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下意识去寻找李晞的身影,却发现他不见了。 直到两日后,梅大人在梅府宴请酬谢他们几个人,李晞也没有出现。苏棠说,或许是去寻他同州友人叙旧去了,总之他那么厉害的人,反正出不了什么事儿。 酬谢宴上,温聆又拿出了从裴七月身上得来的一份信件,正是好梅清鹤没有搜到的那份重要情报,登时梅清鹤愈发欢喜,连连称赞他们年少有为。 事后,陆宁问起这事,温聆惭愧道:“说起来,我没出什么力气。这信,算是她送给我的吧。她说她听进去了我的话,想从善了。”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回想起官兵冲破山寨的那一幕。 裴七月拿了他做人质,剑刃比在他脖子下面,语调还是那般不正经,“温公子,你愿意救我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的命不值什么。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自嘲笑道:“我杀过人,已经犯了死罪,怎么救?” “你若坦白自首,梅大人必定从轻发落。”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对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带了星星,回道:“好。我听你的。” 女子竟然就这么放开了他,然后放下兵器,带着所剩无几的贼匪投降了。 苏棠听完这个故事,好笑道:“这……算不算是美人计啊?贼匪头子都被我们帅气迷人的温公子感化了。啧啧。”温聆却不言语,大约不愿意再谈及此事。 几经折腾,他们在同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王鄞算了算日子,准备明日就启程去庆阳。 几个人一同去梅府与梅大人做了辞别。回到客栈,陆宁跑到李晞的房间,里面仍然没有人。也不知他跑去哪里了。他的房间清雅幽静,即便是身处客栈,也布置的很齐全,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塌边的案上,有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同州风物志》。 他好像每到一个地方,就有看当地风物民俗的习惯。 陆宁离开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踏进屋,眼角便发现屋里的一位白衣公子,正悠闲自在地在桌案旁倒茶喝,那茶还是陆宁昨日刚从外头买来的西湖龙井。 男子抬头,俊逸非凡的面容似笑非笑的,朝她漫不经心道:“都是同窗,温聆消失了你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我消失了这么几日,你倒好吃好喝,舒心快意。” 陆宁坐到他身边,“怎么今日回来了?” 李晞挑眉看她一眼,“哟?你这是巴不得我从此不回来?” 陆宁瞪他:“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不早些回来,前几日梅大人还款待我们了。” 这个李晞当然知道,因为这几日他就在梅府住着。他当时看见温聆和陆宁旁若无人抱在一起,心里那个气啊。 能不气吗?劳心劳力地奔波,结果救了个情敌。他当天夜里气得睡不着。 原想躲几日,也让陆宁担心担心他,若是能引得她来寻,他是不是也可以突然出现,然后喜极而泣给她一个拥抱…… 事实证明,都是他想多了。他在梅府里纠结两日,最后发现继续生气下去,也只是气自己罢了,自己跑了,放了温聆和陆宁在一起快活,岂不是于他更不利? 于是他又回来了。 “上回苏棠救的那个小孩儿,碰巧是同州一位富户的独苗儿,他们邀请了我们好几次,都被我拒了。我问过了,这刘家在附近风评不错,到了雪天都开棚施粥的,也给私塾捐过银子。今日一早,又来了邀约函,说是同州南郊的芍药圃开得极好,又置了百年陈酿,邀我们去赏花喝酒。”陆宁还在交代这几日的琐事。 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人中,李晞成了主心骨一样的存在。陆宁总觉得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他。 李晞听她说了一会儿,站起身道:“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陆宁诧异道:“哈?” 李晞朝她一笑:“不是说有酒喝么,我挺想喝酒的。”
第29章 、星月交辉(6.1一更) 这次同州的剿匪事件, 意外地让温聆苏棠等人名声大噪,远近的百姓都听说了,桃蹊书院的几个学生, 经过同州, 在梅知府的剿匪行动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为民除了害, 日后定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故而,一行六人去往同州南郊的路上,都有不少百姓认出他们, 还给他们免费送了一篮子土鸡蛋来。 苏棠一边推辞,一边满怀担忧, 低声对江彦道:“我们来同州第一日去逛‘春雨馆’的事情,万一被发现就完了。” 江彦不以为然, 鄙夷道:“不会发现的。那些姑娘每日都有新客人,咱们给的赏钱也不多,早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好吧,你厉害。苏棠叹服。 一路到了西郊。这芍药圃正是刘家种植的,这会儿的确是花蕊争艳、美不胜收。 备的酒菜不错, 刘家也很有眼色,知道他们是桃蹊书院的人,便把菜肴酒水都取了附庸风雅的名字, 配了别出心裁的诗作。最后又让他那独苗儿儿子出来给他们敬了酒, 还当场做了首诗, 让他们指导。 一场酒宴吃到了入夜才散。苏棠和江彦都有些醉意,刘家备了马车相送,但几个人都拒绝了,只是牵出了来时的马, 策马而行。 几匹骏马踏破星空下夜色的寂静,一路扬起的衣角仿佛卷回了芍药的清香。 