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祯敛袍坐下, “正有此意。” 崇文帝身体不行, 看了一会儿后便被内侍扶着去内殿歇息去了,只留了两个下棋的人。 “杨大人同父皇日日下棋,却是第一回 同孤对弈。”李玄祯淡淡说着,“同朝中其他人相比, 杨大人的确大有不同。” 的确大有不同。因为大家都知道崇文帝即将退位,即便还没退位,现在朝中主掌大权的也是监国太子。为前程计,大家自然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太子身上,而非皇上身上。但杨元修却不。他虽位列辅臣,却是朝中少数同李玄祯不大熟的官员之一。 杨元修落下一子,应道:“微臣只是尽臣子本分而已,微臣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李玄祯顿了顿,又问:“听闻你过去曾在南华书院念书?” 杨元修点头,“不过我当时学得不好,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学生。” 李玄祯看了他一眼,指间一枚黑子,咯噔一声不轻不重地敲在棋盘上,“可是,孤前几日刚好去过南华书院,在那儿查了之前所有学生的名单,并没有杨元修这个名字。” 杨元修微微一怔,道:“南华书院的学生那样多,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没有记下名字也是正常的。” 李玄祯沉默片刻,道:“孤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他锐利的视线落在对面人的身上,语气却淡淡的,“你不必在孤面前演戏。” 杨元修动作一滞,仿佛被冰冻住一般。 棋盘上,双方输赢已经渐渐分晓。李玄祯眼前着自己要赢,也懒得再下。杨元修,一个每次都以一子之差输给崇文帝的人,对他这个太子却十分敷衍,下个棋也心不在焉。 李玄祯放下棋子,道:“杨大人,孤想知道,这段时日景王被你藏到哪儿去了?让孤都找不到。” 杨元修抬头,低笑道:“太子殿下说什么,微臣听不懂。” 李玄祯已经站起身,冷冷道:“听不懂没关系,待入了刑部大牢,你肯定就懂了。” 他朝殿外唤了卫殷进来,吩咐道:“把杨大人送去显春园待着,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让他离开显春园半步。” 杨元修道:“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李玄祯看他道:“没什么。把你关起来孤才放心。” 杨元修:“但是,皇上还命臣……” “行了。皇上那里,我自有解释。”李玄祯沉声打断他,“你大概不知道,孤最厌烦有人拿皇上来压孤。” 说着,他大步离开殿内。 暂时把杨元修囚在枫景苑,待他找到人证物证了,再送入刑部大牢。崇文帝若是知晓他仅凭一块帕子,就把他的宠臣给囚了,定会不渝。所以李玄祯想着,要立刻顺藤摸瓜,将他彻底拆穿才行。 江彦自告奋勇,主动请缨继续办完这件事。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找其他证据该是不难的。可以想象,杨元修潜伏了这么多年,想必正是准备动作的时候。上回的岳峰之乱就有他的插手。要不是李玄祯及早识破,崇文帝的确很危险。 李玄祯在行宫中的住所名叫漪华殿,是一处建立在清澈碧透的湖水之上的殿宇。湖上有几丛荷花。如今开了不少花骨朵,又小又嫩,娇俏可爱的模样。 他立在窗前,望着外头的万顷碧波,原本该放松的心情却怎么都无法舒展。 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从泰山遇刺,到江淮行宫之乱,再到杨元修的身份败露。他感觉得到,立在他对面的,除了杨元修,除了雁鸣山中那一群不顶用的反贼,还有一股很重要的势力在。但他不知道到底是谁。 卫殷也已经知道了杨元修的事情,心中一阵后怕。同时又庆幸,及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此刻,他望见主子久久伫立窗前的身影,不禁开口道:“殿下可是担心太子妃的安危?” 李玄祯摇头,“她不在行宫,反而安全些。”他此刻觉得自己看人也并不很准,像杨元修这种,他竟然到现在才查出其真实身份。幸好陆宁不在这儿,不然很容易被杨元修加以利用。 “的确。太子妃如今待在书院,书院是求学的地方,不会有这些阴谋和肮脏。”卫殷道。 书院……书院?! 李玄祯脑海中骤然一闪,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一封信。 那是一封匿名举报信。当年崇文帝在外微服时,有一个孩童将信送到他面前,说是有个人让转交过来的,孩童也不知写信人是谁。那信举报的是大燕某一家书院,表面上行教书育人之事,但实质上,却暗中教唆学生加入他们反叛大燕的队伍。 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三观形成的重要阶段,若是教育不当,的确会把思想都教歪了。若是信中所言属实,那这的确是极为恶劣的事件。当然也有可能是诬告。当时崇文帝便叫李玄祯去查一查,重点是查那几家有名气的。李玄祯便当先选了最有名的桃蹊书院,亲身入学来查。 结果一去长乐山,就再没离开过了,自然也没再亲自查别的书院,只是让詹事府的人去查了一番,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他骤然想到,行宫里不安全,书院当真就安全了吗?绝不是! 而且他隐隐有预感——南华书院就是那封信中举报的书院。 无独有偶,正当他忽然醒悟,准备立刻出发去杭州时,杭州那边也来了消息。 飞鸽传书,苏棠送来的。 陆宁在书院里不见了。 杭州,南华山。 