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钦州已经快有两个多月了,从盛夏迈入初秋。一个多月前, 裴怀度便离开了钦州, 想来也是应该的, 他非游手好闲的贵公子,手头上的事不少, 也不能在钦州久呆。 那日缪星楚染病后,裴怀度留了几夜照料她, 见她大好后,也就没久留, 毕竟许多事情都堆积着等着他来亲自处理。 沈镜安愣是再留了他两日,生怕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最后见他体魄刚健, 就利落地赶人走了。一个皇帝耽搁了国事,像什么话,还不顾危险来到这疫病之地, 真是嫌命长了。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嫌弃。 在太医院和一众大夫的合力钻研下, 最终研制出了此次钦州疫病的良方, 其中当属缪星楚贡献良多,她是诸位大夫中为数不多的染了疫病的几个,又过了一道鬼门关,在用药选材方面提出了许多好的建议。 不过七八日的修整,缪星楚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钦州疫区的救治中,不过这一回有沈镜安时刻盯着她,她也不能过度劳累,不然他就要吹胡子瞪眼睛一通了。 钦州疫病得到好转,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们这些大夫也都准备收拾行李回京城了。 今晚,缪星楚支着头在整理关于此次疫病的情况及其用药,便将她在疫区中学到的用到的经验通通记录下来,来这一趟,还和极为医术绝佳的大夫交流共事,她学到了许多。 夜有些深了,青然端着茶走了过来,“夫人,您该歇息了。” 有些困乏地眨了眨眼睛,缓解疲累的眼睛,她支着下颌,呆呆地坐着,有些恍惚,烛光打照在她侧脸上,晕出柔和细腻的光来,细小的绒毛纤细,鸦羽睫毛根根分明。 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知道了。” 说着,便伸了一个拦腰,想要站起身来,不料给一个声音吓到,又坐在了椅子上,她眼神警惕地看向了外头。 夜深人静的,任何声响都会放大。 青然同样蹙眉,放下了手上整理的物件,推门走了出去。 初秋夜里的风凌冽,门开着,一阵死寂颇为渗人。 不久后,青然走了回来,拉上了门,面色有些难看,有些犹疑,“夫人……” 看她这样,缪星楚什么睡意都没有了,懒懒靠在椅背上,神色倦怠,“齐王是吧。” 在钦州的日子他没少来找她,不过他还算注意分寸,不敢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什么,她的居所有护卫守着,没有她的首肯一般他也进不来。 两人的谈话一直处于他讲话她保持沉默的场景,然后不欢而散。 她是属实没有心情跟他再纠葛了,况且这钦州疫病事出紧急,哪里顾得上这些事情,每日忙都不忙不过来了。好在后期,他的公务好像是成倍似的增加,除了偶然能看见他几面,匆匆一眼过后他就走了。 谢天谢地,她看他之前就是闲出了事,不然怎么有精力来纠缠她。 明日她便要启程回京城了,作为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裴晋北还需留在钦州一段时日,故而缪星楚就猜想他势必会来一次。 果不其然,夜色深沉,他还真是不避嫌啊。 躲了太多次了,今夜若是再闭而不出,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听沈镜安说,上回他带了不少兵士将院落团团围住,大费周章对峙了许久还是不得进这个门。 拍了拍衣裳上的不存在的尘土,缪星楚站起身来,“那就见见吧。” 青然顿住,有些担忧,“夫人,若是……” “没事,还有护卫守着,总不能把我掳走吧。”说着就走向了门外。 青然面色充满了犹豫和纠结,怎么不可能,上次夫人病着是没看到,院子外头齐王殿下那疯了一般的眼神,抽出一把剑随时就要对着人砍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温文尔雅的齐王殿下露出那本陌生的声色,让人心生胆寒。 屋外夜色温柔,缪星楚走到了门口处,隔着一道门,她轻轻敲了敲,夜色岑寂,这一声格外明显。 “齐王殿下有何贵干?” 立刻就听见有人脚步声凑近,“星楚,为何不露面。” 那是因为不太想见到你,又心存警惕,这夜黑风高的,无声无息带走一个人太容易了。 缪星楚没有说话,只以沉默让他自己体会,这是这两月她对他的态度,坚决而不理睬。 “星楚,明日你就走了,让我见见你可好。我保证我不动你半分。”他苦涩的声音略带恳求。 一门之隔,仿佛将他们隔绝开两个世界,彼此永不相交,这一刻他的心如浸没冰湖之中。 若是今日不开这个门,怕是连觉都睡不了了,明日还要早起。 青然接到缪星楚指示后打开了门,“有事说事。” 不耐的语气让裴晋北心头又是一梗。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缪星楚看着他主动的一步便不由自主向后的一步。 一进一退,疏离态度尽显。 “星楚,你回去后打算落脚何处?我查到你之前在住在普宁观。” 说起普宁观缪星楚抬眸冷冷一笑,这还不是拜那位淑太妃所赐,当下眼神便冷了三分,“想当初,普宁观还是淑太妃押送我去的,齐王殿下这没有查到?” 裴晋北看着夜色里在灯光打照下的缪星楚,不难想象到她来到京城之后受到的种种委屈。 喉咙间有些干涩,他开口,“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若是他早一点寻到她,她或许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目不视物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清清楚楚。 缪星楚没了耐心,伸手就要把门关上,“你若是来说这些废话的,恕我不送。” 