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去林旭殿等他,杨元修知道他定是有要事禀告,这个时机,多半是杭州南华先生那边有了消息了。 杨福犹豫片刻,道:“原本一切顺利的,属下正要接安宁郡主下山,可南华先生得知安宁郡主有了身孕,忽然改了主意。说是……说是让郡主先暂且留在书院,待大人这边得手了,他们再把郡主送过来。”杨福知道郡主是要送给景王的,便也不以太子妃相称。 杨元修目光微冷。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他也是刚刚在林旭殿时知道的。这是当朝皇长孙,又是太子嫡出,崇文帝知道后可谓龙颜大悦,现在还在宫外呢,就等不及给了东宫许多赏赐。 “留在书院,如何隐藏?李玄祯发现她不在了,定会把南华山翻过来找。”杨元修冷声道。 杨福:“属下也是这样说的。但南华先生允诺说,这一点不必担心,他在南华山经营良久,可以确定太子绝不可能找到那个地方。” 杨元修冷哼一声,眉宇间隐含怒意,“也是个老狐狸。”这是发现陆宁的价值太大了,所以不肯给了。虽然他是想拿崇文帝的人头,但这般被威胁,还是让他很反感。 再者,因为上回岳峰事败,现在行宫中的护卫全是李玄祯亲自把控,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杀崇文帝,哪里有那么容易? 杨福担忧道:“大人,现在行宫里布防严密,只怕不好动作。岳峰之事后,皇上身边高手如云,且太子殿下也已经对您起疑,短时间内不宜有什么动作。” 杨元修前几日的事情,也皱了下眉,道:“我若早知岳峰这么蠢,当初就不会让他来负责江淮行宫的驻守。”他还特意让皇上把南下日期提前,让皇上恰好在岳峰当值的时候住进行宫。 岳峰是南华先生的人,他只是顺水推舟,知道今年崇文帝要南巡到行宫,所以早在去年就把他调来负责行宫的护卫。他之所以让崇文帝早一些南下,也是因为兵部今年规定各地布防重新分配,若是岳峰被调走,他再插手就太露痕迹,所以才把南下日期提前。 不得不说,南华先生是个善于隐藏的高手,可他手下的人却不如他沉得住气。上回岳峰劫持皇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可就是这一点,使得如今情况截然不同。崇文帝被逼得差点在那份给南晋复国的圣旨上按了手印,最后还是被临时赶到的李玄祯破坏了,功亏一篑。 他的蠢,就是他低估了监国太子的能力,刚开始声势浩大,可后继无力,手下的兵力在太子赶来后就变得不堪一击。对于杨元修来说,这一场动乱,让他在太子面前暴露了出来。现在他在李玄祯面前如履薄冰。 须知日后登基的只有李玄祯,不作他想,如今他失去了太子的信任,等于是毁了前程。还好他不像大部分朝堂上的政客,他并不在乎做官的前程,他只是为了报仇罢了。 杨福又道:“大人,景王殿下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且已经去了南华山了。” 杨元修看他一眼,道:“怎么不阻止他?南华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地方,他去会有危险。” “景王殿下说,如今这个形势,郡主不知要在那儿关多久,所以他去陪她。”这是他的原话。 杨元修一愣,知道了景王的意思。李玄祐是料到此刻他的为难处境,所以自己找过去了,就是在告诉他,不用顾忌南华先生的威胁。反正他在南华山就已经可以和她在一起。南华先生要对付的人是皇帝和太子,不会想要对李玄祐不利让自己多一个敌人的。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急了。”他坐在金丝楠木扶手椅上,手指轻轻扣着白瓷茶盏,语中带着从容。 杨福又道:“大人,恕在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 “既然郡主有了身孕,又落入咱们这边手里,直接用她来威胁太子,大人行事岂不是事半功倍?这样一张王牌,为何留之不用呢?” 杨元修沉默片刻,才悠悠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可是……景王定然不愿意这样做。”他了解景王,就像他自己也是一样,绝不会舍得拿心爱女人的安危来威胁别人。 杨福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们不会,不代表南华先生不会。” 的确如此。杨元修道:“我们这几日暂且按兵不动。姑且看看形势吧。” 此刻,林旭殿中,崇文帝还在因陆宁有孕而心情大好。他看着下面坐着的太子,微有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比朕当年还早些。” 李玄祯刚从南华书院赶回行宫,风尘仆仆的。想到陆宁,心里便也绵软起来,唇角露出些许笑意。 崇文帝又问起陆宁如今的起居,得知她在杭州老宅,便皱眉道:“怎能在那儿养胎?为何不同你一道来行宫?” “她身子弱,现在不宜急行赶路。”李玄祯说着,想起崇文帝给他快马传的消息,问道:“父皇说这两日行宫布防又有异动?具体是怎么回事,儿臣这就去查清楚。” 按理来说,如今行宫里都是他的人,不该再有什么风波才是。 闻言,崇文帝露出尴尬之色,道:“也没什么,只是沈衡安送来几份奏章,朕觉得比较重要,召你来商量一下。”