陆宁在南华先生的书房中被囚后,没过多久就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她是被蒙着眼睛送进去的,所以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能确定,这里还在书院内。 黑色的眼罩被解开,眼前是一处宽敞的房间。现在是白天,这里却点着灯,而且没有窗户。 大约是一处地下密室。 送她来的不是秦冕,而是一个身着学生衣袍的年轻人,还是之前同她一起上过课的呢,这会儿成了南华先生的仆从了。他将陆宁待到那房间里后,也不多说话,转身就要走。 陆宁忙叫住他,“不是说要把我送人吗?把我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那男子仍然不理会她,脚步还更快了,一鼓作气地关门落锁。 门关上之后,这里便只有陆宁一个人。这种幽闭的环境下,即便房间里陈设再优雅精致,还是有点恐怖的。她坐在榻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还好有两个孩子陪她,不然她肯定会孤单。 嗯,虽然这两个孩子现在还很小很小,但已经是活生生的了不是吗? 陆宁知道他们不打算苛待她,便也厚起脸皮来提要求,比如每餐要吃什么,或者要带书或者琴进来让她解闷,他们都一一满足。大约独自在那密室里住了两日,南华先生终于出现了。 “这么失望。”南华先生看见陆宁的神色,仍然是淡笑,“莫非是希望长孙殿下来看你?” 陆宁愣了片刻,才悟到长孙殿下指的是秦冕。她只好笑道:“的确。被你看出来了。”但长孙这个称呼让她很不适应,因为她肚子里的才是长孙好不好…… 南华先生道:“他不会来的。他已经去京城了。”事实上,秦冕是想来的,只是他阻止了。因为他知道,陆宁带给秦冕的影响力很大,万一这丫头扮一扮可怜,装一装委屈,他一心软就把人给放了呢?南华先生深知秦冕的性子,这于他来说,还真的有可能。 陆宁惊讶道:“京城?他去京城做什么?” 南华先生只是笑,反问道:“你以为我们只是两个人吗?不,我们也有兵力。只是一直藏之不用而已。” 所以,他们是想趁着皇上和太子都不在京城的情况下,在京中作乱? 陆宁道:“你们只是赢在蓄谋已久出其不意而已。若论实力,又怎会是大燕的对手?” 南华先生道:“想要成事,靠得从来不是实力,而是谋略。现在告诉你也不要紧,京中有不少我们的人,再加上杨元修,李玄祯纵是再厉害,这次也无法逆转局势了。况且……”他顿了顿,笑道,“我们手里还有你。” 陆宁没忍住,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对方不以为意,甚至任何时候都保持着良好的为人师表的慈祥笑意。陆宁如今看着碍眼得很。 “好了,闲话少叙。”南华先生起身道:“今日来,是带你去见你该见的人。” “谁啊?” “去了就知道了。” 陆宁不想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等李玄祯来救她。 南华先生却不同她讲什么风度,直接命人将她强行拖了走。 打开房门,外面竟是一处更大的密室,同样是没有窗子的。这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道路四通八达的。陆宁被迫跟着他们走了许久,穿过一道门,眼前忽然一亮——道路尽头竟是一处山谷。 谷中碧草萋萋,落英缤纷,还有一处叮咚泉水,清透莹绿,泉水边的花丛里,趴着一只慵懒的雪球猫儿。 当然,陆宁的视线来不及看那猫儿,就被立在猫儿不远处的男子身影所吸引了。 墨黑的发,月白色的衣袍,缤纷花树下的男子,侧脸如玉,如下凡来的谪仙。 正是失踪多时的景王李玄祐。
第106章 、南晋旧人(五) 大半年未见, 他这份高山雪莲般的清冷淡漠还是一如往昔。只不过,在看到陆宁时,总能融成大片温暖的春风, 俊逸的眉眼中有柔和的笑意, 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仍是当年那对在长乐山清风居中相对而坐的师生。 陆宁停下脚步, 望着他没说话。这种时候,她看见他,着实没有什么喜悦。 李玄祐走到她跟前, 微笑着,“珑儿, 终于又看见你了。” 他伸手欲拉她,她避了开, 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和乱党勾结?” 男子笑容未变,看了她片刻,淡淡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乱党又如何呢?他本来不就是被标上“反贼乱党”的罪名了吗?这回坐实了,也不亏。但他现在不想同陆宁谈这些。 “我们许久未见, 就不必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了吧。” 陆宁绕开他,径直往前走到花树下的竹塌上坐下,揉了揉酸胀的腿, “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谈的。” 她这样冷淡, 却也并未让男子有丝毫不悦。那竹塌旁边有案几, 上面有一套茶盏。李玄祐跟着她过来,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走了这么久累了吧?我已经给你备了不少糕点, 我给你端来吧?” 陆宁看他,“你不必待我这样。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接受你的。” 男子却跟没听到一般,径直离开了。 这山谷四处环山,地方并不大,中间有一处竹林,隐约可见林间一处青瓦小舍。李玄祐去了那儿,很快返身回来,手里果然端了两样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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