裴晋北眼疾手快用手挡住那门,终于是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星楚,入京后你是不是有了他人。” 关门的手顿住,她撩起眼皮,“齐王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一个连名字都是假的人守身如玉。” 这话毫不留情地插在了裴晋北的心上,直中要害,寒风萧瑟,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住了,隐秘的痛楚漫了上来,从冻僵的血管到五脏六腑,每一根寒毛都在刺痛。 喉结滚动着,他感觉都一阵血气翻滚着,叫嚣着,嫉妒吞噬着他的理智心智,拼命咬着牙,双手颤动着,眼底流露出了几分暴戾。 许久,他缓缓抬头,红血丝密布的双眼强忍着情绪,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离开他,不管是谁。星楚,你成功报复到我了,我们扯平了,重新开始好吗?” 从来不知道裴晋北有这般厚脸皮和低身下气的模样,简直是颠覆了往日她对他全部的温和清雅的影响。 这话说得让人心火燎原,都头发丝都带上了怒气,什么叫她是为了报复他,什么叫扯平了。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刚刚小产,便到此来纠缠她,薄幸至此,还期待他们会重新开始,可悲可笑。 今晚真让她心头烦躁至极,“齐王殿下真是会算啊。我说过我们再无可能。” 此时,一匹马飞奔而来,武将行礼回禀,“王爷,有紧急要务等您处置。” 不用说,肯定又是那个姜书白在背后搞鬼,这个把月来他忙到停不下手来,这姜书白就像幽灵一样在他身边,偏生他手持圣上金牌,还动不了他半分。 “星楚,等我,我们不可能就这样散了。”说完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拂袖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缪星楚表情冷淡,一双眸没有半分光亮。 又是等,等来等去还不够吗?为什么总要她等,她又凭什么等。 夜色浓稠又死寂,徒留风声和远去的马蹄声。 *** 第二日便启程回了京城,一路舟车劳顿,在车上睡过去了大半光景,再一醒来便到仁安堂。 阔别许久,连着医馆内的布局都觉着有些陌生,不过缪星楚也没心思看,她一回来便昏头睡了一天一夜,过去一些时日的疲惫都在睡梦中消去。 一日她在仁安堂的大树下晒着太阳,暖洋洋全身心都舒坦了,青然在一旁给她扇扇子。 结果没呆到一刻,便有学徒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说上次那位沁阁的夫人又点名要见缪星楚。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缪星楚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底全是无奈,前有裴晋北在钦州纠缠不休,后有他的王妃来找她诊治,只不过这一次是不是诊治看不得而知。 青然的表情就更明显了,她有些紧张,“夫人,要不要派人守着先,万一要是动手呢?” 一听这话缪星楚挑眉,扶额,“这是医馆又不是土匪窝。既然点名要我去,我便去看看吧。” 一行人走到了沁阁前头,门外依旧是几个丫鬟守着,上回见的赵嬷嬷也在,只是这一回她的脸色全无善意,冷漠严肃,拉长着一张脸,看到缪星楚来眼神里的犀利便藏不住了。 “缪大夫,我们王妃恭候多时。这边请。” “久等了。” 赵嬷嬷说着便领着人走了进去,走进门的一小会便听见了身后的缪星楚淡淡的一句,“嬷嬷这腰不大舒坦,一会我让人给你开服药吧。” 听到这话的赵嬷嬷微不可微地顿了顿,面色有些许的变化,上一次本是借着看腰的病让王妃出来散心的,谁知道查出了王妃不孕。那时候便如天崩地裂,哪里还管得上腰。 只是如今再听到这一句,她便有些恍惚了,眉眼耷拉下去,“那就多谢缪大夫了。” 隔着一重天青色的珠帘,缪星楚远远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姚晚棠,她一半身子沐浴在窗外的光下,明暗交杂间,清雅的淡紫色百褶裙碎着金光,皙白的手支着下颌,看向了窗外,气质娴静。 “王妃,缪大夫来了。” 从晃眼的光中晃或神来,姚晚棠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神落到了一层珠帘外的缪星楚。 她的表情平淡如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深远的目光幽幽,带了几分探究。 “过来吧。” 缪星楚走上前去,走进了才看清她神色里难以掩盖的疲倦,只是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凄楚覆在她的肩上,延伸至躯体。 “王妃可是来看诊的。” 姚晚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摆了摆手对赵嬷嬷说,“除了我和缪大夫,其余人出去吧。” 听到这话,青然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缪星楚,眼神里警惕异常,毕竟在钦州有齐王发疯在前,齐王妃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哪知缪星楚淡淡一句,“青然,你去吧,没事。” 等到整个屋子只剩下缪星楚和姚晚棠的时候,姚晚棠才缓缓开口,“缪大夫,你坐吧。我今日来也不是找你麻烦,只是问一点事情。” 缪星楚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抬眸看向了她,“王妃还是多注意休息,思虑不宜过深,于身子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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