,这解毒也过于痛苦了,要多坚韧的心性,才能忍受这种痛苦。 一旁的茯苓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刚沈镜安一番话把她吓得不轻,眼泪上涌,密密麻麻的心疼浮了上来。 “夫人……” 缪星楚听茯苓那一声后叹了口气,接过青然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下。 “茯苓,先出去吧。青然在这里就好。” 上回便是青然陪着她,见过她那日的痛苦,而她怕会吓着茯苓,那丫头哭起来可没完没了的。 于是茯苓拿着书走了出去,临走时依依不舍地看了缪星楚一眼。 本来缪星楚还想让裴怀度也出去的,想到上次断续的丑态和无意间的肢体接触,她有些尴尬,下意识不想让自己那般的模样让他看见。可他岿然不动,俨然一副要留下来的样子。 沈镜安也是顺水推舟,若是缪星楚动作太大,他也不好上手,而裴怀度在,总不会让她受伤。 沉闷的空气让吹进来的清风都被熏热了,窗棂轻轻敲打,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缪星楚躺在了床上,天青色绣柱纹的纱帐委委遮掩下来,只留下朦胧的身影。 屋内一灯如豆,噼啪的烛火燃烧,在这一处的僻静中格外明显,外头的灯罩盖着幽幽的烛火。 片刻后药效生效,缪星楚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红润从她脸上蔓延开来,落到纤细修长的脖颈,隐入月白交叠衣衫中。 那痛感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把她整个人劈成好几半,撕裂的痛弥漫至头皮,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青筋跳动,她小脸皱在了一起。 钝磨的刀割上心扉,划开肌理,血肉模糊,痛苦难以忍受,浑身流淌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疼痛,蹿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俱震,像是有把锤子将她的身体锤个稀烂,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折断,皮肤发麻着滚烫,一寸寸裂开般。 她弓起身子来,不住地痉挛,修长如玉的手指忍不住去掐自己的手,仿佛这样,会让千万分痛苦少上一点。 划出的血痕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睁开眼睛,眼底的痛意无处隐藏。 她大力咬着口中的白布,牙齿都颤抖着发痛,每一根筋都在被拉扯,眼泪如泉水涌出,豆大的泪珠划过脸庞,就连下落的眼泪都在刺激着她发痛的脸。 她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神志已经混乱,天地迷蒙混沌间,她看不清前路,只沉坠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 青然咬着唇出了血,手不停颤抖着,眼前这一幕让人不忍看。 裴怀度就在一侧,隔着床帐看眼前的人,握紧的拳头彰显他的不平静和焦急,眼底阴沉着风暴席卷的巨浪,仿若下一秒就要毁天灭地。 “有什么可以缓解她的痛苦?” 沈镜安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方子能舒服点,可解毒不彻底,会留下后患。他同缪星楚商议了几套方案,最终定下来最简单的也是最痛苦的那个。 忍常人之不能忍,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缪星楚意识不清,她的手摩挲着,一处冰凉的触感接触到了手,是一把匕首,无边无际中她听到一个声音:“杀了自己吧,杀了就没有这样的痛苦了。” 那声音环绕在她的意识中,“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声声逼迫接近,压着她的经脉,充斥着她整个脑子,连呼吸都被占据。 她像是被蛊惑了,又或是极端的痛苦让她自暴自弃,萌生出轻生的想法:是啊,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这世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缪星楚抽出了匕首,一道精光闪现,就要往自己身上捅去。 青然惊呼出声。 身体比脑子还快,裴怀度撩开床帐,直直握住那匕首,刀刃锋利,深深入骨,血液奔涌而出,他紧握住不放,锐利的刀锋划过血肉,割开肌理。 裴怀度宽大的手掌渗满了血,滴落在锦被上,先是一滴一滴,后面如流水般血液奔流。 另一只手立即一转,迫使缪星楚的手松开。 