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在婚后一年, 师傅枉死, 他被设计成杀人凶手,背后策划的是他的大师兄和小师妹,两人接管了山庄,并向外扬言他背叛师门,亲手杀师,其罪当诛。 凄惶如丧家之犬,他亡命天涯,一夜之间,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正被人追杀之时,幸得裴怀度所救,从此更名改姓,一剑杀回了山庄,为师傅雪恨,选定品性优良的师弟作为继承人后,便跟在裴怀度身边做个闲散人,种花培植药草,优哉游哉。 经过了前半生亲情和情爱的双重背叛,沈镜安对于感情二字不敢沾染,瞧见世人陷入爱河,有时还会感慨一句情深不寿。 裴怀度也是一个人孤独惯了,整日忙着政事,不沾染情爱,一年到头都进不去后宫几次,也没有意愿立后,活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两人时常月下对饮,都是孤零零的。 所以当缪星楚出现在裴怀度身边的时候,他心想这厮终于开窍了,随之而来的是感叹,看他爱而不得以的放手,情深义厚的珍重,原来他钟意一个人是这般模样。 一代帝王,手握权柄,权倾朝野,四境夷服,享有四海。 他遇见欢欣之人也会手足无措,面对拒绝和离去也是坦然和尊重。 何其难得。 又或是同他从小的遭遇和秉性有关。他身上有不在乎他人的清冷和淡然,面对亲生母亲的怒骂斥责也是冷漠以待。 那谢太后的话来说裴怀度就是天生冷情冷性,没有丝毫人情味。 但看到他那日替缪星楚解毒时的怒气和压抑,沈镜安才久违地从他身上看到了世俗的烟火气,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正想着,沈镜安将视线放到了缪星楚身上,见她替裴怀度包扎好了伤口,在一旁净手。 他走了过去,“缪姑娘,让我悄悄,这眼睛可大好?” 缪星楚接过青然递来擦手的白布,擦干的手上的水珠,转头看向了沈镜安,她眼底含星,眼神干净透彻,看人的时候专注而认真,而她生的极好,灼若芙蕖出渌波,皓质呈露,芳泽无加,让人眼前一亮。 这含星的眼睛像是为她整张脸画龙点睛,显得生动美好,不同于她目不视物时空洞呆滞。 她嘴角含笑,“沈大夫那日你说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所言不虚。” 本就是那日趁她看不见时的打趣,如今被她提起,又被她这样看着,倒是换做沈镜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缪姑娘能看见就好,不然这一身好医术可就要埋没了。” 缪星楚在看沈镜安,而裴怀度在看她。 灼热的目光烫人,缪星楚感觉到自己的侧脸灼烧着,不禁余光一瞥,看到裴怀度在认真看她,微微别过脸去想要躲过这目光,却听见对面人的低笑。 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此时,郑明面色凝重,匆匆走了进来,在裴怀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肉眼可见的,裴怀度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覆上冰霜,刚刚温和低笑的模样不复存在。 缪星楚侧目,但她无意窥探他人的私事,也不出声询问,只隐隐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他去处理。 她正想着,面前却落了一道身影。 裴怀度坐了过来,将缪星楚的手搁在手心里,刚包过纱布的手上过药,纱布的摩擦感在手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 他道:“楚楚,我有急事要处理一下。需要离开几日,等我得空就来看你。” 他抬眸看她,目光里藏着温情,“先不要提说要走,等我几日可好?” 缪星楚垂下眼眸不语,但听他这话,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拼命按捺下这份悸动,又问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回答她的只有空白一片。 裴怀度也不逼她,从青然递过来的匣子中取出了一把青白玉柄嵌宝匕首,鞘为木质包金,錾菱格花朵纹。 他放到了她手中,郑重其事道:“楚楚,记住,匕首永远不要对着自己。” 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玉柄,“那日你拿的匕首我先收了,日后用这一把。” 沈镜安啧啧两声,不就是知道那把匕首是裴晋北送的心里就不舒服了吗? 缪星楚撩起了眼皮,看了眼手上的匕首,应了声,“好。” 不知是在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裴怀度看她难得的乖巧,要离开的浮躁也散了些,她雪白的小脸朱唇轻点,眉如远山渺渺,昨日抚过她脸颊的手指微烫,眸色加深。 他也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她的莹白细腻的手背,把玩了一下她的手指。 重复了句,“等我。” 便起身向门外匆匆走去。 缪星楚眼下思绪复杂,内心混乱,许是失落,或是懵懂,各种情绪交杂,五味俱陈。 手心空留他的余温,那温热尚在,指尖微动。 郑明被留着交代几件事再走,林一随着裴怀度先行回宫。 这几日裴怀度来回奔波,朝中大小事皆加急处理,才勉强空出时间来。 郑明走近了几步道:“夫人,公子这几日族中庶务繁忙,守着您那两日,曾两夜未合过眼。若是您坚定要走,也应给公子些时间。” 沈镜安心中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裴怀度身边的人,就是会挑准时机说话。 而后沈镜安和郑明都走了出去,一室变得空旷,寂静无声,只微风轻轻敲打着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日这个时候,青然都在准备收拾着要回去的行装,此刻她有些犹疑,“夫人,那行李还收吗?” 