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是前日崇文帝夜里在院子里赏月,月下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穿着羽林卫的衣裳,他恍一瞧,觉得很像岳峰的身影,大惊之余,便叫身边人去将他押了回来拷问,结果那人咬死了不说,最后被打死了。崇文帝总觉得是乱党同谋,心道这乱党都深入羽林卫了,又惊又怒,临时把负责羽林卫的李玄祯召了回来,可后来才查到,原来那人的的确确就是个羽林卫将士罢了,同行宫里的一个丫头有私而已,他不愿意破坏了姑娘的名声,才死都不说。 这么丢脸的事,崇文帝也不愿再提。李玄祯听他这话,便知道是敷衍的回答。沈衡安的确偶尔会让快马八百里加急送些奏章过来,但都是李玄祯先看过,有些要同崇文帝商量的,才会呈到林旭殿的御案上。 离开林旭殿后,李玄祯派人去查了查,很快就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觉得挺头疼的。人老了可能的确会变得幼稚,他的父皇,做了几十年的天子了,经过上回的岳峰之乱后,竟变得草木皆兵的。岳峰早就死了,尸体都不完整,又怎会再冒出来? 或许这也同他这么久以来总是缠绵病榻有关,那份天子锐气和霸气,已渐渐消磨。 现在行宫的兵力是李玄祯直属的,完全可以放心,李玄祯觉得,与其担心什么布防,还不如少同那杨元修接触。不过这话他不会直说。最近杨元修总是陪崇文帝下棋谈曲,崇文帝对他很有好感。 就这么个破理由,让他离开了正辛苦怀着孩子的宁宁,太子殿下觉得挺怄的。但既然回来了,该办的事情还得办。他在行宫不过歇了一夜,第二日就打算去雁鸣山,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妥了便可再回去找宁宁。 然而他带着卫殷刚快马出行宫不久,江彦就追上了他。 江彦从征北军中就一直跟着李玄祯,如今功夫精进,办事也聪明,李玄祯已经渐渐对他委以要务。前不久,李玄祯让他去查一查杨元修的过往。 作为当朝辅臣,过往经历原该是众所周知的,但李玄祯早就发现,杨元修的“过往”似乎过于模糊而平淡,找不到任何有影响力的事迹。他不信一个人的过去可以这样不露痕迹。那么,他定是在刻意隐瞒。 江彦因是新人,不引人注目,有时候办事反而容易。加上他知道苏棠要升官了,他自然也不甘落后,总想着要先她一步升官,所以办事尤其卖力,倒真让他有了大发现。 他掏出一只陈旧的帕子,送到李玄祯手里,道:“殿下,你看看这手帕。这是我从杨大人书房的暗盒里偷出来的。” 青白色丝绸帕子,上面绣了清雅的百合。右下角有个两个字——疏疏。 一听便是姑娘家的乳名。 李玄祯道:“这是谁的?” “带疏字的名字很多,的确不好分辨。但是,我问过了,这个字的绣法十分独特,针法也极尽复杂,乃是过去南晋朝贵女中盛行的,所以帕子的主人多半是南晋中有名世家所出的姑娘。我一一查遍了南晋当初遗留下来的几户叫得上名字的家族,果然被我找到了。这帕子是原绥远侯府姜疏月的。”他顿了顿,道:“也就是景王殿下的母妃。” 绥远侯府,的确就是南晋朝遗留下来的贵府世家之一。当年姜疏月进宫,也有抚恤南晋遗臣的意思。 李玄祯微微一愣。很多疑点忽然在心中串了起来。原来,先前他一直没能揪出来的人,就是杨元修。他喜欢姜贵妃,因姜贵妃之死而记恨皇上,一直潜藏在朝堂中,如同一条毒蛇,盘桓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却随时准备发难。 他冷不住心头微凛。思忖片刻,忽然调转马头,又往回走。 卫殷差点没反应过来,忙问了句,“殿下不去雁鸣山了么?” 李玄祯没问答他,骏马已经绝尘而去。 方才是密谈,卫殷离得远,并没听到。他问向江彦道:“哎,到底怎么回事?” 江彦第一次办差,有这样大的突破,难免有些得意。这帕子到手可不容易,不枉费他练了这么久的轻功,如今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还练了一手撬门撬锁的功夫。毕竟事关景王的生母,他在太子面前不得不收敛起高兴的神情来。这会儿便肆无忌惮露出笑意,拍了拍卫殷,道:“卫兄,雁鸣山大约不用去了。我立功了,回京去请你吃饭。” 卫殷切了一声,又道:“你应该叫我师傅才对吧?教了你这么久武功。” 江彦啐了一口,道:“师傅个屁,你那叫陪练。你放心,日后我肯定比你更得殿下的重用。”说着,他也策马追了上去,卫殷紧随其后。
第105章 、南晋旧人(四) 李玄祯赶回到林旭殿时, 杨元修又在殿中。他和崇文帝一君一臣,看起来跟亲密无间的朋友一般,相对坐着饮茶, 也不知说了什么, 崇文帝开怀大笑,杨元修倒收敛些, 但眉宇间也有笑意。 李玄祯忽然发现,这位杨大人眉宇俊朗,想必年轻时也是翩翩风度。也不知他同那姜贵妃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竟让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就为了编织一场复仇。 崇文帝见太子去而复返,很是诧异, 但也没有多问,倒是夸起杨元修下棋不错, 让李玄祯和他下一次。 是挺不错的,李玄祯早就发现了,杨元修哄崇文帝很有一套,下棋么,故意输给崇文帝的同时, 还输得不漏声色,每每叫崇文帝开怀畅意。 杨元修看了眼李玄祯冰冷的目光,心中隐有所觉。 他拱手道:“早听说殿下棋艺精湛, 臣今日便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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