手握着刀,裴怀度重重拧着眉,一瞬间失血过多让他唇色骤白。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刀?” 青然也被吓坏了,眼前的情况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沈镜安火速赶了过来,就要扯着裴怀度去包扎伤口,见他入骨的伤口也只是闷哼,着急得直跺脚。 缪星楚仍陷入痛苦中,小脸皱成了一团,嘴里的白布也不知在何时掉落了。他将她拦抱在怀里,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 然后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递到她嘴边让她咬着,她咬上了他的手,裴怀度疼痛更甚,额头上青筋暴起,利落分明的下颌线紧紧绷着。 可是他不敢放手,仿佛在这一刻,他们生死相依。 “走开!”他低沉的声音里嘶哑无比。 “裴景明我看你是疯了不成,你这是拿你的命在开玩笑。” 沈镜安头都大了,这结一场毒还要搭上两个人,他抖着手,一瞬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是想到先替他处理那只被刀割伤的手,嘴里一个劲的骂骂咧咧,“真是情深不悔啊,这样不要命了,我看你们就在地府做恩爱鸳鸯算了。” 时间过了许久,终于缪星楚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浑身脱力,软弱无骨的身子倒在了裴怀度的怀里,她已血色惨白,整张脸被汗水浸湿,混杂着泪水。 衣裳在挣扎中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沈镜安看了看她的状态,又把了一会脉,“这几日她非常虚弱,可能晚上会发热,若是挺过来了,就没事了;若是没挺过来,就看造化了。” 裴怀度的手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由于他怀里抱着人,难以动手,搞得沈镜安也是焦头烂额,而他另一只手就更不用说了,深重的齿痕仿佛要把他的皮肉咬掉,血液流淌,触目惊心。 青然过来搭了把手,将昏迷过去的缪星楚安放在床榻上,搬来了一床新的被子替她盖上,她整个人在床上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床榻下滚落着那匕首,血迹斑斑,手柄上的纹路十分特殊。刚刚没仔细看那匕首,现在他凝神下来看这一把浮雕龙纹铜鞘匕首,眉心沉着,发出冷笑。 这把匕首是当年先帝赐给裴晋北的,没想到他给了缪星楚。 如今这刀锋凌厉,刺得他鲜血直淌。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你是还念着他,所以将他送的东西放到枕边,日日睹物思人。哪怕知道他另娶高门,将你弃之敝履。 所以你才这般想要回去,想要回到只属于你们回忆的地方。你认为他死了,便打算用一生来念着他,人死灯灭,因而原谅他所有的过错。 你是这样想的吗?楚楚。 刚刚被刀割伤过的手握紧,绷带绷不住鲜血又流下,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裴怀度看着那匕首,心中压抑不住的怒气涌上,郁郁不平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滴落的鲜血滴答发出黏腻的声响,沈镜安气炸,“裴怀度你真的有病!” 他置若罔闻,手上的疼痛不及心里的痛,整个心像是被捅个对穿。 裴怀度死死盯着床榻上的柔弱的人,眼底郁气陡生,恐怖的占有欲在心底里弥漫滋生,鲜血滋长那欲念,滔天的欲海让冷情的他失了分寸。 那些克制和自持都在这一刻褪去了颜色,呈现出狰狞可怖的底色。 我不许,楚楚。 床榻上的人像是听到了呼喊,她微微侧过身子,极累极累的低低唤了一声,缥缈似云烟虚浮在空中, 她说:“景明。” 他忽而笑了,手里的鲜血滴落淌在地上,眼里的风暴掀起滔天巨浪,手指摩挲着那可怖的齿痕,仿佛是什么珍贵的印迹。 *** 暖风习习,吹开了绵延的花香,普宁观里到处是花草,每逢春日,便是百花盛开的盛景,蝶儿款款飞,羁鸟略过,留下只言片羽。 明明是春日,可白梓冉却如坠在冰窖里,浑身都发着冷,牙齿都在打颤,刚刚的难堪还留在心上,裴怀度毫不犹豫抛下她去看了缪星楚。 他发冷的眼神,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话语,利刃般割着她的心。 白梓冉发苦笑,带着自嘲,一步步走在道上,心神却已飞走,无心欣赏着春日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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