一个两个都是他身边的人,缪星楚怎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 转头看向了天光流泻的窗子,平淡地说了一句,“先搁着吧。” *** 紫宸殿中裴怀度正召集几位重臣议事。 这几日的两头跑,还是耽误了不少事情,裴怀度匆匆赶回了宫,一路林一把事情的原委报告了一番。 边境有异动,闹了不小的纷争,通商之事正稳步推进,如今出了这事情,怕是要搁浅,再图慢慢推进了。 起因是塞外有一只商队遭到了抢劫,抢劫的人马听说有几支,其中一只查出是大魏境内的势力,还有边境官员的参与。 若是平常商队还好处理,可偏偏这商队里有卡牧察部落的王子,听说在冲突中受了伤,卡牧察是塞外部落联盟的一支,通商之事本就各部落各有想法,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怕是引起议论纷纷,甚至可能将之前谈好的章程推翻。 而边境官员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上报查到了那股混在其中的大魏境内势力正是齐王裴晋北。不知为何,消息走漏出去,朝野哗然。 齐王府外书房。 “嘭!”一个茶杯被摔碎在地上,力道之大,茶水四溢,滚热的茶还冒着热气。 距离在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纹丝不动,溅落的几滴热茶在他身上水渍蔓延,“主子息怒。” “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不是说过不要牵扯进去。一切要小心行事吗?” 惯来温和的裴晋北此时拉下了脸,消息传得飞快,偏生他掺和到这里头来。 “主子,雁南关那些势力早就盯住了我们,他们趁机浑水摸鱼,就等着给我们下套。” 裴晋北岂会不知,边境通商事宜兹事体大,推进极难,各种事宜还在商议,有些意见不合的官员做些手脚,一下捅了马蜂窝子。 他在边境也获得民心的同时也树敌不少,入朝后他负责推进边境通商,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其中便有来自边关守将的,此次事情,怕是少不了他们在背后顺水推舟。 裴怀度来回踱了几步,心始终静不下来。 过了会,他想到了什么,“你们去查了那只商队,可查到了星楚的下落?” 黑衣男子抬头,眼神复杂,略有些迟疑,“听说里面的中原女子被关进了雁南关牢内,属下动了几批人手去查探,折损了不少兄弟,才只见到了一面,看面相和衣着打扮,与姑娘有几分相像。听说是王将军亲自送来的,吩咐好生看管。” 一时间,桌上的书籍被狠狠甩在了地上。裴晋北胸膛起伏,面色难看。 这个王建便是与他仇怨最深的那位,当年雁南关大疫,他同缪星楚联手力挽狂澜,而王建连同他的姻亲因为隐瞒消息导致延误疫情而被贬。 当年正是星楚发现他的阴谋,然后奋不顾身地检举,同他联手,这才让瘟疫爆发半月余死伤无数的雁南关得以让外界知晓。 若星楚落到了王建手里…… 裴晋北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心神俱乱。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理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思绪纷乱间,他想到了一些端倪,“亲自送来?” 他折损了不少手下,是因为消息放了出来。可商队这件事牵扯甚广,怎么会那么巧,消息就泄露出来了。 若是王建故意下圈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星楚在不在他手里,若是不在,他贸然劫狱,本就混乱的形势就变得更复杂了。 不行,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走到今日,一切基业都在此,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沉下心来,他语气已变得镇定,“先按兵不动,再暗中查探一番。有任何事情及时来报。” 刀疤男子目光敛下,道了声,“是!” 齐王府外书房归于沉静,可裴晋北的心却没有一刻不是悬着的,若是他猜错了呢?星楚就是在王建手里,那他又该如何? 为何总是在这种时候要他在基业和星楚中选一个,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是这样。 难道他们注定没有缘分吗? 裴晋北拿起桌上的狼毫笔,“嘶”一声,狼毫笔应声断裂。 星楚,你究竟在哪里?又为何不告而别,你若气我多年不归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危难开玩笑。 李三在外头高声禀告,“王爷,王妃娘娘来了。” 裴晋北本就烦躁,听到这一句更心烦了,可他不能露出马脚,快步走到前面去将碎成几块的茶杯捡了起来收到隐蔽的地方。 “请王妃进来。” 理了理衣袖,面容温和,他露出了清淡的笑意,朝门处走去。 门被赵嬷嬷打开了,她手里提着红木漆三层食盒,后头跟着小心走着的王妃。 有孕这些时日她修身养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吃了许多补身子的药膳,一段时日下来她看上去气色不错。 “子期。我听小厮说你午膳没用什么,我让厨房做了些菜,想着来看看你。” 怀孕后她面色红润,比之之前瘦削的身子丰盈了不少,她含笑着看他。 裴晋北揽着她朝里面走去,“这种事情让嬷嬷来就行,那么远的路你走来,小心累着。” “没事,大夫也说了,我需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孩子的发育也好。前些时日我娘来看我的时候也说了,多走走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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