城外郊野,远远近近有村舍的灯火萤萤,偶尔伴着孩童的啼哭或者几分狗吠。 夜风吹散了酒气,不由的,马儿的速度慢下来,大约不愿意吵醒了这般平和温馨的百姓生活。 忽然,天空有无数的星星滑落下来。 “流星雨!”苏棠惊喜地唤道。见此奇景,他跳下马,兴奋地喊了一嗓子,“啊——” 江彦也跑过去,拍了他一下,“你喝醉了吧?吼什么呢!”但说完后,他自己也喊了一声:“啊——流星雨——”然后两人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不知怎的就摔倒在了草地上。 王鄞也坐到了草地上,抬头看流星,叹道:“只在书上看到过,果然奇妙。” 李晞眼光尖,他眼瞧着陆宁和温聆一先一后也走到了草地上,且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立刻疾走几步追上,装作不经意地牵了陆宁的手,往旁边一拉。 陆宁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拽,身子一歪,被他带着倒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她刚要挣扎着起身,就听到李晞在她耳边小声威胁道:“你再动,我现在就扒了你衣裳,让他们都知道你的秘密……” 他也是醉意微醺,想到陆宁和温聆的种种,心下不快,难免语出惊人。陆宁吓得浑身僵硬。此刻她的身子躺在草地上,旁边就是李晞,他带着酒意的灼热气息就在她耳边,一下下撩拨着她的肌肤。他的一只手臂还压在她的身下腰间的位置。 李晞见她安静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自己躺平了,手臂也收回来,两只手交叠着枕在了脑后。望着头顶的星空。 他那话自然是吓唬她的。他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女儿身,只有他知道。他才不会傻到让其他人知道呢! 只不过,这会儿她肯定又生气了。 温聆看见陆宁被李晞拽倒了,本欲走过去看看,却被王鄞拉住了。 “温兄!快看快看!从我这里看,那颗最亮的,是北斗星么?”他指了指北边的天空。 温聆便被他拉着一起研究星宿位置去了。 那流星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空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交相辉映的银盘和群星。江彦和苏棠躺在一块儿,苏棠道:“江彦,你以后想做文臣,还是武将?” 江彦想了想,“我府里祖上都是文官,但我……更想做武将。就像我们在寇山那样,打得敌人落花流水。嘿嘿!” 苏棠道:“我也是!我也更喜欢做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武将,就像我们大燕朝的镇南王那样,成为一方边境的定海神针!” 江彦扑哧一声笑,“镇南王我是不想做的。谁不知道镇南王妻儿都死于战乱,至今未娶,我还想讨媳妇儿生儿子呢。” 苏棠哼了一声,“那不是重点好不好!大家都知道你最喜欢女人了,还好意思天天说?” 江彦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英雄与喜欢女人有冲突么?我这辈子除了想做英雄,还想生一大堆儿子……”顿了顿,又怅然道:“但我母亲肯定不会同意我去做武将的。多半还是科举做文官,想法子混到六部……” 王鄞接到:“六部只怕难进。除非在外放任期有足够的政绩。”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日后做官的事情来。这般夜色,总是让人对未来充满憧憬和遐想。就连素来稳重的温聆都表明心迹道:“不说镇南王陆大将军,就说梅大人,我们若日后能同梅大人这般,造富一方百姓也不错了。是不是进六部,我倒不甚在意。” 方才说到镇南王时,陆宁便细听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参入讨论。因为于她而言,未来与做官毫不相干。 她没有任何机会。 思及此,莫名有些郁闷。她的未来是什么呢?她觉得挺灰暗的。总之她不想做四角围墙中的金丝雀。 李晞大约也感受到了她心情不佳。侧头看她一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好轻轻捏了下她柔软的小手。只一下,又快速离开。 其实此刻在这个年纪的李晞看来,陆宁就不该待在书院读什么书。到处都是男人,她多不方便。生活过得也清苦,日后又不能科举,何苦来呢? 陆宁看了他一眼。李晞的心口只觉得被她清亮水润的眸子一撞,自己原本的想法都没了,只想哄她开心一些才好。他轻声耳语道:“朝中设有御前女官,你也并非不能做。” 陆宁露出鄙夷的神色。御前女官就是伺候笔墨做些杂活儿的,哪里能与朝中文武百官相比?况且,这一官职如今名存实亡,崇文帝就没有招御前女官。 李晞知道是大材小用。但他着实也没什么好办法。老祖宗几千年的规矩了,女子如何做得了官……他忽然想到,若是她日后能嫁给他,那她早晚是大燕朝的国母,是不是可以一起垂帘听政什么的…… 李晞在这儿胡思乱想的,那边苏棠扬声唤道:“陆宁、李晞,你们俩为什么不说话?你们以后想做什么官,也说说嘛!” 陆宁思忖了一会儿,望着眼前辽阔的苍穹,璀璨的星空,开口道:“我想同书院里的先生那般,读很多书,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走得累了便寻一处山清水秀的书院教书。最后留下一本传世的诗作便满足了。” 这话,倒是独辟蹊径。但认真一想,这样的人生似乎也不错。 苏棠抚掌一笑,“陆宁就是陆宁,想法总是让人耳目一新。只不过,你这么会念书,若不报效朝廷,岂不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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